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婭璐沒有看錯，真的是向禹寰，站在門口，面容憔悴，一身疲憊，沒有穿西服，白色的襯衣也沒有平時工整，到處能見清晰的皺摺。衣袖高高挽起，露出結實的手臂，手裡拎着兩個酒店的袋子，裡面放着一個個白色的食盒。
“向先生，您回來了，向太太剛剛醒，還有點恐懼未散，您好好地照顧她，有需要我們做的您就按鈴，我們保證會在第一時間趕過來。”小護士繼續花癡，一個個紅色的心形泡泡從她們的眼睛裡冒出來。
向禹寰視而不見，淡淡地點頭道謝，等她們出去把門關好，他才拎着早餐走向牀邊，凝視着她，心情複雜，欲言又止，從來沒有想過分手之後的重逢會一次比一次慘，她今天的狀態還不如那一天。
那一天，她震驚、她失落、她傷心、她憤怒……可不管她怎樣，她好歹是一個有情緒的人。然而，現在，她更像一個沒魂的空心人，仰着臉呆呆地看着他，無情無慾，滿目陌生。
他心如刀割，放下早餐坐到牀沿朝她伸手：“璐寶……”
她瑟縮的往後躲，一直往後躲，懷裡緊緊地抱住被子，不讓他碰她。他的手僵在半空，神情說不出的悲傷：“你怕我？你躲我？你知不知道這些天我找你都要找瘋了？”
她僵了僵，瑟縮的身子不再後退，懷裡的抱子卻越抱越緊，他找她？他一直在找她？他又是怎麼找她的，她一個電話都沒有等到，她也一直在等他的電話……不，這不是真的，這一定是他騙她的，他騙她出差，騙她說忙，騙她說一輩子，騙她說不會碰其它的女人，騙她……他騙了她好多好多，再不要相信他，哪怕是一句話……
她再往後退，恨不得離他遠遠的，再也不要見到他。可是牀就那麼大，她一直退一直退就退到了牀沿，再退整個重心就不穩，往後傾斜，整個人往後摔去。
向禹寰就知道會這樣，起身拽住她的手，把她帶進懷裡，緊緊地抱着：“別怕，我沒有那麼可怕，我不會傷害你，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那一天你看到的，不是你想象中那樣。你聽到的，也不是你想象中那樣。璐寶……”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程婭璐好害怕，覺得他和眼鏡蛇一樣不安全，她不要在這裡，不要在他的懷裡，她要靜一靜，一個人靜一靜，掙扎着要出來，卻是越掙扎束縛越緊：“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放開你，你又想去哪裡？又想躲到哪裡？我不放，不放！”不但不放，還整個抱到腿上，用被子裹住她，讓她逃無可逃，也低下頭尋着她脣吻去。沒有辦法穩住她，就用這種辦法讓她重新感應他的內心，那麼愛她，愛到人生觀都無形的發生了轉變。
她扭動着，脣沒有落在她的脣上，落到了她的臉上，軟軟地帶着他的體溫和他特有的氣息。她的心一頓，整個人都變得僵硬，空洞的眼神也有了聚焦，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他吻她，他居然還想吻她？顧宛心還不夠他吻嗎？顧宛心還不能滿足她嗎？也驀的想起他們的合約，上面清清楚楚白紙黑字寫着：“合約三年期限……他有生理需求的時候，她有義務滿足……”
也清楚的記得，在民政局的那一天，她拍着胸脯說過：“利息肉償，我會全力配合，也不會給你留下任何後患……”
所以，她不能再躲，也沒有資格再躲，他想要她就必須給，這是一百萬的交易！
身體變得更加僵硬，沒有喜悅的熱情，甚至沒有親熱的溫度，就像一塊冰冷的木頭……向禹寰吻上她的脣，僵硬的冷淡讓他信心全無，也不得不離開她的脣，苦澀的問道：“真的要這樣對我？真的不打算相信我？”
她緩緩地擡起頭，淡淡地看着他：“向律師，恭喜你等到她回來，訂婚的時候不要忘記給我發喜糖……”
“如果我說沒有訂婚，你信不信？”向禹寰抓急，她居然改口叫他向律師，這是要和他重新劃分楚河漢界嗎？
程婭璐怔了怔，又很快反應過來：“沒有訂婚，是要真接結婚嗎？如果是要直接結婚，我就得恭喜你新婚快樂！向律師，新婚快樂，早生貴子，白頭到老。結婚的時候需要伴娘嗎？需要的話可以考慮我，我一定會是很出色的伴娘……”
向禹寰想掐死她的衝動又瀰漫全身，怒了，怒得眼眶通紅的打斷：“你除了會氣我，你還會什麼？你除了會折騰我，你還會什麼？你現在說出這樣的話，你心裡就沒有感覺，就沒有一點點心痛？真的就一點都不愛我？真的對我就沒有一點點感覺？真的就能忍心看我娶其它的女人？真的就敢把我往外推，敢把我推到她的身邊？程婭璐，我不擅長處理感情，也知道你心硬，你要是不心硬，就不會爲了一百萬把自己賣掉。可是，你的心硬能不能不要用在我的身上？再給我一點時間處理，我再不會處理也能處理好，我和她也沒有訂婚，更沒有結婚。我和你已經結婚，我不想犯重婚罪，懂嗎？”
程婭璐瑟縮的點頭：“懂，我會在離婚協議上簽字，我不會讓你知法犯法。你幫助過我，我不能害你。我也說過，她一回來我就離開，絕不會讓你有一絲的爲難。”
“程婭璐……”
“向律師，你不用擔心我會賴帳，我不會少給你一分錢。我已經找到了好工作，公司不大卻可以分紅，我有十個點的股份，幸運的話一年我都能賺一百萬，我會如期的把錢還給你，也會從你的房子裡面搬出來……”
我準你搬出去了嗎？我合同上準你自做主張了嗎？我們的合約是三年，三年的期限到了嗎？就算你還清了債，我一天沒有終結合同，你就一天不準離開。我要你在我身邊呆夠三年，還有不是一百萬，是五百萬，利息肉償，我什麼想要你，你就得什麼時候給我。”向禹寰被她氣瘋了，一把推開她，把她推倒在牀上，然後轉身背對她，眼淚在眼眶打滾。
這一切的發生，和他預計的一模一樣，這也是他爲什麼要瞞她的原因！
她的自覺，讓他心寒！
她的聰明，讓他恐慌！
她的硬心腸，讓他自嘆不如！
他背對她，努力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事情已經很糟糕，他不能把事情變得更糟糕。程婭璐倒在牀上，摔痛了卻是沒有感覺，如他所說的那樣，她心裡好痛，她心裡有感覺，她不捨得他走，更不捨得他去顧宛心的身邊。
可這一切，早就註定，完全不是她可以改變的！
她不可以改變，就只能接受，呆呆地躺在牀上，不敢看他起伏不斷的背影，又忍不住想多看幾眼，怕今天錯過就再沒有機會這樣看他。他不知道她在看他，也不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的，努力地穩住情緒後，才緩緩轉身。
他一轉身，她就立即把目光移開，扭頭看着窗外。他見她如此冷漠，也不想再說什麼，把牀頭的袋子打開，把早餐從裡面拿出來，累心地說：“先吃飯，吃完飯有力氣再來吵，你是自己去洗漱，還是我抱你去？”
她不想吃，這種時候哪裡還有胃口吃，可不吃又怕他過來抱她。強撐着手坐起來，踩着醫院的脫鞋進入套房裡的洗手間，洗漱用品全都是新的，也全都是她正用的品牌，牙刷上的圖案都是她喜歡的汪汪族，還有藥膏，不是難聞的薄荷味，是她喜歡的水果味。
她的心口好疼，用力地捶了兩拳，心口更疼，撩開病號服只見胸口一大片的淤青，不是眼鏡蛇纏出來的，是她那晚吃飯咽不下去，自己的捶出來的。這會兒再捶，疼得她眼淚都滾了出來，又不敢看，低下頭用水狂洗臉。
出來的時候，早餐已經全部擺好，小餐桌上面擺得滿滿當當，還有幾盒沒有打開的放在牀頭櫃，向禹寰說：“那裡面是點心，我讓他們現場趕製的，有泡芙，奶油蛋糕，巧克力棒，還有三種不同口味的曲奇，都是你愛吃的，一會兒餓了再吃，現在先吃早餐。”
早餐也有很多口味，也都是她愛吃的，水晶蝦餃，水晶芋頭糕，脆皮炸鮮奶、椰汁雞湯……連泡菜都是她愛吃的韓式辣白菜，他不吃，也不吃這種醃製品，放眼望去，滿桌的早餐沒有一個是他愛吃的。
他不斷地給她夾，讓她多吃點，她卻食不滋味，難以下嚥，也給他夾了一個水晶蝦餃，這麼早出去買早餐，他一定也沒有吃。既然是酒店訂製的，也一定是符合他的飲食標準。她把水晶蝦餃放到他面前的碟子裡，再把皮捅破，把裡面的香茹挑出來。
他吃木耳，吃胡蘿蔔，卻不吃香菇：“吃吧，吃飽了早點回去，別讓她擔心……”
向禹寰拿起筷子的手又放下，臉氣得黑呼呼，還以爲她對他多好，其實就是拐着彎存心不讓他吃……不行，不吃不吃，餓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