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車駕終於到了含元殿前,文武百官早就進了朝堂在裡面拜迎聖駕了。車子停穩後劉冕和明各自跳下車來,帶領十二千牛備身先快步朝含元殿正殿跑去。朝堂司禮宦官也扯着嗓門大聲道:“太后駕到,文武百官早朝!”
鐘鼓樓響起了大鼓聲,文武百官拜倒在地山呼千歲。劉冕和明小跑進了朝堂時,見文武百官都拜伏在地。他們二人跑到金鑾殿下站定,面向百官左右分立。一手握刀柄一手叉腰,擺足了英武的架式。十二備身則是站於百官的外側戒嚴,實際上就是朝堂之上的打手。誰要是不聽話了要拖出去,十二備身就會上前拿人。
武則天不急不忙的上了龍尾道慢步走上朝堂,在拜伏的文武百官當中走過,直到走上金鑾寶殿,坐在了一席珠簾之後。
“衆卿平身。”武則天的聲音居高臨下的傳來,文武百官謝恩站起。看那情形,她已經與皇帝沒什麼大的差別了。
這樣的過程,估計與平常沒什麼兩樣,可是劉冕卻感覺很是新鮮。他如同門神一樣的站在金鑾殿下,一雙眼珠子四下掃動,打量着站在他對面的大臣們。可惜他現在認得的人並不多,只是認出了離他最近的尋個身裁五短、有些圓胖的傢伙,便是當初叫嚷着砍他腦袋的武承嗣。
今天朝會似乎有點特別。衆臣拜過太后之後,朝會並沒有馬上開始。從金鑾殿一側走出幾名掌着拂塵的宦官,又高聲道:“皇上駕到!”
劉冕心頭一震:喲喝,今天真是個特別的日子,冷藏多日的皇帝李旦終於露面了。
文武百官也多少有點驚愕,劉冕清楚的見到武承嗣的臉皮抽*動了一下,然後慌忙拜倒下來大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冕沒有側頭去看,只是隱約聽到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然後聽到一個羸弱的聲音響起:“衆卿平身!”
文武百官各自滿懷驚愕的站起。一齊將眼神投向那張空了數月之久地龍椅。劉冕感覺無數道目光就從自己的身上掠過,幾乎能將他洞穿瞭然後投向他的身後。
武則天的聲音不急不徐的響起:“皇上,今日的朝會比較重要,請由皇上來親自主持,予在後垂簾聽政就好。”
李旦地聲音誠惶誠恐:“皇兒謹遵母后之命。”
朝堂之上頓時變得靜悄悄的,幾乎一根針落到地上的都能聽清。每個人都在心中想着同一個問題:皇帝幾乎是頭一天親政。究竟要宣佈什麼大事?
李旦彷彿也有點緊張,躊躇的半晌,方纔聲音有點發抖的開腔道:“朕身體多有不適,連日居於後殿休養,一切國事有勞太后料理。但今日朕特意上到金鑾殿上,是有幾件重要的事情與太后及衆卿商議。這頭一件大事,就是……給太后上尊號。”
這話剛一落音,羣臣沒有人敢吱聲。但卻發出一陣齊齊的驚咦之聲——那種由鼻孔發出的、不由自主地驚訝聲響。
李旦略作停頓,隨即乾咳了一聲提高嗓門兒:“太后爲我大唐基業夙興夜寐數十年,勞苦功高日月可鑑。朕以爲,非上尊號不可彰其功德。朕擬定了尊號名稱爲聖母神皇,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啊?——”這一下,驚呼聲則是更明顯了。劉冕也幸虧控制力很強注意力也很集中,纔沒有不由自主的發出聲音來。
尊號。一般是皇帝死了纔有的稱呼,與廟號同時給出。這武則天身爲太后現在就享有尊號就已經是開歷史之先河了,偏偏尊號之中還帶有神皇二字!
這簡直就是裸的向天下人說明,她纔是真正的大唐皇帝呀!
羣臣驚呼了一聲,但馬上又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再發出任何的聲響。誰都不是傻子,皇帝突然出現在金鑾殿來說這些,顯然是太后指使並一手策劃的。
誰敢在這種時候跳出來說個不定,將會死得極慘極慘!
衆臣沒一個敢吱聲,武則天卻是悠然發話了:“陛下。你此舉恐怕不妥吧?予尚健在,何須尊號?”卻閉口不談尊號中大不韙地神皇二字。
李旦慌忙回道:“母后功高寰宇,不可依俗例規制。皇兒以爲,唯有給母后上聖母神皇的尊號方能令天下人安
“予還是認爲,不太妥當……”武則天的嗓門兒比李旦宏亮悠長得子,顯然是底氣十足。
這下人人都回過神來了。這不過是太后挾其兒皇帝,在文武衆臣面前演的一出雙簧而已!
武承嗣的反應極快,快步閃出來撲通一下拜倒:“太后、皇上!微臣以爲,聖母神皇這個稱號,非常適合太后!太后加尊號一舉。可令天下百姓歸心,從此同心同德效忠於朝廷!微臣敢以死諫,力勸太后接受皇上贈上的尊號!”
“臣等附議!”一大片朝臣相繼跪倒,山呼贊同。
劉冕站得筆直目不斜視,心中卻在冷笑:嗯。不錯。參演這齣戲的角色都配合得很到位。
李旦也有些焦急的道:“母后。羣臣一致如此推崇,太后就不要推辭了吧?”
“請太后勿要推辭!”羣臣也跟着一起起鬨。
劉冕放眼看了一眼堂中。心道這其中或許也有許多良臣、忠臣吧?在這種事情上,他們也不會犯傻跳出來與武則天作對討個沒趣。喜歡出這種風頭的人,恐怕都該殺的殺、該抓地抓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識時務的。至少不會當面直逆龍鱗如同裴炎一樣跳出來觸怒武則天,爲這種虛無的事情討個不得好死。
半晌後,武則天長長的嘆了一聲:“哎,爾等這是爲何?先請站起來吧。予其實也正有一事,要與皇上、衆卿商議。”
“請母后示下?”李旦謹小慎微的道。
羣臣都依言站了起來,心懷忐忑的驚疑不定:太后還要說事?
武則天悠然的開講了:“數月前,揚州爆發出一場叛亂,震驚天下。徐敬業不思皇恩公然造反,給大唐帶來極壞的影響。如今叛亂已然平定,予建議大唐可以改元、大赦天下以慶祝。皇上和衆卿以爲如何?”
“此舉甚妥。”李旦別無二話。對於這樣的事情,尤其是改元,滿朝大臣們也幾乎是習慣了。武則天臨朝稱制沒多久,都已經改了好幾個年號了。
改吧改吧,你愛折騰就折騰吧。對於這種表面上地事情,羣臣雖然心裡有些不爽,但也沒什麼意見可提。
“改元與大赦天下一事,宜早行。予以爲,皇上可於今日朝堂之上當衆頒旨,大唐改元垂拱,大赦天下。”武則天繼續道,“同時向天下人宣稱,予——大唐太后,正式還政於皇帝陛下。從此幽居於後宮,不再過問政事。”
“呵——!”這一下,如同一枚重鎊炸彈扔在了朝堂之上,羣臣徹底譁然。連李旦也似乎沒有任何的思想準備被嚇着了,當時就驚道:“母后……何故如此?這萬萬使不得!”
劉冕木然的站在當場,身上也輕輕的震了一震倒抽一口涼氣:武則天,又要玩什麼?!
羣臣也按捺不住了,當時就像炸開了鍋七嘴八舌議論起來。劉冕聽到的最多地聲音,當然是太后要還政,這如何使得?、叛亂剛平天下初定,不可造次啊!、是啊是啊,此舉傷筋動骨動搖國基,萬萬使不得!
“肅靜——衆卿聽我一言!”武則天長聲一喝,滿堂頓時安靜下來。然後,她再聲音悠長地道:“予身爲太后,也是當初的皇后和李家地媳婦,與衆卿一樣同樣也是大唐的子民。此次,僅因爲我一人之故,而釀出揚州兵變這樣的慘禍,予心何安?”
說到這裡,滿堂寂靜。武則天的嗓音如同從天空滾來,朗朗震爍——
“揚州之地,伏屍百里屍骸成山,孤兒寡母呼天戕地千里無人煙,予心何安?“大唐基業,傷筋動骨國體飄搖,內亂之際外敵覬覦中原受危,皆因我一人之故,予心何安?”
“先帝託孤之重,臨終淳淳曾言,讓予善輔皇帝安民撫國,如今大唐動盪飄搖,揚州數十萬軍民生於水深火熱之中,予心何安?!”
此時,武則天的聲音已經有些激動,甚至還略帶上了一點哭腔:“予之初衷,無非是振興大唐安撫黎庶。如今,卻適得其反。予還有何面目居於朝堂之上涉足朝政——皇帝陛下英明仁德,當親臨金鑾寶殿專斷國事。予年歲已高不堪勞累,當退居後宮頤養天年。皇帝陛下,諸位愛卿,予字字真言發自腑肺,請明斷。”
劉冕聽完眉頭輕輕一皺,心中暗忖:好一招問客殺雞、以退爲進,實在是狠、高、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