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漢端飯進來,彩娟說:“到那屋吃去,老躺着不得勁。還有什麼要拿的嗎?”銀漢把飯轉而送到飯桌上,順口說:“你自己看。”“包子忘在那屋裡。”銀漢去拿,先換上運動服再進屋。彩娟忙和氣說:“今天我老公很辛苦,放你的假,愛在外面溜多大會就溜多大會。”“今天開恩了?”銀漢盛雞湯,彩娟皺眉說:“天天聞雞湯味。”銀漢笑道:“日子過得好。鹽放你跟前,按口味加吧。”彩娟加了些,一嘗就嚷起來:“太多了,快舀出來,把這個雞腿舀出來!”伺候彩娟吃完飯,還沒收碗,彩娟馬上吩咐:“你走的時候跟我說一聲。”銀漢做完家務,彩娟忙說:“大冷的天出去幹什麼!就在家守着我,家裡暖和。”“老不鍛鍊我會犯病的,就是伺候皇帝也不能二十四小時不下班。”彩娟趕緊說:“你去吧,早回來一會。”銀漢剛出屋,彩娟又喊:“銀漢,你把暖壺給我放到牀跟前,還有杯子。”
次日晚上,扈美芹騎着三輪車來了。坐在彩娟牀邊,與她聊一會。銀漢說:“彩娟得有人陪她說話。你每天晚上八點來陪她一小時,我去鍛鍊一會。老不鍛鍊我會犯病的。”扈美芹非常順溜:“行,你去吧。有爐子沒?買煤球沒?”“還有些點。”“我那裡也不多了。”銀漢說:“等彩娟好點我就去買一車,給你卸半車去。”美芹堅定地說:“不用!我跟鬆鬆家一起買。”“自家能買,湊人家的力氣幹什麼。”“那怕啥!他買的煤球不錯,跟他一起買!”銀漢鍛鍊回來,美芹纔回家了。銀漢打溫水幫彩娟洗腳,彩娟開心問:“我的腳什麼味?”銀漢說:“臭。”
次日上午銀漢去買菜,又買一袋米棍放彩娟牀上:“吃吧,家裡有糧,心裡不慌。我燉雞去。”“放牀上幹嘛,髒。加小米了嗎?”“大米小米對半,按你說的。”彩娟扭頭過來用嘴銜,吃了兩根。銀漢說:“噎得慌不,給你削個梨就着吃。”彩娟抿着嘴笑了。銀漢削好梨拿過來,彩娟咋呼:“弄那麼幹淨幹什麼!”銀漢說:“髒乎乎的你幹嗎?”彩娟說:“我手太髒沒法拿,你餵我。”銀漢把梨削成塊放碗裡,插上牙籤:“這樣可以了吧。”彩娟笑了:“當然可以了,我老公多可憐。”銀漢上廚房。彩娟又喊:“銀漢,我的手機呢?”“找找你包裡。”“給你了,包裡沒有!”“都是睜着眼睛說瞎話。”銀漢拿出手機就撥號,彩娟包裡響起鈴聲。
飯將做好,彩娟吩咐:“燒點溫水,洗頭。”“早燒好了。是現在洗還是吃完飯洗?”“現在洗。”銀漢端着缸子要給彩娟澆水,彩娟捏着肚皮慢慢說:“肉那麼厚了,比那時候還有肉呢,還用得着喝雞湯不。”銀漢說:“你肚子不胖,遠遠沒超標。”彩娟說:“腚上那麼大塊肉,太胖了。”銀漢說:“臀部是人體肉最厚的地方,這裡再沒肉還叫人嗎!沒有衡量是非的標準。別瞎尋思,你身材正常。補吧,別大意。主動給你增加營養你還不願意,人家是想吃就不給。”
洗完頭彩娟躺牀上,銀漢把飯端到牀上。彩娟不睜眼:“什麼飯?”“就在眼前,睜眼看一下就知道。”“這個碗高一指。這個我看見了,是蒜薹。”銀漢無奈:“其餘的聞着味也能知道。”彩娟問:“在哪吃?”“這屋。”真不耐煩。
飯後彩娟閉着眼說:“上牀時候輕點。”銀漢說:“我那屋睡去,省得打擾你。”“不行!你怎麼還不上牀?”彩娟眼都不睜就問。“沒忙完。”彩娟又喊:“銀漢,拿條毛巾帶水來給我擦手。”銀漢說:“我洗了手就來。”“你給我拿來再洗。”“兩手都是面,不洗沒法拿。”彩娟這才懶懶地睜開眼說:“你和發麪呢。”伺候彩娟擦了手,彩娟又說:“倒點水來,你喝不?我沒怎麼吃飽,還想吃一點米棍。你也來吃。”拿一根伸過來要喂銀漢。“你吃吧,我不習慣讓人喂。”“我餵你你還不滿意。”彩娟說,“伸出手了也不能不理呀。”銀漢接過來才脫身,接着和發麪。
幹完兩點半了,剛睡下,彩娟說:“我去拉屎。”銀漢剛要迷糊,彩娟喊:“老公,擦腚。”銀漢趕緊穿衣起牀過去。擦完洗手,彩娟不好意思嬉笑着說:“快去睡吧,不好意思啦。”銀漢說:“沒事,想拉就拉。”睏意全消,起來幹活。
彩娟躺到傍晚也沒有起牀的意思。銀漢做好飯過來喊她起牀,彩娟披上衣服有條不紊地吩咐:“給我穿褲子。”彩娟坐到飯桌前看也不看就問:“稀飯里加蜜嗎?”“你嚐嚐就知道了。”“沒加蜜啊。”彩娟頗失望。銀漢不耐煩:“蜜擺在跟前,加多少你隨意不好嗎。”彩娟說:“給我加上。”銀漢忍了憤怒說:“伸手就能加,我不給你加。”彩娟自己加上,又要給銀漢加。“你自己吃就行了。”“我給你也加點。”銀漢說:“爲你自己,別找麻煩就好。烙張餅挖個洞套在你脖子上,低頭就咬一口。”“還是餓死了。”彩娟既而勃然說,“你想餓死我嗎!”銀漢煩躁,想到她因爲有傷口所以有理由撒嬌,而這一陣子自己又耐不住性子批評她,哪有伺候病人的樣子。忍了性子說:“是你自己懶得吃,性質反了。”彩娟這才罷了。
銀漢心裡暗暗傷神:彩娟越求人越挑逗別人不耐煩,看別人出錯爲樂。我疾病纏身,既要給她託底,還得應付她的陷阱。我哪世造了什麼孽,得過如此生活?
扈美芹來了,彩娟說:“我想吃黃瓜,你明天給我送來。”銀漢說:“我明天上午買去,順便交電費和電話費。”又把美芹拉進裡屋說,“彩娟真難伺候。做好飯端到她臉前面,她都不看一眼,問什麼飯。我腦子進過水,回憶特別困難,她就是不明白。什麼都不幹,專會支使人。求人總不該欺負人吧,她越求人越欺負人,還沒見過這樣的人!”美芹說:“她從小就較貴,你吵她。”“這時候跟她一般見識幹什麼,伺候她好好的她還整天惦記着拿我的錯呢。”扈美芹態度格外好:“她嬌貴。有啥要買的,明天我去買。你在家吧,娟再有事啥的。”“她沒什麼事,純磨人。”銀漢說着,換了衣服出去鍛鍊。
鍛鍊回來,彩娟說:“我一個人在家沒事,以後別讓老太太來了。”銀漢說:“我何必生事。你恢復得挺好,不用老太太賠了。”彩娟理直氣壯地說:“就是不用陪啊。”“你跟她說不讓來了嗎?”彩娟說:“沒有,她願來來唄。”銀漢說:“你沒事折騰她幹什麼。”彩娟咬着下嘴脣塌下眼皮轉轉眼珠,穿好衣服出屋,頓時嚷道:“三輪車怎麼不推到堂屋裡?放廚房半夜讓人家偷走了!”“進屋臺階不好上,進進出出都不方便;晚上廚房不進人,放裡面正好。”彩娟和扈美芹一個樣,得意洋洋吩咐事:“推屋裡多保險。”“你推吧。”“我不能推,你不知道嗎!一用力傷口就疼。”彩娟勃然進屋,看到電爐子開了兩檔,頓時大怒:“開兩檔,線撐不了!”飛快地走過去麻利地給關掉一檔。銀漢也不回頭,只當沒聽見。彩娟說:“你以後不能開兩檔。線都熱了,回頭燒了就不能用了。我給你說話呢,你怎麼不吭聲!”銀漢說:“設計用的就是承載能力相當的配套材料,怎麼會說燒就燒了。”“會不燒嗎!”“你關去吧。”“你怎麼這個樣子!我說讓你開一檔,你就說關上。我又沒說不讓你用,你就不能少開一檔嗎!”“行。你拿那屋去吧,想開幾檔隨便。”
彩娟這幾天過得真開心。銀漢說:“外面太陽挺好的,出來曬曬太陽吧。馬醫生給你說不用臥牀,該幹什麼幹什麼,三天就好了。已經六天了,又不是坐月子,自我嬌慣成這個樣,美美地讓人伺候好意思不。”“不到六天,五整天,什麼時候一點不疼了,纔算好。”彩娟嬌滴滴說完,自己也不自在,“馬醫生說三天好,怎麼還疼。”銀漢說:“你分散一下注意力,滿可以不用考慮這些也能過。”
彩娟很得意地笑了,說:“你現在是發明家了,我才得支使支使你。我得給人家說發明家也得受我指揮,我讓他幹什麼他就得幹什麼。不把我伺候舒服了我能願意嗎!你不是不想出名嗎,我得貶低貶低你。論名氣,你不如陶有聞,人家小綠還是正式工呢,國家發工資。叫我看你什麼都不行,人家譚宗良還有個工作室,有間門面。”銀漢朝她輕輕做了一個扇耳光的虛動作。彩娟馬上說:“我家老公最好了。是個全才,誰都比不上。當專家也行,當總理也行。文也成,武也成,心眼也好,人也體面,人家都沒我有福。”銀漢低聲說:“人家都沒你嘚瑟。”彩娟嗤一笑:“她們想嘚瑟,有那條件嗎!”“這就四十歲了,癡心妄想沒個夠,調皮得不知道自己是誰。”銀漢轉身去套間工作,不再理會她。彩娟驚叫,銀漢連忙過來看,卻沒發現異常。彩娟懊惱地說:“都不焦了。”“你說什麼?”“米棍都不焦了。”“我還以爲出了什麼事。”銀漢回去接着幹活。聽彩娟又喊,遲疑一下,但還是進東單間看。彩娟說:“咱媽來了。我聽見窗外三輪車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