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職

述職

胤禛讓于成龍暫代了靳輔的位置,讓陳璜從旁協助,又與二人一同制訂了煮賑散籌各項章程,派發下去,讓官吏按章行事。規定煮的粥要保持濃度,插的筷子不能倒斜,用布巾包裹不滲水,並且強制役吏們每日與百姓們,一同也吃這樣的稀飯。

如此一番敲打之後,果然餓死的人急劇減少。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胤禩的病也漸漸有了起色,趕路是不成問題了。胤禩在江南滯留也將近半年了,加上胤禛不放心胤禩一個人上路,於是兩名皇子便同行回京復旨去了。

胤禛素來喜廉,車馬什麼的都是樸素的,爲了胤禩能舒服些才鋪了些褥子,但連續幾天的路也讓胤禩有些吃不消了。

看胤禛有些爲難的神色,胤禩怎麼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主動開口道:“四哥,若是你急着趕路的話,不如我們分開走吧。”再這樣趕路下去,骨頭都有散了……

胤禛卻是不肯的:“是四哥心急了。”說罷讓蘇培盛傳話下去,接下來的行程不必再日夜趕路。

見胤禩雖然鬆了口氣,但靠在車壁上仍是勉強的樣子,胤禛道:“小八,可是難受?來四哥腿上躺着罷,這樣舒服些。”

胤禩愣了一下:“這……”

胤禛斥道:“你是我弟弟,還這麼見外做什麼。快些過來!”

胤禩忽然想起上一世十三弟最後纏綿病榻之時四哥那副焦急的模樣,心中一酸。也許是他這次傷了肺,時時總想起些無奈的悲的往事,胸口總是鬱郁的(傷了肺確實會有哀傷的症狀),如今見老四這樣說,也便不再推辭,怕被那人聽出異常來。

胤禩乖乖爬過去,將頭枕在胤禛腿上,半闔了眼養神。車軲轆在官當上咕嚕咕嚕的滾動,細微的顛簸讓他開始昏昏欲睡起來,這樣躺着確實比靠着舒服了許多。

……

回到京城之後,胤禩果然遭到了老爺子的斥責敲打。

這次堤潰,究其原因,雖然是之前老爺子定下的治河之法失當,但這是不能明說的,更不能昭告天下的。

古往今來,當這些個天災**降臨的時候,許多帝王都要頒發罪己詔,用以安撫民心,以平天怒。世祖皇帝(順治)在位是天災連年,算得上是“水旱累見,地震屢聞”?,?“冬雷春雪,隕石雨土”。世祖皇帝把這一切都歸罪於自己的“不德”?,上幹天咎。

這次黃淮水患倒是不至於到了發罪己詔的時候,不過總是需要人出來承擔這個失職的。因此胤禩一回京,便在朝堂上伏地請罪,將棄堤的責任一力攔下。

老爺子當庭訓斥了一番,罰了他半年俸祿,又讓他停了工部的差事,令其思過。

胤禩對這個結果並不吃驚,他自然知道靳輔生前,與于成龍定然也有上書給老爺子,聲明這件事情皇八子無過反而有功。但這就是官場,並不是你做的對便有嘉獎的。

何況老爺子這次的處罰都是走走過場,看起來嚴重近乎失寵,但若是起復起來,還不是老爺子一句話兒的事。

因此胤禩算是平安過關了。

反而是胤禛那頭兒,比想象中嚴重了點兒。

胤禛這一動,幾乎清理了江南整個官場,一查之下,幾乎沒人是乾淨的。這雖是實情,但在老爺子的立場上,這簡直就是朝廷的恥辱!

南方漢人對朝廷本來就沒有北方這麼服順,要安撫南方只能慢慢來,一點一點的瓦解,這也是老爺子之前對江南問題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原因。如今只是將胤禛外放出去賑個災,便將整個大丑聞整個攤在了天下人面前——這意味着朝廷‘識人不清’啊!

這樣關係朝廷顏面的大事兒,老爺子自然沒在朝堂上當衆掀桌子,而是將胤禛單獨召到暢春園去訓話。

胤禩下了朝,不急着回府,反正老四也被老爺子留下了,他乾脆去找幾個小的。

剛走到瑞景軒,就看見幾個小阿哥鬼鬼祟祟的朝這邊移動過來,一數小九小十十三十四都在哇,得來全不費工夫。

“八哥!八哥!”小十嗓門大,老遠就聽見他嚷嚷,其他幾個臉上也是難掩的喜色。

胤禩看見這幾個小的這半年時間似乎仍是抱作一團美滿融洽,一時間深感欣慰。

小九長高了不少,俊秀少年郎已經隱隱有了日後的風姿,可惜小十還是如同年初之時的樣子,看來肉都橫着長了。

“八哥,你怎麼瘦了這麼多?江南是不是很辛苦?”小九自然是貼心小棉襖。

胤禩笑眯眯得摸摸小九的頭頂,有弟如此,夫復何求哇,嘴裡隨口道:“八哥這次是去修堤賑災的,自然比不得在京裡,不過卻是收穫頗豐不虛此行的。”

十四看着胤禩與九哥親近,有點眼紅,厚顏無恥地上前將胤禟擠開半步,湊到胤禩跟前,道:“八哥八哥,你說過要給弟弟帶禮物回來的!可別是忘了。”

胤禩:……哎,真忘了。

十四狐疑的看着胤禩略微僵硬了些的笑容,正要癟嘴,誰知胤禩先一步開口了:“本是記着的,只是公務緊急,又忙着回京述職。何況,你四哥也在那裡的,你也知道你四哥那個一板一眼的性子,若是八哥還大張旗鼓的給你們幾個張羅禮物,你四哥還不劈了我?”

十四委屈極了,心道四哥好討厭,枉費我還這麼盼着他回來,他一定也沒給我帶禮物!

這時十三終於逮着機會說話了:“八哥,四哥正在被皇阿瑪罵呢。”一張還未張開的小臉滿是憂心。

“哦?”胤禩倒是有些驚訝了:“十三是怎麼知道的?”這羣小崽子連我被罵都不知道,怎麼老四被批的風聲倒是先傳過去了?

小九道:“我們急着見四哥和八哥,估摸着下朝之後皇阿瑪一定會召四哥和八哥去暢春園的,所以我們幾個今日給上書房告了假,剛纔等着去暢春園給皇阿瑪請安。結果…………”

小十搶白道:“結果皇阿瑪壓根就不讓我們進去,還讓傳話的小太監斥責我們,說是‘不好好的在上書房呆着,跑這裡來做什麼!’”小十一板一眼得捏着嗓子,學那傳旨的小太監語氣說話,頗有幾分神似。

十三憂心忡忡道:“可是我們好像老遠就聽見皇阿瑪在訓斥四哥,好像說什麼‘不仁’,‘剛愎自用’……八哥,四哥是不是辦砸了差事?”

胤禩一嘆,心中卻是想着:‘可憐的老爺子,如今要給四哥收拾江南殘局了,怨不得要發脾氣泄憤。’

看着十三十四滿是企盼的眼神,八爺還是好心安慰道:“你四哥做的事,都是爲了江南百姓,只是稍微急躁了些。放心吧,皇阿瑪不會是非不分的。”

幾個小阿哥聞言之後都微微鬆了口氣,不似之前那邊憂心。胤禩便再接再厲道:“橫豎你們已經給上書房告了假,罵也捱了,索性就別回去了,等四哥出來好好安慰他。”又專門囑咐十三和十四:“尤其是你們兩個,四哥在外的時候老唸叨你們,當心他出來問你們功課,可別答不出來。”

十四摸摸頭,笑了,心中確是歡喜的:“八哥不和我們一道等四哥了嗎?”

胤禩用下巴指了指日晷,道:“皇阿瑪不知還要留四哥多久,我許久不見惠額娘和額娘了,先去給她們請安去。”

……

後來的事情,胤禩是聽說的。

聽說老爺子在暢春園斥責老四的時候,老四一開始還忍着,後來不知怎的頂了幾句嘴,氣得老爺子當場砸了一個茶盅。最後的結果是老四終於還是被冠上了‘喜怒不定’的評語,讓他暫時停了差事,回家奉旨讀書去。

胤禩驚訝了,激動了,想不到老四還敢和老爺子頂嘴,都讓他不知道該不該去安慰他。想想還是算了,橫豎自己也被罰閉門思過不是,大家都是半斤八兩的,誰也沒好過誰去。

這次江南之行,兩個阿哥都受了斥責,但是手下的幾個隨行的官員,比如於成龍與陳璜,倒是有升有獎。包括病死在任上的靳輔也沒被忘記,老爺子知道他的兒子有功名在身,便在給他工部尋了個職位,也算子承父業。

胤禩與于成龍混的久了,知道之前于成龍與靳輔因爲意見不合而較勁的時候,固執到不許自己的女兒嫁給靳輔的兒子(半真半假,請參看《大河頌》),便尋了個機會給老爺子提了一提。於是老爺子當場做主,成就了這段姻緣,讓于成龍的女兒給靳輔的兒子管家去。天子親口賜婚,也算是榮寵至極,終於也算了了這段孽緣。(年齡神馬的,大家就浮雲了吧)

這年,宮裡發生了一件事兒,胤祥的額娘敏妃章佳氏薨了,留下三個未成年的孩子,此時胤祥只有十四歲,八公主也只有十三歲,最小的十公主才九歲。

也是這個時候,康熙對胤祥忽然疼愛起來,知道十三與老四親近,便是將他放到了德妃身邊撫養。

胤禩冷眼看着一切的發生,似乎都與上一世沒有不同。三哥仍然是那麼不着調的,在章佳氏的喪禮時,違反喪儀剃髮,惹得心情本來就不好的老爺子大怒,一道聖旨,將老三從郡王降成貝勒(按喪制,皇子在母妃去世百日內不得剃髮),這多少也讓老三對十三有了一些遷怒。

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胤禩尋了個機會,在給老爺子請安的時候,提出想去寺裡探望毓秀。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老康辦公起居的地點,考據了一下應該不是養心殿(那個是四四登基之後才啓用的)?然後發現自從暢春園建好之後,老康一半時間都在這裡辦公,順便還找到下面這個:

*暢春園在北京西直門外12裡海澱,康熙29年(1690)改造明朝武清侯李偉故園爲別墅,方圓10裡,易名暢春園。萬泉莊泉水引入園內,古樹蒼藤,水檻?(臨水欄杆)委蛇。門內爲九經三事殿,後面是春暉堂,其後爲寢殿,名“壽萱春永”。後面有云涯館。館後過橋,在循山向北,可見河池。南北各立一堤防:玉?澗、金流。門內又有瑞景軒。軒後有一景,稱林香山翠,其後有延爽樓。樓左爲式古齋,齋後爲綺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