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0
我風風火火地跑進師傅的屋子裡，師傅對着棋盤正在冥思苦想，我的到來打斷了他所有的思緒。師傅正想發火，擡頭便看見我滿臉的淚水。
“丫頭……”師傅放下棋子。
“師傅，快去救救蘇流！”我抹着眼淚哭道，“快點救救他……他好像痛得快要死掉了……他又不讓我守在他身邊……快救救他……”
我抽着肩膀，連話都說不清。師傅的臉色十分難看，拉着我便往我的院子裡走去，待我們趕到壁禾居旁邊的院子裡時，顧楷瑞已經派人將昏迷的蘇流送回了壁禾居。顧楷瑞關上了房門走出來，看見我匆匆而來便行禮請安。
“王爺呢！”我拉住他，“到底是怎麼了？！”
顧楷瑞爲難地看了我一眼，說：“王妃別問了，王爺成心瞞着您自有他的道理……王爺也是爲了您好……您還是不知道的好……”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憋回去了，冷着臉看着他，“王爺的話就是話！本宮的話就不是話嗎？！撇去王妃的身份，本宮好歹也是個公主！也是個將軍！”
顧楷瑞見我動怒了，趕緊跪下，連聲道歉。
“丫頭。”師傅拉住我，道，“先別動怒，進去瞧瞧那小子纔是要緊事。否則老夫怕一會兒進去就得給他收屍了。”
我的臉色一僵，隨着師傅進去了。
蘇流躺在塌上，看起來睡的十分不安穩。他的臉色依舊蒼白，眉頭緊皺，不停地有冷汗冒出來，似乎那劇烈的疼痛還在不停地折磨着他。
師傅將他的手從被子裡拿出來，仔細地把脈。我蹲在牀頭邊上，看着師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裡有一種強烈的不安。那種不安，和當初夢見蘇流死掉時候的不安一樣。
師傅轉頭，惡狠狠地看向跟着我們進來的顧楷瑞，一個箭步跨到他的面前，將他提了起來，冷聲道：“說！是不是有人給他下了蠱？！”
顧楷瑞的臉色微變，沒說話。
可守在蘇流身邊的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這蠱術，我是聽說過的。以蠱蟲控制人，鈴鐺控制蠱蟲，被下蠱的人每月十五痛不欲生，活不過……三十五歲……
我傻傻地看着躺在塌上昏迷不醒的蘇流，不由自主地伸手撫摸他蒼白的臉頰。若我沒有記錯，蘇流今年已經三十一歲了，那麼，是不是代表他還有四年的時間？只有四年的時間，他便要真真正正地離開我了？他說他回來了，結果還是要走，對嗎？
我將腦袋放在他的枕邊，低聲哀求道：“顧大人，你便告訴我吧。他說，我是他的娘子，難道我連這點要求都不能被滿足嗎？”
顧楷瑞嘆了一口氣，見他要說，師傅便鬆手放開了他。顧楷瑞連退了許多步，轉身看着窗外，道：“從乾玉帝起，顧家便在真煌城紮根扎底了，到了我，已經是第六代了。而戰王爺則以顧楷瑞之子顧傾的身份留在顧家，負責接近冰墨初，並獲得他的信任。顧傾做的很好，所以蘇家極得隴瑾帝的信任。可是，皇室憑什麼相信我們？”
我擡眸看着他，身子忍不住在顫抖，“因爲，派你們前往顧家的皇帝給你們下了蠱，以蠱蟲控制你們，一旦你們謀反，可以隨時擊殺你們。”
顧楷瑞點頭，道：“蘇家飛黃騰達了，但這所有的代價總是要有人承擔的。於是王爺便成了承擔這個代價的人。”
我心疼地望向蘇流。
“王爺來到真煌城時才五歲，那時候王爺已經被下了蠱，每個月王爺都會被蠱蟲折磨地死去活來。王爺九歲的時候纔回到東臨國，被蘇丞相接回府裡。”顧楷瑞伸手摸了摸眼淚，“我算是看着王爺長大的，王爺真的很厲害。從來沒有人能咬着牙一聲不吭地扛下來，只有王爺。很多次十五過後我便會在房間裡發現昏死過去的王爺。”
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他揹負了這麼多。五歲的他明白什麼，一定是蘇嚴之強迫他去的。難怪直到蘇嚴之死，他都沒有辦法原諒蘇嚴之。
虎毒不食子，可蘇嚴之卻硬生生地將他的親生孩子推進了火坑裡。這便是蘇流小時候的生活，這，便是蘇流的父親。
“可是，今天還不是十五。”我轉頭看向顧楷瑞，“爲什麼會提前發作？我之前聽到你們說吃了什麼禁藥，是什麼藥？！”
顧楷瑞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瓷瓶遞給師傅，道：“這藥是抑制蠱蟲的。難道王妃沒有發現和王爺成品之後從沒有見過王爺發作嗎？”
是啊，自從我與他成親後，他每月的十五他都陪在我的身邊。
師傅從瓷瓶裡倒出了一粒藥丸，放在鼻子邊嗅了嗅，臉色十分難看，說道：“斷腸草，鉤吻，砒石，還有一味夾竹桃。都是劇毒。”
我的臉色極爲難看。
顧楷瑞點了點頭，道：“蠱蟲極愛這樣的毒藥，也只有這樣的毒藥才能抑住蠱蟲，不讓他啃食自己的經脈，免去疼痛。可是王爺畢竟是有血有肉的人，哪裡扛得住這毒藥啊！吃多了毒藥，蠱蟲也變成了毒蟲，只怕王爺……”
他剩下的話，不說我也知道了。
爲了不讓我發現，蘇流連最後的四年也不能好好過了，是嗎？他剩下的時間，連四年都沒有了。他就快要……快要離開我了。
我突然聽見師傅說：“顧大人今年已經五十歲了吧？老夫剛剛給顧大人把過脈，顧大人完全沒有生命之憂。而顧大人似乎也是真煌顧氏唯一一個活過三十五歲的人。顧大人定是尋到了良方引出了蠱蟲吧。”
我訝異地轉頭看向顧楷瑞，幾乎是撲到了他的面前，激動地說：“蠱蟲可以引出來？！怎麼引？！怎麼引！！”
顧楷瑞嚥了咽口水，正打算說，我便聽見我身後傳來了蘇流的聲音：“素兒……別爲難顧大人了，他什麼都不知道……”
我轉頭，看見蘇流已經醒過來了，臉色蒼白的他撐着牀坐了起來。
“他什麼都不知道。”蘇流重複了一遍，道，“他的蠱蟲是他的夫人趁他昏迷之時替他引出來的，顧夫人，已經逝世很多年了。”
我轉頭，用一種極爲絕望的眼神看向顧楷瑞，他艱難地點了點頭
。
我抓着顧楷瑞的衣裳痛哭流涕，“怎麼會！怎麼會！一定會有辦法的！上天不會對我這樣不公的！他才把蘇流還給我……一定有辦法的……”
顧楷瑞嘆了一口氣，道：“王妃，王爺的時間不多了，與其再去追一些希望渺茫的東西，不如陪着王爺好好過了剩下的日子吧。”
顧楷瑞和師傅走了。
我蹲在地上痛哭流涕，臉埋在膝蓋裡。過了很久很久，有一雙手將我攬進了他的懷裡，熟悉的味道飄進鼻子裡，我知道那是蘇流。
“別哭，我答應過師傅以後不會再讓你哭的。”他緊緊地抱着我，“不過是死罷了，我從來不怕。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我抓着他胸前的衣裳，哭着說道：“我不怕死，我就怕你丟下我一個人……蘇流，爹爹和孃親已經不要我了，你不要再離開我……好不好？”
我擡起我的下巴，溫熱的嘴脣印在我的嘴角邊，道：“放心，只要我還活着一日，我便不會離棄你。你可是我蘇流的娘子啊。”
我環住他的脖子，道：“不要死……蘇流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離開我……我只剩下你了……我只剩下你了！你不要死！不要死！”
他緊緊地擁住我，不說話。
他還記得，很小的時候，有一個陌生人到妓院裡來找他，問他想不想和孃親一起回到爹爹的身邊。他從小沒有爹，沒有家，渴望能有個爹，有個家。於是他答應了。
下了蠱，送到了顧家，以此換來了一個家，即使沒有爹爹的疼愛，可是孃親的生活變好了。他的哥哥和妹妹對他極好，遇到了他最摯愛的女人。可這種幸福是要代價的，就在他正幸福的時候便要奪走他的生命。
他真的不怕死，就怕離開他的娘子。
蘇流緊緊地擁住了懷裡的女子，親了親我的臉，道：“素素，若有一天我死了，記得，我沒有丟棄你，我只是到了一個地方去遊歷。我……我會在那裡等你，一直等你，直到你來到我的身邊。記得嗎？”
蘇流無力地坐在地上，我依在他的懷裡，哽咽地說：“帶走一起走……求求你……帶走一起走……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裡……”
“你怎麼會是一個人？”他撫摸着我的黑髮，“你忘了嗎？你還有你的妹妹啊。還有，我的兒子，你要幫我撫養他長大……我的國家……你要幫我守着他……”
前兩個月，甄喬誕下一個女孩，消息傳到了前線，蘇流高興地一宿沒睡，取名蘇承歡，寓意孩子可以永遠承歡於膝下。
“可我是你的娘子，我要守在你的身邊。”我的眼淚滑下，消失在我黑色的鬢髮邊。
這便是，我二十六歲的生辰。
“素素，好好活着，這是我最後的願望，難道你連一個死人的願望你都不願意成全嗎？”他俯身親了親我，“答應我，答應我。”
“嗯。”我將頭埋進他的胸膛裡，肩膀不停地抽動，越哭越傷心。
蘇流，蘇流，我多麼想，就這麼一直一直陪着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