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飄灑着漫漫雪羽,洋洋灑灑,不見盡頭,漸漸將枯黃的草、道路覆蓋。偶爾響起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吱吱聲。
一個乞丐蹲在枯黃的草地上,頭上戴着不知從哪裡偷來左右各有一個窟窿的破帽子,身上穿着翻着棉花的棉襖,一張髒兮兮根本看不出容貌的臉龐,只有一雙眼睛倒還是鋥亮。
她用無比殺氣的目光盯着前面不遠處的鋪子,包子香隔着老遠就飄飄忽忽地鑽進了她的鼻子。
咕嚕,她再一次不爭氣地嚥了咽口水,然後像野獸一樣慢慢靠近包子鋪。
枯黃的野草有一人多高,而她的身形移動速度更是像獵犬,轉眼就移到了包子鋪旁邊。
她擦擦嘴,想着如何“有我無敵,一擊必偷”,全神貫注要將包子偷到手,全然不在意雪花落在脖子裡冰冰涼的感覺。
這時,遠處晃晃悠悠來了一輛馬車。馬車從雪地上經過,留下厚厚的車轍。
馬車在包子鋪邊停下,馬車裡跳下一人,又將一人迎下。
她看到那人,方要躥出去的身子就定在了那裡,忘了反應。
那是個女子,穿着一件靛藍的襖子,隨後下了馬車的是個公子,一身白色的絨裘,臉上遮着半個面具,雪花落在他的頭髮上、面具上,盈盈閃光。
真tmd的衰,竟然在這裡遇到了不該遇到的人。
“五星紅旗”對蒼舒道:“主子,我們暫時休息一下再上路吧。”
蒼舒點頭。二人朝着包子鋪走去,紅琪又將桌子擦了一遍,鋪上乾淨的一塵不染的桌布。又拿出特製餐具,看得包子鋪老闆眼睛都直了勾,一看那公子的穿着就不是個普通人家的公子,立刻上前熱情地招呼:“二位客官想吃點兒什麼?”
蒼舒說完之後,包子鋪老闆就將包子和熱騰騰的粥端了過來。
紅琪伺候他用飯,一邊說道:“離長陵還有很長路程,今日又大雪不停,主子,我們還是及早找個人家投宿,明日再趕路吧。”
“就依你所言。”蒼舒說道,擡眼四望,周圍白茫茫的一片。他不禁咳嗽了幾聲。
“主子。”紅琪忙拍着蒼舒的背,蒼舒擺了擺手:“無礙。”
“主子,您從……就一直咳嗽,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就讓紅琪給您找個大夫去看看吧。”紅琪說道。
蒼舒又咳嗽幾聲:“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無礙,吃吧。”
紅琪不禁又開始恨起花初九,都死了,還讓主子一直想着她!她當時真應該一把火把她的屍身燒成灰燼!
不久,蒼舒和紅琪離開,花初九搖了搖身上的落雪。
她倒是沒想到自己再見到蒼舒。竟然能這麼平靜相待。
大約真的是死過一次,就像是隔世了,前塵往事,與她再無關係。
花初九剛要發力繼續去偷包子,卻見那包子鋪老闆衝她招招手:“小乞丐,過來。”
花初九左右看看,包子鋪老闆指着她道:“就是你,別藏了,我看見你了。”
花初九覺得自己運氣真是背啊,要是放以前誰能發現她啊,竟然這麼輕易就被人發現了。
但就算暴打這包子鋪老闆一頓,她也要吃到包子,她已經兩天兩夜沒進食了。
花初九走出去,就見那包子鋪老闆拿出一屜包子:“吃吧。”
花初九頓時熱淚盈眶,這天下還是好人多,方要叩謝包子鋪老闆善心時,卻聽那包子鋪老闆說:“你別謝我,我這可是小本買賣,沒這麼大善心,是剛纔坐在那裡的公子給了我錢,讓我施捨給你一些包子吃。你要謝就謝那位公子去吧。”
蒼舒?
花初九頓覺那包子她吃不下去了,他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心中有些塞,她還是吃了進去,不知道蒼舒給了包子鋪老闆多少銀子,總之,她吃了三屜,喝了四碗粥,又打包帶走四屜,那包子鋪老闆都沒說什麼,只是可憐地看着她:“看你年紀輕輕,怎麼不找個活計養活自己,非要做個乞丐等人施捨?這不是在等死嗎?”
你以爲我想做乞丐嗎?我也是被逼的啊!
她從那個妖魔鬼怪的地方好不容易逃出來,差一點兒又掛了,一路東躲西藏,就怕被那些面具人找到,就像老鼠一樣。
可她如何,都不願再受制於人。
白頭又怎樣,反正她已經習慣了;中毒又……怎樣,就看老天的意思了。
她現在只想去找雲陌溪,即便只剩下不多的時間,也想和他安安靜靜、無愧於心地過完所剩的日子。
你笑她愚蠢也好,笨蛋也好,她無法想象自己若真爲了活命,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後,即便她還能活下去,她還能是否活得像現在一樣俯仰無愧於心,自由自在。
花初九將包子系在一邊,包子鋪老闆看她實在可憐,又送了她一壺水,一件稍微暖和的棉衣和帽子。花初九對着包子鋪老闆行過一個大禮,這才離開。
長陵,大漠國的都城,雲陌溪所在的地方,她的目的地就是那裡。
人一旦有了信念,那麼路再遠、再累,也不會阻止她的腳步。
花初九唯一擔心的是,她的頭髮哪天會變回白色,她自己現在不發憷了,可不代表別人不發憷啊,還有白頭髮真是太扎眼了,她不得不把一頭黑色的長髮用刀子砍斷,獨留一頭怪里怪氣的短髮,然後用帽子將頭髮都遮擋起來。
她身上的衣衫也是古代男子樣式的,所以包子鋪老闆也以爲她是個男子,給她的衣服也是男人穿的。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變成一個假小子乞丐,更利於她行走。
但人的一雙腳如何能抵得過四條腿的馬啊,何況這還是隆冬臘月,時不時就飄一場雪花,她一次遮進坑裡,差點兒被雪活埋了,有時就在一個山洞裡將就着睡覺,還不敢睡死,怕遇到什麼野獸之類的,這些也不是大問題,吃纔是問題,時常捱餓是常有的事情,渴了就塞一嘴雪,涼得她眼淚橫流。
嗚嗚,好想快點兒見到雲陌溪,她不想再受罪了哇。
這一路她體會到了人情冷暖,即使遇到“同類”,也有好的壞的,好的會把自己乞討來的食物分給她一點兒,壞的,則會來搶她的食物,她仗着會武功,直把那些人打得喊她祖母,但換來的又是一陣毒打。巨叼在扛。
她現在最恨別人叫她祖母、婆婆!直打得那些人喊:“我是祖母,我是祖母!”
她在半路還撿到一把生了鏽的劍,在石頭上磨了磨,雖然劍身上有所磨損,但總比沒有強。
這一日,她蹲在樹上,嘴裡叼着一棵草,看到不遠處有一羣人正在原地休息,似是拉着什麼東西,車一輛跟着一輛,自然,馬也有好幾匹,還有幾匹散馬拴在一邊。
她不能再這樣走下去,不然真不知道何時才能走到長陵去。所以,她打算偷一匹馬。可那些人有護衛,並不是輕易就能得手的。
老天同學這時又來幫她啦——
十多個蒙面的漢子拿着大刀忽然出現,一個彪形大漢粗聲喊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話未說完,那些護衛已經拿着刀朝着那大漢而去。
“我還沒說完啊!”那大漢大喊一聲,“你們能不能讓老子說完再砍啊!”大漢一個榔頭棒就砸在那侍衛腦袋上,砰的一聲,頓時血花四濺。
那大漢指着另一個砍上來的侍衛:“你們讓老子說完啊,老子不說完,晚上睡不着覺啊!此路是我開……不對,我剛纔說到哪裡了!”
可那些侍衛哪裡去管你說到哪裡,直接打了上去,登時腦袋又開花了。
那些護衛的首領看似是個不會武功的,一看殺人了,不禁腿都哆嗦,一屁股坐在地上。
花初九從樹上慢慢爬下來(你問她怎麼上去的?抱着樹爬上去的),她整整衣衫(哪裡看得出是一件衣服),帥氣地抽出劍,大喊着:“你們這些強盜,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負老百姓,我要替天行道哦哦哦哦哦哦!”
花初九舉着劍,頂着劈天蓋地之勢朝着那羣亂打亂殺的人而去,那大漢已經被氣得鼻孔冒煙了:“你們有完沒完,等我說完話會死啊!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
嘩啦,花初九的劍與大漢的鐵榔頭一碰,哧啦啦啦,直冒火星!
然後,花初九就被華麗麗地甩了出去,真的很華麗,還擺出了拋物線。
砰的一聲,花初九重重栽在雪地裡,雪花沾了滿頭滿臉都是,嘴角溢出鮮血。
她拿劍撐着身子起來,就見那大漢哇啊啊啊啊地喊着,一個榔頭幾乎就解決一個。
她現在拼內力是拼不了了,只能取巧,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平移輕功與現在比較快的劍法。
爲了一匹馬,她也是蠻拼的,於是,她又迎了上去,就在那大漢大喊着要砸下來時,花初九伸出手來:“兄臺,請慢!”
那大漢動作一愣,花初九手裡拿着劍,表情肅穆:“江湖兒女比試,比的就是光明正大,這位仁兄,請你把剛纔的話說完,我再與你一決生死,你說可好?”
那大漢頓時心生感動,終於有個人肯讓他把話說完了,晚上終於能睡個好覺了:“好,你講義氣,我也將義氣!你且聽我說完!”
那大漢將鐵榔頭放下,大喊:“此路是我開,此路是我栽,要想過此路……”
“老大,你再幹嗎啊!”下面的小嘍嘍大喊,然而已經來不及了,花初九從那大漢身邊閃身而過,血花飛濺,那大漢終是一句話都沒說完,雙眼一瞪,口吐鮮血,“留下……噗……”直接倒地身亡,驚得雪沫飛濺,寒鴉驚起。
花初九喘着氣,看着那已經斃命的彪形大漢,還如在夢中。
這是典型的重度型強迫症啊!
這也是她第一次主動殺人,可沒有初來之時的懼怕了,大概因爲殺的是惡人。
那羣強盜一看頭兒死了,頓時慌了神,看花初九就像看到死神一般,而被搶劫的這方卻是精神大振,從被動一下變成主動。最後,剩下幾個強盜奪路而逃。
風吹過,雪沫紛飛,落在那些橫死的屍身上,有人蹲在屍體旁痛哭喊叫。
這行車隊爲首之人是個鬍子花白的老人,他在別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而來,臉上雖然還哆嗦着,卻對她重重行了一個禮:“多謝女俠出手相救,不然我們都要死在這羣強盜之手。”
“老伯,不必客氣。”花初九連忙將他扶起,比他還熱情,然後噼裡啪啦地說道:“我本來只是路過,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不平之事,當然要拔刀相助了。老伯,你想報答我,也別客氣,只要給我一匹馬還有一些食物就行了,還想給我一些銀子也不是不行,你說可好?”
周圍的人都一副驚訝的樣子,心中默默吐槽,這人才是來打劫的好吧?
那老者卻是一愣,盯着花初九,渾身都顫抖起來,嘴巴也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曹管事,您怎麼了?”有人連忙問,花初九心中一抖,不會吧,她又沒提出什麼過分要求,竟然把他嚇成這樣,那隻給她一匹馬吧,她別的都不要了。
“那你只給我……”花初九未說完,曹管事一把拉住她的手,激動萬分地道:“小姐!”
轟隆隆,花初九腦袋像被雷劈開了,這又是什麼戲碼啊?
曹管事仔仔細細打量着她,還用力拿袖子在她臉上蹭,花初九都感覺臉上被刮下一層皮來了,但她忘記了反應。
待曹管事看清楚花初九的面容,激動得都要哭了:“小姐,小姐,真的是你,你還活着,我就知道小姐福大命大,不會有事!嗚嗚,一定是夫人在天之靈保佑着小姐!二爺和公子若是看到小姐還活着,一定會喜極而泣!”
這身子果然不是她的!
竟然這麼巧,這身子的家人出現了,她是否要弄清楚“她”到底是誰?
花初九試探地問道:“老伯,你叫我小姐,你認識我?”
曹管事一驚,驚慌地問道:“小姐,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你曹爺爺啊。”
花初九連忙扶住曹管事:“老伯,您別激動,對不起,我之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醒來後就失憶了,我一點也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了。老伯,您確實我是您家小姐?”
“是,是,是,老奴當然能確定!小姐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我怎麼會連小姐都認不出!”曹管事老淚縱橫,“他們說小姐不小心墜崖,府里人都相信,只有二爺、二公子和老奴不信,小姐福大命大,怎麼會有事!老天憐見,老天憐見,竟然讓我在這裡遇到小姐,你不知道,自從你墜崖消息傳來,二爺和二公子就派人四處尋找,人現在都瘦了一大圈,,二爺更是臥病不起……”
花初九聽得雲裡霧裡,怎麼又冒出一個二爺、二公子?她只覺得有無數目光都落在她臉上,有探究的,有驚訝的。
“你們還不快見過小姐,她就是二爺房裡的三小姐,珠珠小姐!”曹管事要喝道,衆人連忙見禮:“見過三小姐。”
花初九聽到這個名字簡直想要吐血啊,珠珠?豬豬?嚕嚕嚕……
之後,曹管事吩咐人立刻去勇安侯府報信,說他找到了小姐,不久就帶小姐回府,請二爺和二公子放寬心。
花初九看着滿臉興奮的曹管事,不忍戳破這個老人家的美夢啊,這個曹管事看上去年紀很大了,不會老眼昏花認錯人嗎?
隊伍經過簡單的整理,就地將那些死去的侍衛屍身掩埋,曹管事帶領衆人磕了幾個響頭,才起身離開。
花初九與曹管事上了馬車,一路上她都覺得是在做夢,前幾天還在挨餓受凍,無家可歸,現在竟然不僅衣食溫飽,她一轉身竟然成了一府小姐。
曹管事滿是心疼地看着她,她還是讓曹管事再確定確定,等她掀開手臂,手臂上露出一塊傷疤時,曹管事直說她就是小姐,因爲這傷是二公子不小心給她弄的。花初九卻記得是自己小時候被開水燙的,而後就一直留疤,雖然現在顏色淺了,但細看還是能看出來。
曹管事說,她是長陵勇安侯顧疆的第二子顧書之女顧珠,有個哥哥顧川,母親茶氏乃是茶府的長孫女,但茶氏在顧珠十歲時便去世了,父親顧書並未再娶。顧珠在五歲的時候,侯府來了一個遊方神人,自稱是江湖第一神秘宗派天道派的祖師,說與顧珠有緣,並說這女娃骨骼奇特,天降武才,若不學武,只怕十八歲之前必遭橫死。顧書和茶氏對顧珠視爲掌上明珠,聞此之言,自是痛苦不已,雖有老太君和侯府夫人的干涉,顧書還是一咬牙就將顧珠送到天道派學武,指望她能一身武藝傍身躲過天劫。然而,誰料,還是天劫難過,眼看顧珠要跨過十八歲的死劫,忽然天道派傳來消息,顧珠在天道派墜崖,生死不明。
顧珠五歲就離開侯府,所以除了父親顧書與哥哥顧川真是傷心難過外,旁人也不過是意思意思,老太君也只道,顧珠之命是老天註定。可顧書與顧川卻是不信女兒(妹妹)就這麼慘死,於是派人四處尋找。顧書一夜之間添了許多白髮,沒了從前的風采不說,比同齡也也老了不少,畢竟他才四十多歲。
花初九自然不信這些神棍之言,她不覺得自己就是顧珠,但夢裡那些奇怪的記憶又無法說清。可是她仍決定跟着曹管事去勇安侯府,只因勇安侯府在長陵。
曹管事早年在勇安侯府是個採辦,卻和顧書相處極好,顧書拿他當長輩,並未當個下人看待。後來曹管事去莊裡做管事,雖與顧書見面少了,但每次回侯府,都會去拜訪顧書。他聽到三小姐墜崖之消息,也是痛心疾首,每次顧珠從天道派回來,都會去看看他,陪他這個老人家說說話,如今,他正要給侯府送去因錦繡織莊破產無力償還債務只能用來抵價的錦緞布匹,卻讓他遇上失蹤好幾個月的三小姐,如何不讓他興奮?只嘆三小姐如今失了憶,更不知這一路糟了多少罪,讓二爺及二公子看到又要如何心疼。
花初九卻是這麼多日子以來過得最舒坦的一天,終於能洗澡的不說,還有熱騰騰地飯。曹管事看她狼吞虎嚥,又看着她一頭短髮,哪有姑娘把頭髮剪成這樣的,這還如何出去見人?可若不是萬不得已,小姐又怎麼捨得剪了頭髮?
曹管事不禁紅了眼眶直勸:“三小姐,你慢點兒吃,慢點兒吃,別噎着。”
花初九答應了一聲,還是努力扒飯,等她終於吃飽了問道:“曹爺爺,你可知道長陵有個鬼麟王?”
“鬼麟王?”曹管事怔了怔,想了想,“有的,鬼麟王是當年雲耀雲老將軍的封號,應該是由其子嗣繼承,三小姐,你怎麼問起了這事?”
“那你知不知道有個叫雲陌溪的人?”花初九又問,“他就是雲耀的後代,也是現在的鬼麟王。”
曹管事搖搖頭:“雲家一代自雲老將軍去世後便一日不如一日,聽說雲家子嗣單薄,如今還有人繼承封號?”
“有的,他是我朋友,我本就是想去長陵投奔於他,誰知半路就遇到了曹爺爺。”花初九說道。
曹管事嘆慰道:“這位王爺定是個極好的人。”
在曹管事心中,只要是對三小姐好的人,都是好人。
花初九微微一笑,臉上染上暖意:“嗯,他是個特別好的人。”
當夜,花初九難得睡在牀上,蓋着被子暖暖和和的,她拿出玉佩,又端詳着——
雲陌溪,我來了,你還在等我嗎?
花初九翌日還是拜託曹管事去找來一身男人衣服,曹管事如何都不答應,但花初九揉着一頭短髮,鬱悶道:“曹爺爺,我這般,才更不像個女兒家吧?且我們出門在外,女兒打扮有諸多不便,曹爺爺,你就幫我找來一套男子衣衫吧。”
曹管事又忍不住要落淚,花初九連忙道:“曹爺爺,你沒事吧?”
曹管事急忙搖搖手:“我是心疼小姐這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若是二爺和二公子看到三小姐這個樣子,他們也不知會有多心疼。”
花初九一想起即將見到的“家人”,腦袋不禁發大。
花初九最終換上了一身男裝,她還是怕被鳳羽的人發現,然後把她抓回去。鳳羽拼了血本救回她,卻是雞飛蛋打,他現在一定怒火中燒,想要把她切成千萬塊吧。只要一想起那雙冰寒的眼睛,她就渾身打顫,驚懼不已。
如此來說,即便她去找雲陌溪,若是被鳳羽的人發現,不僅她自己危險,雲陌溪也會被她拉入危險之中。可如今若是去了勇安侯府,她就相當於躲進了龜殼中,就算那鳳羽再如何地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會算到她竟是侯府之女。
他們走的是官道,長陵也越來越近,讓她的心情越發地激動。
官道的不遠處揚起一陣風沙,幾匹快馬朝着他們而來,侍衛示意停下,先給那幾匹快馬讓路,再過去。但幾匹快馬就在他們之前停下,爲首的黑馬被拉緊繮繩,馬聲長嘶,馬蹄濺起飛雪,雪花紛飛,黑色的鬃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侍衛定睛一看,不禁一愣,隨後上前行禮:“見過二公子!”
“免禮!”一頎長身形從馬上翻下,定定看向侍衛身後的馬車,而後快步走去。
“怎麼了?”花初九掀開車簾,就愣住了,見到一錦衣男子快步走來,他身形很高很高,面容俊朗,腰間陪着一把長劍,年紀約莫二十四五歲,看到她步子一怔,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珠珠?”
“是二公子!”曹管事激動地說,“小姐,是二公子來迎你了。”
這就是顧珠的哥哥顧川?
哇塞,吃什麼竟然長這麼高!
花初九利落地跳下車,看着眼前的男子,試探地叫道:“哥?”
顧川神情激動,卻只是把手放在她腦袋上揉了揉:“回來了?”
花初九嗯了一聲,誰知道這位大哥忽然變了臉色:“你還知道回來?既然活着,爲什麼不給家裡報個信?你知不知道爹和我都要急瘋了!”
我擦,這什麼哥哥,不應該是溫柔體貼、現在抱着她哇哇大哭的妹控哥哥嗎?爲什麼拿着劍追着要揍她啊!
花初九哪裡等着捱打,連忙躲了,曹管事和幾個侍衛連忙攔住他:“二公子,息怒,息怒啊,三小姐好不容易回來,你息怒啊!”
“你給我過來!”顧川大吼,“我今日非要教訓教訓你不可,你仗着會一點兒武功,就敢瞎胡鬧!墜崖,你到底是怎麼墜的崖,過來和我說清楚!”
嗚嗚嗚,這個哥哥好可怕,她不認了行不行?
花初九躲在車後面,膽怯地看着顧川,曹管事終於看不下去了,怒道:“二公子,你就別再呵斥三小姐了,三小姐能活着回來已是奇蹟,她現在都失憶了,你還要再嚇她生病不成?”
顧川動作一僵:“你說什麼?”
曹管事一拉顧川,愣是把他拉到一邊,好一通說教,讓顧川整個人都愣了。他回頭看向縮在馬車後的妹妹,不敢相信似地看着她。
他聽完曹管事一說,疾步朝花初九走去,花初九立刻躲到了一邊:“你別過來!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花初九直接拔劍相向。
“三小姐,使不得!”曹管事想要攔住,被顧川一擋,滿是疼惜的神色:“珠珠,剛纔是哥哥不對,哥哥不該對你發火,過來,哥哥不會再罵你。”
相信他纔是傻子!
最後還是曹管事把花初九拉上馬車,顧川懊惱萬分,氣自己不該一見到她就發火,他騎着馬跟在車旁說盡好話,但車簾連動一下都沒動一下。
這個哥哥真可怕,那勇安侯府的人豈不是更可怕,她想跑路了。
曹管事一邊勸慰道:“三小姐,你就原諒二公子吧,他也是關心三小姐啊。自三小姐失蹤後,二公子親自前往天道派尋找,沒有找到,又率領衆人四處找您,連宮中的差事都暫且放下了。他如今見你活着,高興都來不及,他不知道三小姐失憶的事情,以爲三小姐又是貪玩,故意讓他們着急。”
“誰讓他們着急?墜崖還是玩的?有那麼玩的嗎?我要是記得自己是誰,怎麼會不讓人給他們報信!哥哥,什麼哥哥,一見面就想打我,我回去豈不就被人剝皮了?那我還不如不回去!”花初九氣悶道,這一路受得罪已經夠多了,如果爲了躲鳳羽就要進那什麼勞什子侯府受罪,她還不如不去。
“三小姐!”曹管事忽然一聲怒喝,嚇得花初九一驚,騎馬在外面將花初九之話聽到耳朵裡的顧川也是臉一黑,他忽然讓人停了馬車,鑽了進去,花初九頓覺進來一個姚明,那感覺懟恐怖了。
大哥大哥,你就別忘裡擠了,車小,要被你擠崩了。
顧川擠進這小車也是極爲不適,但他一聽妹妹的話,不禁怒火中燒,黑着臉問:“你剛纔說什麼?”
曹管事連忙勸解:“二公子,三小姐剛纔說得是氣話……”
“你不想回家,你還想去哪裡!”顧川一聲爆呵,震得花初九捂住耳朵,咪咪呀呀呀,耳朵要聾了啊!
“你還敢捂耳朵!”顧川以爲她不想聽自己說話,拽下她的手,“你知不知道爹因爲你現在有多憔悴,整日臥病不起!飯量連個小孩兒的飯量都不如!你還不想回家,就算打斷你的腿,我也把你帶回去!”
花初九許久沒被人這麼吼了,心中酸楚,她根本無家可歸:“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也沒有家,沒有爹和哥,你讓我跟你回去再去受別人的責罵,憑什麼!我不去了,你放開我,色狼!”
花初九一用內力就彈開了顧川,顧川始料不及,一下就被彈開撞在車壁上,花初九順勢從馬車上出去,使用輕功,瞬間沒了蹤影。
尼瑪,還以爲找到了一個能藏身的地方,卻不想這般麻煩,還不如去也。
“二公子!”曹管事慌了,“三小姐!”
顧川卻咬牙切?地站起,從馬車上下來:“顧珠,你給我站住!”
花初九一陣狂跑,以爲將顧川遠遠甩在身後,她方要歇息喘口氣,她就想喊見鬼了,從上次被越浪追擊,她喊見鬼後,都是別人見到她喊見鬼了,如今她又見鬼了。
顧川站在她面前,拿出劍來,怒氣問道:“你跟不跟我回去?”
額……怎麼有種逼良爲娼的感覺?
花初九怒道:“我不是顧珠,你再糾纏,休怪我不客氣!”
顧川的臉已經黑得沒顏色了:“今天綁你我也要把你綁回去!回去讓爹收拾你!”
就知道白得的家人沒好貨!那“父親”果然也是暴虐型的。
花初九想逃,卻被顧川一劍擋住,花初九一個後退,也抽出劍來。
顧川看她煞有介事,道:“你若打贏我,我就放你走,你若輸了,就乖乖跟我回家去見爹!”
花初九握緊劍,感覺出這顧川也不是普通的身手,但也總比這般死纏爛打得好:“好,一言爲定!”
花初九先出招,但竟然不到十招之內就被顧川擒住了,顧川反扣着她的手:“認不認輸?”
花初九知道顧川武功遠高過自己,逃是怕無望了,只能低頭:“認輸,我認輸還不行,你還不開?”
“那回不回家?”顧川又用力撅了撅,花初九疼得忙道:“回家,回家,回家……”
“我是你哥不?”
花初九都要淚流滿面了:“是是是是,哥,我求你放放手,你親妹妹的手都要被你折斷了。”
“你剛纔還說我是色狼!”一想到自己親妹妹居然喊自己是色狼,顧川就嚴重被打擊了。
“哥,是我說錯話了,你是我哥,纔不是色狼。”
顧川丟開她,奚落道:“看看你這些年都學了什麼,功夫還不如一個二流高手,這就是你說的祖師親傳?”
花初九心中氣悶懶得搭理他,身上經過剛纔劇烈運動,也熱得很,她就把帽子摘了,下一刻,手臂又被捏住了,她拼命想保持微笑:“哥,我說哥,您又幹嗎?我的手真要斷了,回去讓爹看見,我就說讓你折的!”
“你頭髮是怎麼回事!”顧川一抓她的頭髮,怒吼,“爲什麼這麼短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把頭髮剪這麼短,你想把孃親都氣活嗎?”
這位大哥的力氣實在太大了,揪得她生疼,她眼含熱淚,顧川才放開手,依舊怒吼道:“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花初九用手蓋着頭髮,離他遠了些,生怕又被他揪着頭髮:“是有幾個乞丐趁着我睡覺的時候點着我頭髮,我沒辦法才剪了。”
顧川一聽更是怒不可遏:“誰敢點你頭髮?我去收拾他們!”
“我自己已經教訓他們了。”花初九怯怯地說,“哥,我們回去吧,曹爺爺一定擔心死了。”
顧川看她害怕自己的樣子,還有她現在這副悽悽慘慘的樣子,怒氣一下就沒了,他將劍插回劍鞘,大步走到她面前,花初九想躲,卻見那雙大手又揉了揉她的頭髮:“剛纔是哥哥不對,哥哥又對你動怒了,哥哥不知道你失憶了。等回去,哥哥找個大夫幫你瞧瞧。頭髮也要慢慢地養起來,別讓爹看着傷心,他這段日子已經爲你操碎了心。”
花初九感覺自己的腦袋在顧川的手下就像個籃球,他只要一拽,她的腦袋就能和身體分家,被他當球踢。
花初九實在對這種感覺發憷,還是忍不住問道:“哥,是不是我回去就會受罰?是挨鞭子還是讓我絕食啊?”
哪個她都不想要啊!她真是自尋死路啊,她怎麼就忘了,一入侯門深似海啊,現在還來了個暴虐的哥哥,想逃都逃不了了。
“你是在擔心這些,纔不想回家?”顧川錯愕道,花初九一副‘不是這樣又是怎樣’的表情,又被顧川狠狠摁了幾下腦袋:“你是侯府嫡女,除了老太君、爹和我,誰敢動你!”
顧川這話說得豪氣萬丈,他妹妹只能自己欺負,是容不得旁人欺負的,就連大伯和大夫人也不行。
花初九有了顧川的保證這纔敢回去,曹管事幾乎是經歷了從生到死又到生的過程,還好三小姐跟着二公子回來了,否則他見到二爺真不知道怎麼交代哦。
這三小姐是長了飛毛腿嗎?怎麼跑得比兔子還快哦!
長陵近了,花初九透過車簾看到城牆上用繁體字寫着兩個大字:長陵。
經過半個多月的折騰,她終於來到了長陵。
雲陌溪……
他們的父親顧書雖與嫡子顧振是一母兄弟,但顧振是嫡長子,勇安侯的繼承人,如今已是勇安侯。顧書早年外放爲官,娶親之後纔回到都城,做了一個翰林,他倒是也輕鬆,沒有爭權奪位的意思,原本想着和妻子將一雙兒女養大,然後就帶着妻子云遊四海,但茶氏卻先他而去,大哥也勸他再續絃,顧書因爲與亡妻感情深厚,如何都不願意再娶,真是又當爹又當孃的,把兩個兒女拉扯大啊,說出來都是一把辛酸淚。
顧珠活着的消息傳回來,除了顧書欣喜若狂,顧振感慨萬分之外,旁的人也不過是表面欣喜,連老太君也不過說了一聲,回來就好,再無表示。府裡也就沒什麼歡迎儀式。
馬車安安靜靜進了長陵,花初九掀開車簾好奇地看着,顧川總希望妹妹能快點恢復記憶,這裡是他們長大的地方,顧川問道:“珠珠,你可想起了什麼?小時候你就喜歡到處亂跑,每次抓回去都是被爹好生教訓。”
花初九搖搖頭,而且她真的討厭“珠珠”這個名字啊,她纔不是豬!她絕不是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