一百五十二、破綻
劉堪心裡現在有個矛盾。
當太子之初,他想人人都來找他,那樣可以顯示自己的重要與權威,說明人人都惦記着自己。
但過了一段時間,又厭煩了,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來找他,活都讓他一個人做了,那大明養那些個官員有什麼用?
現在麼,人多了煩,人少了心裡沒底,老是喜歡問身邊的人:“他們都在做什麼?”
“他們是誰?”身邊的人很奇怪,不知道劉堪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劉堪道:“就是天天來問安的那些人,還有一些不來問安的。”
這句話等於把世上所有人都囊括了,身邊的人不是神仙,自然不能一一作答,因此十分乾脆了回答道:“奴才不知!”
劉堪於是更擔心了,一天到晚都會胡思亂想,甚至睡着了還在想,接着就是被噩夢驚醒,人都會瘋掉。
劉堪就是懷着這種矛盾心理接見了辛文,所以聽說辛文有要事,習慣性的先停頓了一下。
“太子殿下!”辛文見劉堪猶豫,也裝着欲言又止的樣子。
還是劉堪先忍不住好奇,先咬鉤了,道:“辛員外在本太子這還有什麼不好說的?說吧,本太子給你做主就是了。”
“謝太子恩典。其實奴才也只是猜測,近日來奴才店中多了一些顧客,不買東西,卻只顧問東問西的。奴才從中留意了多次,但那些人十分謹慎,沒漏出半點蛛絲馬跡。直到昨天,店裡一個小廝不小心撞倒了一人,從他身上遺落了塊玉佩。恕奴才眼拙,看不出來歷,又不敢四處張揚,所以今日拿來給太子鑑定。”
劉堪雖然不是玉器方面的行家裡手,但生於帝王之家,也算見多識廣。
不過鑑定辛文呈上來的這塊玉佩,卻不需要什麼專業知識,劉堪一拿到手上便已十分清楚了,因爲這塊玉來自睿親王府。
“不清楚!”劉堪沒有說實話,他想看看辛文的反應。
辛文頗爲失望地嘆了口氣,臉色變得更難看了,憂心忡忡的,道:“這…”
“本太子再找別人問問吧!”劉堪不等辛文答應,已將玉佩裝進了袖內。
“這…奴才之事又怎敢勞煩太子…死罪…”辛文感激涕零地磕着頭道,不過劉堪這個掩耳盜鈴的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
辛文何嘗不知道玉佩是來自睿親王府,只是想隱晦地將這個情況告訴給劉堪罷了。
當然,辛文也可以直接地告訴劉堪:你老爹睿親王再查他。但疏不間親,劉堪未必會信。話又說回來,即便劉堪信了或者將信將疑,他又能容得下辛文?
這種事情一旦傳到了劉謹的耳朵內,劉堪到時候是要他們的父子關係,還是保全辛文?於公於私,放棄辛文是不可避免的結局。
因此這種事情,辛文即便知道,也必須裝作不知道,至少要讓劉堪以爲他不知道。
另外,對於一個自作聰明的人,劉堪會更相信自己推測到的東西,即便它錯得離譜。
“還有什麼事嗎?”劉堪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睿親王劉謹現在還是在暗處,若是被他拿到了確鑿的證據,恐怕就要正面攤牌了。
“就這些,再沒有了!奴才早已吩咐下去了,沒人敢胡說八道,因此那些有心人也沒問出什麼。”辛文道。
其實這句話辛文說得很冒險,若不是劉堪早已有了先入爲主的念頭,定會覺得辛文這句話說得突兀,也定能發覺其中的毛病。
“嗯,做得好!”劉堪心內長吁了一口氣,這關暫時是過了,可是日長夢多,遲早會讓劉謹知道一切的,還是要想好對策。這個時候他反倒有些慶幸母親死得及時,將劉謹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了。
雖然有一段時間的經驗與財富積累,但劉堪並不覺得這些能與劉謹抗衡。此時想起來,睿親王劉謹是如此的龐大與高深莫測,簡直是自己不可逾越的。
然而自從當了太子之後,劉堪越來越覺得放不下手中的權力了,也正是這個**的推使,才讓劉堪變得義無反顧起來。
此時他想的不是悔不當初,也不是逃避,只是想怎樣才能突出重圍。好似金山銀山就在眼前了,唯一的阻礙就是中間那條深不可測的河,對於貪婪的人來說,游過去是必然的選擇,哪怕他不會游泳。
“謝太子!”辛文眼見劉堪正在苦惱地搔着頭皮,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便乖巧地選擇了告辭離開。
劉堪自然沒有心思送,心心念唸的就是如何甩開劉謹。
說來奇怪,以前劉堪覺得劉謹是高高在上的神,頂禮膜拜猶覺不夠虔誠,現在卻覺得他是一個打不死的討厭的蒼蠅,讓人心煩意亂。
人到用時方恨少,劉堪想時才發現,真正的心腹沒有幾個,卻都是派不上用場的。
“怎麼辦?”劉堪除了問自己這個問題,其他什麼也做不了。
來回地踱着步子,眼看着日影移動,卻毫無進展,心內焦急,頭髮都要白了。
“太子殿下,該休息了!”宋諱之不知道好歹地上來打攪,道。
劉堪揮一揮手,道:“滾吧,在本太子還沒改變主意之前,給本太子消失,滾得遠遠的。”
“太子殿下,該休息了!”宋諱之如一般的直臣一樣,有着執拗的性格與堅定不移的決心,再次長揖道。
“滾!”劉堪大喝一聲,本來腦子就沒什麼東西,這被他一嘮叨,更是混亂了。
“太子殿下,您該休息了,主憂臣辱,太子若是有何煩心之事,交代微臣們就是,太子殿下只管安心休息便是!”宋諱之長跪道,一副大義凌然,忠心耿耿,視死如歸的表情,讓劉堪聽得舒服,看得感動。
不過宋諱之能將此話說得通順,卻也有一番拍馬屁的功底。
劉堪自然不會說實話,畢竟宋諱之是皇上指派給他的,有着許多的顧及,道:“本太子只是憂心母喪,別無他事!”
“太子殿下節哀!聽說睿親王已經抓住了兇犯,太子殿下可以安心了!不過這幕後之人,心腸也太過歹毒了…”宋諱之絞盡腦汁,想將李彥交代的說出來,因爲他感覺到劉堪經辛文挑撥之後,正悶氣難消,此時的時機再好不過,只怕錯過這村就沒那店了。
可是劉堪就是死鴨子嘴硬,一點也不願鬆口,讓宋諱之猶如狗咬烏龜一般,無從下嘴,只有步步引誘。
“哼,若是讓本太子抓到他,一定要將之碎屍萬段!”劉堪惡狠狠道。
宋諱之卻搖搖頭,嘆息道:“以微臣之見,睿親王恐怕不想將此事鬧大,一切都會到此爲止!”
劉堪一怔,聽宋諱之的話好像他知道什麼內情,忙問道:“此話怎講?”
宋諱之道:“衆所周知,高寵是睿親王的左膀右臂,而西門青恰巧與高寵沾親帶故,且高寵是極其要面子的人,睿親王考慮到高寵的感受,定然不會深究,即便要查,也不過點到爲止。”
宋諱之心裡卻說:太子殿下,衆所周知的只有最前一句,後面的都是微臣胡編亂造的,別當真啊。
劉堪不以爲然,他清楚劉謹的個性,一生的驕傲,豈能容得了一個奴才欺凌到自己頭上。
於是笑道:“不會的…”
宋諱之打斷劉堪的話,道:“太子豈不聞趙國平原君殺姬取士?高寵每年給睿親王進貢的金銀珠寶,便足以超過國庫十年的收入,睿親王又豈能不重視?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此乃戰之根本也,動了高寵便是動了睿親王的根本,睿親王又則能不重重考慮?”
劉堪再一次怔住了,宋諱之的一席話說得他心內如螞蟻抓撓一般,奇癢難耐。
若是自己能有這麼個“左膀右臂”多好啊!
“哦?這高寵何許人也?”劉堪接着宋諱之的話,還自以爲問得隱蔽,卻不知宋諱之早張開了嘴,就等着他伸頭呢。
“高寵其人不看重錢財,這便是睿親王器重他的原因,但將官位看得極重,因此睿親王將他從一個小縣令直接跳級,升至刺史時,高寵便對睿親王死心塌地。高寵有一老母,常年臥病在牀,高寵至孝,每次的湯藥都要自己煎制,然後親自餵給母親喝,睿親王也經常派人去看望,還送一些補品過去,因此高寵更是感恩戴德…….”
宋諱之的一番話完全是照着李彥的意思,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劉堪聽完,心裡有了底,看樣子這高寵是破綻百出,若不是有睿親王一路護着,依照自己的能力,只怕要死在縣令任上了。
“睿親王沒有派太醫去瞧過嗎?”劉堪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心情十分激動,驚喜地看着宋諱之。
這次輪到宋諱之發呆了,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胡編亂造的話,竟能收到這種奇效。他本來心裡還有些擔心,劉堪日夜呆在睿親王劉謹身邊,多少了解一些事情,害怕謊言被戳穿。沒想到劉謹口風這麼緊,連兒子也什麼事都瞞着。
“瞧過,都說是年紀大了,操勞過度,氣血虛弱,補一補就沒無大礙了。”宋諱之一臉茫然道。
“果真如此!”劉堪猶如發現了寶藏一般興高采烈。
一個“氣血虛弱”能讓人一病就是幾年?這不得不讓劉堪懷疑,定然是劉謹從中做了手腳,從而抓住高寵至孝的弱點,將他捆在身邊。
“怎麼了,太子殿下,有什麼不對嗎?”宋諱之問道。
“啊…沒有…沒事…本太子聽你的,這就去休息!”劉堪笑道。
“是!”劉堪那豐富的表情,讓宋諱之看得一怔一怔的。
劉堪更是高興,竟哈哈大笑起來。
心裡唸叨:“睿親王,我還以爲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也是用些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人。哼,遲早我會將你打敗的,讓你乖乖地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