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箬溪一夜好眠,清晨醒來,見鄴疏華還沒睡醒,脣角微揚,一縷髮絲,輕輕地撥弄他的鼻翼。
“啊啾!”鄴疏華的鼻發癢,打了個噴嚏從夢中驚醒,看見懷中妻子一臉調皮的笑,在她額頭上落下輕吻,道:“早,瓔瓔。”
宋箬溪問道:“你夜裡幾時回來的?”
“子時正回來的。”
“父親跟你說什麼了,說了那麼久?”
“二十二日就要封印過年,父親要在我這幾天內把城務處理好,我有些手忙腳亂,爲了不耽誤事,纔會弄到那麼晚的。”鄴疏華已決定入世,不再象以前那樣抗拒,願意接手城務。
“初接手是這樣的,以後等你熟悉了,就會處理的得心應手。”宋箬溪笑道。
“我會努力做好的。”鄴疏華笑道。
宋箬溪眸光一轉,問道:“昨天我那麼處置麗夫人,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有。”
“說來聽聽。”宋箬溪神色有幾分凝重,眼中有着一抹失望,手從他的胸前移開,他果然是覺得她太過歹毒,連懷有身孕的婦人都不肯輕饒。
“我果然是個呆子。”
宋箬溪微愕,這答案不是她意料之中的,“怎麼呢?”
“麗夫人讓我念經不是因爲我是師父的弟子,而是因爲我是登瀛城的少城主,她是想用這個法子來藉機羞辱母親,我沒有看清她的意圖,險些上當。”
“你能想到,還不算太呆。”宋箬溪輕輕地笑了。
“是你的話提醒了我。”鄴疏華握住宋箬溪的手,“還記得你曾說過以後行事,要我不要老用佛門弟子的身份去想,要用你夫君的身份去想。昨天的事,我不該以佛門弟子的身份去想,而應該以少城主的身份去想。”
宋箬溪聽這話,心沒緣由的緊了下,有種怪異的感覺揮之不去,沒有急着說話,閉上眼睛,細細地回想了一下他的話,睜開眼睛問道:“你有沒有想過麗夫人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鄴疏華皺了下眉,道:“她恃寵生嬌,不安於現狀。”
“這不能怪她,人都是有野心,當有機會能再進一步時,就會想方設法的去達成目的。象麗夫人這樣的身份和地位的人,在做了侍妾後,就想當側夫人,當了側夫人就想得到寵愛就想生兒子,當一切都滿足後,她就想要得到夫人的名聲和權利。可是妻子又豈能把位置拱手讓人?所以這後宅最常上演的戲碼就是妻妾相爭,爭得頭破血流,不得安寧,而納妾就是爭鬥的根源所在。”宋箬溪擔心鄴疏華用少城主身份考慮問題後,會爲了一些原因違背承諾去納妾。
鄴疏華眸色忽沉,道:“昨天我回來後,奶孃告訴了我一些以前的事情,母親在懷我之前,曾經懷過一個孩子,八個月時胎死腹中,原因是服食了不應該服食的東西,追查後,得是父親的一個姓賓的媵妾所爲,父親震怒之下將那個媵妾活活的打死了,母親的身體受了影響,過了好幾年後,纔再次有孕,她小心謹慎地呵護着腹中胎兒,可是在七個月時,她滑倒了,痛了兩天一夜,早產生下我。我三歲那年的夏天,突然得了很重的病,良醫說是邪寒入侵,吃了很多的藥,都治不好,奄奄一息時是師父的靈藥救了我一命。母親請求師父收我爲徒,讓我跟隨師父在城外學習佛法。在我十一歲那年,婷妹妹出生,她的生母在生她時,被人下了附子,大出血而死。我十五歲那年,有人施巫蠱,在一個木偶身上寫着我的生辰八字,並扎滿了銀針,被父親發現後,杖斃了一百零十七人,並在城中大肆清理了一批五國的人。”
“我父親也有妾,我娘在懷我時,也曾被人害,所以我雖是足月出生,可是身體很差,是靠各種珍貴的藥材給養出來的。”宋箬溪很感謝歐陽氏在昨夜告訴鄴疏華這些陳年往事,也說出一件往事來,不過這事半真半假,害紀芸的人不是小妾,而是宋老太太。宋老太太害紀芸的原因,不爲別的,是怕她再生出兒子來,兩子傍身,地位穩固,她不好拿捏。
“納妾只會鬧的家不是家,夫妻不是夫妻。”鄴疏華恨聲道。
“還不止,女人之間的爭鬥一定都不比戰場上差,還會傷人命,結下惡業。”宋箬溪把納妾的危害再上一個等級,鄴疏華皈依佛門二十年,對惡業惡報的觀念,深信不已,讓他多顧忌的東西,就降低一點納妾的可能性。
“瓔瓔,今生有你,足以,我絕不會納妾,不會讓你傷心難過,讓你遭受到和母親一樣的慘事。”鄴疏華鄭重其事地道。
宋箬溪仰面看着他,“我相信你一定會做到的。”
鄴疏華看着她清亮的眼睛,笑了起來。
這時門外傳來香朵的聲音,“少城主,少夫人,已經卯正了。”
“已經這麼晚了,我們快起來吧!”宋箬溪道。
鄴疏華小心的掀開被子,正要起身,宋箬溪撲過去拖住他,面紅耳赤地道:“師兄,你的衣服髒了。”
鄴疏華低頭一看,月白色的中衣上有一塊很明顯的血漬,“我用睡袍遮住就是了,你快躺好,別凍着。”
“以後我來小日子,你去書房睡。”宋箬溪彆扭地道。
“瓔瓔,我不忌諱這個。”鄴疏華笑,伸手幫她蓋上被子,“外面冷,等她們放好熱水,你再起來。”
宋箬溪笑了笑,道:“你也洗洗。”
鄴疏華披上睡袍,打開門,道:“去準備熱水,少夫人要沐浴。”
香朵一聽這話,就知道宋箬溪把被褥弄髒了,忙去準備熱水。薄荷去衣櫥裡拿乾淨的中衣給宋箬溪替換。
兩人沐浴更衣,乾乾淨淨的過吃早飯,坐着肩攆去澹寧居給昭平縣主請安。
如常的問候,閒聊後,就各自散了。宋箬溪回東苑,鄴疏華去忠勇堂,城務還有十幾件沒處理好,想想就頭痛,皺着眉,疾步而行。
“少城主。”一個圓臉的侍女攔住了他的去路。
鄴疏華看着侍女有點眼熟,但是想不起她的名字,溫和地笑問道:“你是哪個院裡的侍女?有什麼事?”
“奴婢是瓶姑娘身邊的豆蔻,求求少城主救救我家姑娘。”豆蔻跪下用力地磕了三個頭。
“瓶妹妹生病了,你趕緊去召良醫給她看病。”鄴疏華道。
“訓教司的崔嬤嬤奉少夫人之命教姑娘的規矩,把姑娘折磨的很慘,就快要沒命了,可是少夫人不準良醫去給姑娘診脈,少城主,求求您,去救救我家姑娘吧!”豆蔻哀求道。
鄴疏華雙眉緊鎖,沉聲問道:“你說少夫人不準良醫給瓶妹妹診脈看病?”
“少夫人說姑娘是在裝病,不肯讓良醫來給姑娘診脈,可是姑娘不是裝病,姑娘是真得受不了病倒了,崔嬤嬤不管不顧,逼着姑娘學規矩。少城主,您大慈大悲,發發善心,去求求我家姑娘吧!您若不救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就只有死路一條了!”豆蔻扯着鄴疏華的錦袍,仰着面,哭喊道。
“小順子你陪她一起去良醫所,召良醫到西苑給瓶姑娘治病,就說是我的意思。”鄴疏華道。
“是,少城主。”小順子躬身應道。
“少城主,就算良醫現在治好了姑娘的病,可是崔嬤嬤還是會再把姑娘折騰生病的,請您去趟西苑,讓崔嬤嬤不要再教姑娘學規矩了。姑娘的規矩一向是最好的啊!根本就用不着學規矩,少夫人是有意要折磨姑娘,求求少城主發發慈悲,救救我家姑娘。”豆蔻拽着鄴疏華的袍角不鬆手。
鄴疏華想了想,道:“你起來,我隨你去西苑。”
“謝謝少城主,謝謝少城主。”豆蔻大喜,磕了三個頭,爬起來跟着鄴疏華回西苑。
瓶兒住在西苑的蘭蕙院,院子裡種着各種各樣的蘭花,登瀛城有一個大的暖房,寒冬季節,廊下也擺放着各色盛放的蘭花,散發着淡淡的香氣。
鄴疏華進門時,崔杏正在拿着戒尺打瓶兒的手掌,瓶兒含着眼淚,一副受盡折磨,委屈到極點的可憐模樣,一個箭步衝上前,伸手奪過戒尺。
崔杏沒提防有人進來,更沒想到會有人敢搶她的戒尺,臉色一沉,正要出言訓斥,發現來人是鄴疏華,忙斂去怒容,屈膝行禮道:“奴婢給少城主請安。”
“華哥哥!”瓶兒的眼淚掉了下來,往鄴疏華懷裡一撲。
鄴疏華看她哭得那麼傷心,不好把她推開,只得扶着她的肩膀,盯着崔杏,沉聲問道:“崔嬤嬤,瓶兒她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用戒尺打她?”
“少城主,奴婢教瓶姑娘規矩,可是瓶姑娘不肯好好學,奴婢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動用戒尺,小懲大戒,希望瓶姑娘學好規矩。”崔杏恭敬地答道。
“瓶兒有什麼地方沒有做好,要重新學習規矩?”鄴疏華問道。
崔杏看了眼瓶兒,道:“”瓶姑娘在澹寧居外大吵大鬧,還意圖傷人。“”華哥哥,我沒有,是宋箬溪她……“”瓶姑娘你怎麼可以直呼少夫人的名諱?“崔杏打斷瓶兒的話,厲聲質問道。
瓶兒哭得噎了一下,”華哥哥,宋箬溪她……“”瓶姑娘你不可以直呼少夫人的名諱!“崔杏再次打斷瓶兒的話。
鄴疏華道:”崔嬤嬤,你讓她把話說完。“
瓶兒淚眼中閃過一抹喜色,道:”華哥哥,你被騙了,宋箬溪她是個惡毒的壞女人,她在奉先堂打死了四個捧祭案的人,說這是人祭。她還讓她身邊的侍女扭我的手臂,卸我的下巴,還讓這個賤婦折騰我,把我的手打腫,讓我沒辦法撫琴。華哥哥,你快休了她。“”你說的都是真的?“鄴疏華問道”華哥哥,瓶兒不會騙你的。“瓶兒仰起頭,淚眼汪汪地看着他,”華哥哥,這件事城裡許多人都知道,這個賤婦也知道。“”崔嬤嬤,瓶兒所言是否屬實?“鄴疏華問道。
崔杏抿了抿嘴,道:”那四人在祭祀時犯了錯……“”沒有,那四人根本就沒有犯錯,你收了宋箬溪的好處,就幫着她撒謊騙人。“瓶兒喊道。”少城主,前幾日少夫人送了十幾個荷包給崔嬤嬤,裡面裝得全是大面額的銀票。“豆蔻幫瓶兒作證,證明崔杏是收了宋箬溪的好處。”少城主,奴婢在訓教司已有二十一年,一向守規矩,絕對不會胡言亂語誣陷人。“崔杏道。”崔嬤嬤,請繼續說。“鄴疏華拉開了一點距離,不過他的錦袍已被瓶兒的眼淚打溼了。
崔杏道:”那四人在祭祀時犯了錯,少夫人懲罰他們,少夫人沒有下令打死那四個人,只是各打了他們三十板。瓶姑娘要動手打少夫人,少夫人身邊的侍女護主,纔會扭住瓶姑娘的手臂,瓶姑娘受制於人,不但不知道錯,還罵出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話……“”你胡說,我沒有打她,我要打得是李鸞兒。“瓶兒道。
鄴疏華鬆開了手,向後退了一步,就算打得不是宋箬溪,打得是李鸞兒,做得也不對。
崔杏沒理她,繼續道:”當時各位側夫人以及婷姑娘、蘇姑娘和李姑娘都在,少夫人怕瓶姑娘口不擇言,會有損名節,纔不得不讓侍女卸下瓶姑娘的下巴,而後傳奴婢過去,讓奴婢教瓶姑娘的規矩,少夫人一片好意,卻被瓶姑娘扭曲成惡意,這其中的是否曲直,不必奴婢多言,想來少城主已能定奪。“”瓶妹妹,你好好跟崔嬤嬤學規矩,不要再胡鬧,你已經長大,不是小孩子了。瓔瓔是我的妻子,你應該稱呼她爲表嫂,以後不要再直呼她的名諱。“鄴疏華在崔杏和瓶兒之間選擇相信崔杏。”華哥哥,你不能聽信她一面之詞,她是宋箬溪的人,她幫着宋箬溪說話,你看看我的手。“瓶兒向前走了一步,伸出紅腫的雙手,”她想要把我的手打壞,讓我撫不了琴,華哥哥,你曾說過我撫的琴悠揚動聽,你忍心讓她把我的手打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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