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9
眨眼就到了四月二十九。那天，東方顥和蘇流率領十萬大軍直入硅城，士兵手裡人手一把火槍。雲之國的軍隊裡皆爲青壯年，大概都在十來歲左右，年輕氣盛，沒有作戰經驗，少了火槍的優勢，雲之國的軍隊便不堪一擊了。黃昏時分，冰墨初從硅城撤離。
那天夜裡，蘇流卻遲遲沒有回來。
我走出屋子，雨來正坐在門外的臺階上發呆，我輕咳咳一聲，他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在我面前站正，“王妃……”
我看了看天色，已經很晚了，於是說道：“你家主子去哪兒了？不是下午就已經回來了嗎？是不是在皇上那裡啊？”
雨來低着頭沒有回答我。
“算了，我自己去找找。”我快步往外走。
雨來趕緊追了上來，擋在我的面前，連聲說道：“王……王妃，王爺的確在皇上哪兒呢！王爺說了今夜一定回來，讓您在屋裡侯着便是咯！”
我停下來，盯着他的雙眼。雨來的眼神閃爍，總感覺他對我有什麼隱瞞，可他是蘇流的親信，我是如何也沒有辦法從他的嘴裡套出什麼東西來的。而且，直覺告訴我，他所隱瞞的這些事情一定不會是小事！難道是蘇流又遇紅顏，在外面風流？
正想開口說話，門突然被打開，康祿升走了進來，身後跟了許多奴婢，康祿升高昂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裡：“聖旨到——戰王妃接旨——”
我看了雨來一眼，他一臉的懊悔，卻無奈只能與我一起跪下。康祿升拿出了黃色卷軸，將聖旨唸了一遍，大致的意思無非就是到了我的生辰，又逢亂世只能先將就着過，待回了盛京再好好補辦。然後賞了一大堆東西。我瞧了一眼，都是好東西。
東方顥出手可真大方。可我的生辰，他卻連面都沒有露。想想以前，每年我的生辰盛宴過後，他便會領着東方祁他們兩人從王府的後門裡翻牆進來，帶着我出門去玩，直到天亮纔回來。有一回被孃親發現了，四個人被狠狠地罵了一餐。
可如今，我的生辰他連露一次面都不願意了。
“王妃，該謝恩了。”康祿升見我一直垂首跪在地上，遲遲沒有說話，於是出聲提醒。雖然身在外，但是規矩還是不能廢的。
“謝皇上隆恩。”我在若織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又對康祿升略略屈膝，道，“皇上政務繁忙，我便不過去謝恩叨嘮皇上了，還請公公替我轉達。”
“王妃客氣了！”康祿升趕緊扶住我。
“對了，皇上還在和王爺商量事情嗎？”我擡頭問道，“時候不早了，皇上與王爺已經累了一天了，康公公要提醒皇上注意龍體。”
“王爺沒有回來嗎？”康祿升撓了撓頭，說道，“王爺沒在皇上那裡啊，一回來便急匆匆地離開了，皇上體諒今兒是王妃的生辰便也沒有多留王爺啊。”
我沒答話，冷冷地瞥了雨來一眼。
雨來雙腿發抖，滿頭大汗，看到我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差點沒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天啊，王爺你快點回來吧！這姑
奶奶那裡是他惹得起的啊！
康祿升似乎也發現了自己的不對勁，隨意找了個藉口就匆匆地跑出了院子。若織讓人將東西通通搬到屋子裡去，院子裡便只剩下了我們三個人。
“雨來，是老老實實說呢，還是讓我親自去找王爺？”我冷笑，“如果你再騙我，明天你家王爺就可以去院子外面的池塘裡撈你的屍體了。”
雨來“撲通”一聲跪在我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王妃，小的要是說了明天您也得派人去池塘裡撈小的的屍體了！王爺囑咐小的不能說啊！”
我冷冷地看着他，雨來的頭抵着地，身體顫抖地厲害。
“你不說，那我就自己去找。”我繞過他，往外走去。如果蘇流刻意躲着我，肯定是在我不會輕易去的地方，而縣府裡住着的除了東方顥和完顏睿晟便是暗月閣的人，還有一個便是從雲之國而來的顧楷瑞。
我嘴角微勾，朝顧楷瑞的住處走去。
“王妃！王妃！”雨來匆匆地跑上來，拉着我，哭道，“王妃，你就在屋子裡等王爺吧，王爺……王爺就快回來了……您別急啊！”
我站在院子外面，瞥了他一眼，冷聲道：“你不說我也不爲難你，我找我的人，關你何事？你家王爺是你的主子，我就不是嗎？！”
雨來愣住，我看了一眼他拉住我的手，嚇得雨來趕緊縮了回去。
剛走沒兩步，我就聽見別院旁邊的一個小屋子裡傳來了動靜。蘇流的院子是壁禾居，除了左邊的院子裡住的是影以外，周邊的屋子都清空了。那這屋子裡，會有誰？
我緩步走了過去，還沒來得及推開門，就聽見裡面傳來的對話聲。
“王爺，您還好吧？要不，我去讓王妃過來照顧您吧！”屋子裡傳來了顧楷瑞的聲音，隨後跟隨着幾聲痛苦壓抑的呻吟，我聽的出來那是蘇流的聲音。
“不……不要！不準……不準讓王妃知道這事！絕對不可以！”蘇流壓抑着聲音，剛一開口就有幾聲痛苦的呻吟溢了出來。
“王爺，紙包不住火，您今年已經三十歲了！”顧楷瑞的聲音有些着急，“今兒還不是十五月圓日，您肯定是吃了禁藥了！那藥，會要了您的命啊！”
“啊……啊——！！”蘇流剛想說話，就被一股劇烈的疼痛控制住，雙眼泛紅，揮手掀了桌子，整個人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聽到這裡，我已經忍不住了，“砰”地一聲推開了門闖了進去。
屋子裡一片狼藉，瓷器摔了一地，蘇流痛苦地躺在地上，身子蜷了起來，臉色蒼白，不斷有冷汗冒出來，臉色蒼白無比，太陽穴上青筋爆出。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
“王妃。”顧楷瑞見我突然闖進來，雖然十分驚訝，但還是保持鎮定地給了請了個安。我沒有功夫理會他，雙眼盯在渾身顫抖地厲害的蘇流身上。
蘇流剋制住自己身上傳來的劇痛，顫抖着扶着牆緩緩地站起來，背對着我，身子依舊顫抖地厲害，幾次彎下腰痛的難以言喻。
“蘇流——
”我上前幾步。
“站住。”他壓抑着痛苦，冷聲對我說，“現在、立刻、馬上——出去！”
我衝上前，抱住他的腰，腦袋靠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他劇烈的顫抖，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抱着他哭道：“我不要！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受傷了！！”
出乎意料的是，蘇流沒有轉身抱住我，而是轉身用力地推開我，紅着眼睛對我咆哮：“我叫你出去你沒聽見嗎？！快點出去！”
我雙眼呆滯地看着他。
蘇流痛的彎下腰，轉身用力地錘了幾下牆，痛苦地大喊，血說着牆流了下來，屋子裡一下子充斥了血腥味。
“你在幹什麼！！”我衝過去拉住他的手。
蘇流忍着身上傳來的痛，緊緊地拽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外拖，一把就把我推出了門外，我一下子沒站穩直接摔到了若織和雨來的身上。蘇流“砰”地一聲將門關上了。
“蘇流！”我撲到門前，“你開門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快點開門！”
“滾開——！”屋子裡傳來了蘇流的咆哮聲，我轉身朝師傅的屋子裡跑去！師傅的醫術高！他一定知道蘇流怎麼了！
而我不知道的是，在蘇流關上門的那一瞬間彎腰吐出了一口血。
黑色的血。
一旁的顧楷瑞呆滯地看着地上的一灘血，傻傻地對蹲在地上的蘇流說：“王爺，您的血，已經變黑了。”
蘇流費力地擡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苦笑了一聲，說：“顧大人，你說，若從一開始我就讓素兒知道我已經死了，他是不是就不會再經歷一次那樣的痛苦。我才……才答應師傅以後不會讓她傷心了……可是……可是我就快要死了……”
顧楷瑞蹲下來，蒼老的臉上也流下了淚水，說道：“王爺您萬壽無疆，不會有事的……王妃是極陰的女子，她的血可以引出蠱蟲的……”
“顧大人。”蘇流跪在地上，嘴角有黑色的血往下滴，他說道，“當初令夫人因爲顧大人放血引蟲而死，顧大人可有後悔過？”
顧楷瑞愣了一下，苦笑着點點頭。
怎會不後悔？那是他一生中最摯愛的女人，爲了讓他好好活着，連續放了七天的血，最後在他的懷裡走的時候，屍體都是乾癟的。
她一生最愛美，可爲了他，連死，都是極醜的。
“那便是了。”蘇流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跡，“我寧願一個人死，也不要她爲了我死。我不要什麼生死相隨，悲慼與共。我只要她——好好活着。”
“王爺……”顧楷瑞抹去眼角的淚水。
“我只是心疼她，又要因爲我的死而傷心。”心口突然傳來了劇痛，蘇流緊緊地拽住胸口的衣裳，咬緊牙關纔沒讓痛苦的呻吟溢出來。
“王爺您會好起來的！”顧楷瑞哭着說道。
不知道他是因爲蘇流勾起了心底對夫人的思念，還是因爲蘇流對我極致的愛而感動。總歸，在這堅毅的男人臉上看到了淚水。
蘇流嘴角一勾，整個人便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