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喜愣蹲了半響,猛然省悟:
“我有兒子了,我有兒子了。”二喜就像發了母豬瘋一樣在曙光即將到來的時刻,在這茫茫的山野裡狂喊,狂叫,和着吼山的聲音一起迴盪在興澤湖的上空。
午飯不久,張治恭要去配種站察看留守人員的值班情況,楊秀芝知道他這是在逃避夜晚的到來,一想到每個夜晚的尷尬和無所作爲,楊秀芝的心幾乎冰冷到了極點,但又不甘心這樣的結果,總在期望就像張治恭初次進入自己的身體裡一樣,能夠奇蹟般的正常一回。
“治恭,治恭,治恭在家沒?”
“是大力來了,你就不去了小棠他們會看好場子的。”聽見耐門的聲音楊秀芝這纔有了留住丈夫的理由,張治恭沒有正面回答楊秀芝的話,而是放下手中的外衣出了門。
“哈哈哈,是大力啊,我們的大老闆回來了,新年好,新年好,快請坐,快請坐。”張治恭一出門就是一個哈哈,這使楊秀芝非常愕然,想不到他的臉真是陰陽兩界。
“啥子老闆咯,我們兄弟之間還是喊小名的好,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不適用。”當他看見從屋裡出來的楊秀芝眼圈紅着又趕快收住了笑容。
“秀芝好,你在家裡把這房子收拾的整潔啊,這會讓治恭少操不少的心呢。”
“我們這個是窮修,哪能夠和你的小洋樓相提並論呢,大力出去這幾年學會貧嘴了,嘴皮了好象抹了油一樣。”
“嘿嘿,如果不是老房子要垮了我纔不會修呢,你們還知道不?有回羅家壩一個老彎酸領他女兒來相親,回去說什麼我的房子就象兩個叉棒撐起的一樣,如果哪一天的風稍微大點就會吹個仰八叉。”
“那些都是些鼠目寸光之人,是不必計較的,就讓那些說我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人去後悔吧。”
大力傻笑了幾下後被張治恭和楊秀芝請進了屋裡。一進屋大力立刻從懷中取出了一條紅塔山放在張治恭的手上,這可是個大禮,就是村長書記也只有看的份。
“小小禮物,不成敬意,如果還看得起我王大力的話就收下,如果看不起呢就請你們在我走後送人也行,甩在興澤湖裡也可以。”
“這,這,這怎麼使得呀?這麼高檔的東西我可捨不得甩哦。”張治恭連忙雙手致謝,隨後又轉過身來給身邊的楊秀芝示意讓她收下,楊秀芝自然喜之不盡。
“還記得嗎?我去新疆的那一年借了一整天的錢,還沒有借到一百元,在你們這裡只把話一說,你們倆眉毛都沒眨下就給我取了二百五,當時乾貴大叔一直在隔壁嘀咕。”耐門很認真的說道。
“爹在隔壁說的話你也聽見了。”
“爹說得那麼大聲,就是一個聾子也能夠聽見啊,我的臉當時都感覺在發燒呢。”楊秀芝把煙放好後坐在了牀沿上。
“我當時真想一走了之,但我轉念一想過了這個村有可能是真的就沒有這個店了。”
“大力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啊,自己現在掙了大錢還沒忘記過去的朋友。”楊秀芝在旁邊說
。
“忘記舊情那是什麼人啦,這樣的人我是最看不起的。”
“你還坐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去弄幾個菜,我和大力要喝一杯。”
“你看,我這人真是糊塗死了,忘了正事情呢。”張治恭一提示,楊秀芝十分機靈的應答着出去了。
“這夫唱婦隨的感覺真是奇妙,我那蠻疙瘩如果有你們家秀芝的半個好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兄弟,話不能這樣說,各人有各人的長處,每個家庭都有每個家庭的情況。蠻疙瘩老實本分,在家任勞任怨,領起了那麼大的莊稼,這讓你輕鬆不少,你在外面就可以一門心思的只掙你的錢。”
“治恭看問題就是不同,是啊,她在家吃了不少苦,又生孩子又要關心修房子的事情,真是難爲她了,現在新疆那邊正在改制,個人可以承包土地,一年一季,完全是機械化作業,我打算在那邊先承包一千畝。”
“一千畝啊,那是我們半個村的土地呢。”耐門還沒有把話完,就被端着乾果進來的楊秀芝打斷了話。
“一千畝在那裡不是個什麼大戶,只能算是個小戶。”耐門微笑着說道。
“那以後興澤湖的老家怎麼辦,還有你剛修起的那麼漂亮的房子又怎麼安排。”
“這個我還沒有考慮成熟,先喊父母在家看着吧,再看以後在那邊發展的情況,如果一切順利,就把他們接過去。”耐門顯得胸有成竹,說這話時沒有絲毫虛空的感覺,就好象是罈子裡面摸蝦子,只要把手一伸下去就會十拿九穩。
“來。來,來大力兄弟我們邊喝邊吹。”張治恭在說話間把竹板靠椅往一張園桌邊移了移,耐門也向前靠了靠,這些都是楊秀芝的陪嫁貨,三年過去了扶手的地方已經十分光滑。
“秀芝真能幹呢,只一會兒功夫,就弄了這麼豐富的一桌子,你看,不但有花生,核桃,熟紅苕幹,花花果子,還有牛肉……”
“哪裡呀,我們過年簡單的很,有的是治恭從站上拿回來的。”楊秀芝在旁邊給他們二位分別斟着酒。
“兄弟啊,我聽說你在那裡一開始挺不順的也吃了不少苦。”
“唉,不擺了,不擺了,出門是孫子回來就是爺,說細了沒意思,那不是一個男人的做事情原則,男人吃的苦不算苦,那是自己成長的經歷。”
“大力見漲啊,這些話足可以成爲致理名言了。”聽着他們的談話,楊秀芝深深被耐門描繪的情景所吸引。彷彿在茫茫的羣山之外還有一個更廣闊的世界。在那裡人們自由的呼吸,放聲的歌唱,大膽的愛戀,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沒有嘲笑,沒有白眼,也沒有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人人都過着養尊處優的日子。
望望門外,久違的陽光終於露出了頭,輕灑在遠落邊的樹枝上,那裡有兩隻鳥正在翻曬着已經潮溼了很久的羽毛,這個季節裡,它們不知去了哪裡,而今又能看見他們的身影了,想必這春就在它們兩翅的羽毛中。
突然,從門外傳來一陣臭罵聲,是老爹張乾
貴的,楊秀芝一下從坐椅上站了起來。
“又是誰得罪他了,你看他那幹筋火旺的樣子。”張治恭站起身來急忙向外走去。
“這個家我管不了,一個二個的翅膀都硬了,我的話一點都聽不進去。”張乾貴由於還沒有完全康復,沒說上幾句話就氣喘吁吁的,他還是抽着旱菸,這是他和醫生鬥爭的結果。
“什麼事,我們總得了解清楚了才知道是你對還是人家對啊。”
“啥子,我還不對,你去看看那個治遠,還是個大學生呢,他結識的是些什麼人啊?頭髮染得象個金狗毛,大冬天的還穿個裙子,大腿膀子露得高高的就像兩片豬膘肉。”
“哦,明白了,乾貴大叔說的是搪滿金的幺女兒秋玲。我今天早上看見的,把頭髮染成了金黃色,穿着冬裙在興澤湖邊看水鴨子灌蛋。”耐門也出了門,給張乾貴找了支菸,張乾貴一看站在面前的是曾經被自己挖苦譏諷過的大力。只“嘿嘿”的乾笑了兩聲,“自己真是肉眼凡胎,哪能慧眼識仙啊?”
楊秀芝看見公公進了屋,就到了另一個屋裡。張治恭此時拿一支菸在鼻孔上嗅了嗅,的確好煙,接着又分別給耐門和他爹張乾貴找了支。
“現在年青人的事情即使你的意見再好,他們也聽不進去,既然管不了,又何必再去管呢。”張治恭親自給他爹斟了杯酒。
“那我養個大學生不就白養了。”張乾貴對張治恭的話不以爲然。`
初春的夕陽已掛在西山那邊,山野裡升騰起一片氤氳,山嵐飄渺,好象一層薄沙籠照四野。
興澤湖波光粼粼,微風掀起的微浪彷彿一個個剛剛睡醒的嬰兒此時正在緩慢的舒展腰肢。岸邊走着許多玩耍的人,幾個孩子緊緊跟在一位金髮女郎的身後。
“治遠,你明年就要畢業了,準備去哪裡發展呢?”
“不是明年,而是今年我就要畢業了,我們這一屆國家是包分配的。”
“想不到真快啊,我離開家鄉已經兩年多了。”這說話的就是張乾貴的幺子張治遠和唐滿金的幺女兒唐秋玲。
秋玲是昨天晚上9點纔到家的,一進門就給大家來了個異想不到的造型,只見她金髮碧眼,脣紅面白,長裙拖地,腳上那雙高跟足有10公分高,個子本來不矮的她,好象硬生生的平地拔起了一截。
“你看你身打扮會把大家嚇死的呢。”苟發英看着自己已有兩年沒見的女兒只是一個勁的笑。
“這些衣服褲子只能在家裡穿穿哦,如果穿出去了,別人會笑話我們的。”二喜也在笑。
“有什麼好看的,還是沒有素面朝天的好。”春玲看了看她的鞋說道。
“吃醋了吧,酸葡萄心裡。”秋玲反駁着姐姐的話。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今年我們要好好的過個年。”唐滿金的一句話了做了總結。
已經在外獨立生活慣了秋玲哪聽得見別人的話,早飯後就急匆匆的去找張治遠了,沒想到在張家老院最先遇見的卻是張乾貴這個老頑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