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青稽首對上位的父候道,“父候,這次我向皇帝陛下請命,走南方道路,欲通絕域達到身毒。希望能給皇帝陛下找到大人蹤跡,尋到能夠治療眼疾的寶藥,以慰李信將軍之靈。”
身着黑色七紋章冕服的中年男子,額頭上已經爬滿皺紋,兩鬢斑白。
拍拍已經白了的兩鬢,無力道,“自從你學巫以來,你就不是個安分的。以前還有你兄長在,我放任你盡情按自己意願行事。誰知道你那苦命的兄長剛剛結婚,還未有子嗣。隨皇帝陛下東巡,在博浪沙碰到關東盜賊,副車牽連壓斷大腿,血流不止而去。你就不能讓我省省心,安靜等到我他日去了,好好承襲候位。”
“我是勸不動你了,若是他日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只能再舍下麪皮,求求宗正將君候嗣子轉到你嫡親弟弟頭上,反正你還有兩個嫡親弟弟,我這就抓緊他們君子六藝功課,以防萬一。”
一旁越顯蒼老的家令嚴翁,再旁邊勸解道,“君候還是要往好處想,也許他年世子回返,立下不世功勳呢。那就越發光宗耀祖了。”
略顯無力的嚴道候道,“眼下只能這麼想了,皇帝陛下的旨意已經下發,想求情也沒用。只能看看家裡能有什麼幫助的,缺人給人,缺金給金。”
家令嚴翁思考片刻,“世子已經帶着皇帝陛下準備的一千兵馬和典客署大行令部分屬吏,兵馬上能夠應付絕大多數問題了,而且遠赴絕域,兵馬越多耗費的糧草輜重越多,反而會成爲負擔。”
“畢竟滇國以西,百越蠻荒所屬,誰也不清楚會遇到什麼。我看從侯府調派一位中庶子,兩位舍人,兩位洗馬領200門客僕僮隨軍伺候照料世子即可。侯府行人和翻譯平日用到的也少,多多派給一些,世子在路上一些大國部落留人駐守,也方便書信傳遞和物資補充。”
嚴道候點點頭,“家令你看着安排抽調侯府衆人吧。侯府行人翻譯沒有了,可以再從門客裡面挑選,不能短缺了青兒。既然應下皇帝陛下的差事,就要用盡全力辦好,不得有絲毫疏忽。真是個蠢小子,那麼多人知道身毒就在滇國西南,以前使者派過去哪還有什麼迴音,怕是都喪生蠻荒了。”
老家令又補充,“此行南去滇國,我們或許可以聯絡走旄牛道和五尺道南下的商隊家族,可以和大軍結伴而行,大軍可以庇護他們,他們也可以爲大軍調集物資,至少到滇國之前,他們對世子還是有不少幫助的。”
“還要聯繫蒙頂山巫祠,看看他們能不能派人隨同世子遠赴絕域,當年世子去巫山時,巫山大巫彭和大巫咸不是占卜說世子命中註定有一次西行的嘛。我們一直以爲說的是世子要跟隨大軍征伐隴西以西的羌部,沒想到應在這件事上。世子且在嚴道等幾日,到時走水路從青衣江到僰道,可以將走陸路的時間趕回來”
嚴道候起身來回踱步,不久說道,“邀請商隊隨軍出行,不可過多,也不能太少。我就定十家,蜀郡成都範家、房陵呂家、成都杜家、嚴道莊家、房陵熊家、臨邛卓家、成都司馬家、巴郡巴家、房陵趙家、隴西狄道李家,他們要麼是我們姻親,要麼官場交集,嚴青到時好打交道。每家僕僮就100人吧,也不少了。”
“你今日命人傳信他們幾家在嚴道的代表,給他們一個期限,如果不來,那就不怨我們沒有把這個隨軍行商的好機會告知。嚴青你也行書一封給丞相府報備一下。幾日時間,到時候會方便大軍,我想丞相府會准許的。”
“蒙頂山巫祠和巫山巫庭都通知到,備上食物,安排傳符,找人走官道,日夜不停送往巫山巫庭大巫咸處。”,嚴道候又補充道。
家令嚴翁領命。
看着階下的年輕嗣子,雖然有些恨鐵不成鋼,但是還是和藹說道,“你母親近日身體不適,你兄嫂在旁看護,你也去探望一番。而後去軍中解釋停留幾日的原因,這幾日你就好好安頓你帶回來的妾侍王氏。畢竟,不久你就要遠赴絕域,不知何時能夠回來,不知能不能活着回來。爭取留下個子嗣,若有萬一,也能在這人間留下點念想。去罷,去罷!”
拜別父候,嚴青走到後院,看望臥病在牀的母親巴氏。兄長遺孀司馬氏身着素服在旁伺候。好久不見母親,母親越發蒼老憔悴。
嚴青快步上前,接過長嫂端着的藥羹,餵給母親。眼中含淚,“母親辛苦了,孩兒不孝,未經請命,就向皇帝陛下上奏領命帶人遠赴絕域尋找身毒大人蹤跡。”
巴氏喝完兒子餵給的藥羹,搖搖頭說,“你長大了,我管不住你了。本想着你安分些,早日將隴西李氏娶進門來,爲侯府添丁,不成想你竟然要去哪九死一生的險地。”
“我還尋思,他日你要是子嗣旺盛,過繼一個到司馬氏面前,不要讓你兄長不得血食。這樣看來只能以後再說,你兩個嫡親弟弟還年幼,幾個姐妹都已出嫁。我們二人在侯府也是孤苦,以後還要加上你這次帶回來的那個妾侍王氏。這幾天你好好陪陪她,不要虧欠了人家。”
一旁侍立的兄長遺孀司馬氏,向母親行禮道,“妾謝過母親爲妾着想,青弟既然決定遠赴絕域,尋找身毒大人。妾只能怨自己命苦,或許這是上天給妾的考驗罷。妾只會時時祈求各路神君,護佑青弟這一路能夠順利,圓滿完成皇帝陛下旨意。”
嚴青看向清秀微瘦的兄長遺孀,只能道聲抱歉。很想說一句男兒志在四方,但話到嘴邊又不能說出口,欲言又止,畢竟說出來對抱病在牀的母親和一身素服的兄嫂都太殘忍了。
最後,嚴青開口道,“母親請好生將養,兒子定會排除千難萬險,安身返回。兄嫂且安心,只要青將來無恙返回,自然有子嗣過繼在你膝下。”
司馬氏向嚴青禮了一禮,“妾先謝過青弟。”
嚴青又拜別母親,去往王氏小院。王氏正在刺繡團扇,上面半隻鴛鴦奧妙逼真,直覺一隻小鳥撲面飛來。看來典客令的女兒不光口才了得,女工也是了得。
嚴青湊過去,看着王氏刺繡,王氏不說話,他也不說,畢竟他是說不過王氏的,那可是正宗的從橫家學。
好久,王氏似乎也很滿意這種相處方式,當繡完一隻鴛鴦後,放下刺繡,對嚴青說道,“夫君準備何時離去,妾身真是被耶耶坑害苦了,剛嫁個據說英俊勇武的夫君,夫君就要去那蠻荒之地尋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返。”
嚴青說不過她,只好哄道,“沫兒,典客令不是還讓妻舅和我一起嗎,有他照看我,你且安心。他日定會功成回返。”
王氏嗔道,“是你拖累了兄長,兄長好好的在咸陽爲吏,被你拖向不知生死的境地,你還有臉說。”
嚴青只好討饒,認錯。安撫完王氏,留話要去城外大營安撫士卒,晚食後再來。王氏揮揮手,讓他快去快回。
一通周折,來到城外大營。中軍帳內兩個郎中,一個軍正,兩個五百主分別跪坐兩側,嚴青徑直走上主位跪坐。
衆人起身行禮,“拜見大行令。”
嚴青揮手示意大家重新坐下,告訴大家,“近日需要在嚴道停留幾日,接下來走青衣江到僰道代替走陸路,時間可以趕回來。後面可能會增加一些商隊人員隨軍行動,這樣大軍糧秣也能靠商隊補給一些,算是互惠互利。吩咐軍正屠蘇將情況寫成傳書,上呈丞相府報備。”
然後又對兩位郎中和兩位五百主說,“召集軍中百將,點數訓話。”
四人領命出去安排,軍正屠蘇俯案撰寫上呈丞相府的呈文。
不久,四人領着十二名百將進帳拜見。見禮過後,嚴青說出召集衆人的目的。
“軍無令不行,軍無首不成。我思慮皇帝陛下安排兩位郎中令和藍田屠軍正隨軍的意義,今日最終決定。”
“騎郎蒙嬰今日起領大軍騎兵,藍田騎兵百將姜弧、楊幡二人在蒙嬰之下聽令。”
“戶郎李則今日起領巴蜀戍卒,兩位五百主任駟、樊高在李則之下聽令,兩位五百主帳下百將鄭平、卓通、司馬羨、張析、範環;羅鞠、茶途、廖仲、相昱、龔牧仍遵兩位五百主爲首,奉戶郎李則之令。”
“軍正屠蘇統轄巴蜀軍正吏常恪、秦丁,正大軍軍紀,錄士卒功勳。蒙嬰、李則、屠蘇爲中軍參軍。”
“晚些時候,嚴道侯府會派一名中庶子,兩名舍人,兩名洗馬,部分候行人翻譯,並200門客僕僮入中軍,按軍令管束,此爲中軍護軍,不干涉大軍軍務。”
“你等衆人駐紮嚴道期間,一定要按軍律巡視大營,管束士卒。各位百將一定要曉諭部下屯長什長伍長直至士伍,蛇無頭不行,望諸位勉之。前途艱險,還望諸位勠力同心,一起完成始皇帝陛下的旨意。”
衆人俯首稱諾。
一旁軍正屠蘇已經寫好呈文,給嚴青過目。嚴青看過沒有問題,和軍正屠蘇一起用印。軍正屠蘇又裝好,封好封泥,用印,檢查一遍。安排人傳書至咸陽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