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老一少隨着酒樓老闆的指引,慢步向那二樓清雅之席走來。
只見那酒樓老闆笑語盈盈,殷勤無限,言語之中也早已把自己當成了一位喜歡廣結天下豪傑之士的雅客。他現在看這老叫花談吐優雅,舉止得體,雖然右腳微跛,蓬頭垛面,但江湖俠士又怎會拘泥於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於是又是躬身以禮,言情款款道:“長老,你我相見恨晚,今日非得痛飲三百杯,一醉方休啊!”
“恭敬不如從命!”老叫花現在全然像是變了一個人般,神采奕奕,容光煥發,如不知情之人還真是把他當成丐幫英雄,他言語之中豪氣干雲,對於那江湖軼事更是信手拈來,或是道聽途說,但是稍加他言語渲染便比真的還要真了,那酒樓老闆久居這紫雲城內,未成遠遊,對於一些江湖之事都是充耳不聞,眼下見這老叫花見識廣文,指點江山,胸懷宇內的氣勢更是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哪裡還會懷疑這一老一少的真實身份,只把他們當成了當世英豪,不在話下。
再看這小叫花,跟在二人身後一直沉默不語,或聽到一些被自己的爺爺渲染得天花亂墜的平常之事時,或是一笑了之,或是哀嘆一聲,那酒樓老闆只當他有心事在身,也不加理會,當然更多的心思便是因爲放在了老叫花所說的奇聞異事上,無暇他顧。
“請!”酒樓老闆一聲請字即出,已到了二樓雅座。
只見這二樓的確是貴賓所在,樓上位置雖少,但卻還未坐滿,只是零零星星坐着幾個散客,全然不像樓下般熱鬧非凡,倒也是一個清靜所在,自己身份倒也不容易被人識破,老叫花心中想到。他彎身回禮,手中竹杖往地上輕輕一杵,鏗然一聲落地,也道了一聲:“請!”
他二人擇了一處臨街的位置坐了,那位置卻也正好與一灰白長衫的雅士鄰座,老叫花心想真是天助我也,一邊落座,一邊朝着那單身一人,身着灰白長衫的中年之士抱拳行了一禮,那雅士微微一笑,也不知他心中正想着什麼,抱拳回了一禮後,便又開始舉杯吃酒起來,他桌上不過三五個小菜,兩壺陳年佳釀,一邊飲酒,一邊似在等着什麼人般。老叫花看見那中年男子神情嚴峻,也不多想,嘴中也連忙招呼了自己的小孫子近身前來服侍。
小叫花此刻肚中早已是唱起了空城計,聽到自己的爺爺叫到自己,於是也隨着二人坐了下去,卻聽得老叫花輕斥了一句,也只是裝腔作勢,並無責怪之意,少年心領神會,連忙起身向二人行了一禮,方纔落座,實則少年心中是在暗笑不止,佩服自己爺爺的手段高明,酒樓老闆只當是老叫花在責備少年不懂禮數,不知長幼有序,不禁一笑置之,慨聲道:“真是嚴師出高徒啊!”
“哪裡哪裡!”老叫花謙虛答道,臉上笑意浮現,又增一絲俠士味道。
“今日有幸結交丐幫英雄!真是敝人的福分啊!”酒樓老闆客套言語一出,轉身向早已近身前來的店小二嚷道,“好酒好菜的儘管給我上,今日我要好好招待二位丐幫英雄!”
“好咧!”那店小二得令下去,自是歡喜滿滿,心想是自己東家要招呼的客人,那肯定是貴賓無疑了。
鄰座中年之士聽到這老闆說是要招呼丐幫英雄,神情不禁一怔,他目光傾斜,臉上譏笑凸顯,心中略有所思,然後低頭繼續飲酒。
過了許久時辰卻遲遲未見店小二送果盤菜品酒類上來,老闆不禁詫異,今日雖然客人之多,但自己身爲這一店之主,命令下去,那還有這芝麻點大的事情也辦不好之理,一時怒意叢生,大聲喚道:“八斤,怎的還不上酒菜前來?”
咚咚咚——
只聞得一串腳步聲傳上二樓,所來之人正是剛纔的店小二,料想他便是酒樓老闆口中的八斤無疑了。只見這八斤手中並無酒菜一類,而是胸中氣息喘動,額上青筋突現,右眼似乎還吃了一計重拳,青紫交加,嘴中忙對着自己的東家呼道:“東家不好了!不好了!”叫苦不休。
“混賬!”酒樓老闆右掌在桌上重重一拍,厲聲喝道,“何事大驚小怪,沒見到我這裡有貴賓嗎?”他一怒之下,言語稍重,但一看自己的店小二不知爲何卻是右眼負傷,於是又不禁問道,“你......怎麼會這樣?”
“哎呀!東家,小的就是因爲這檔子事來的呀,您快來看看吧!”那店小二八斤言語頗爲焦急,像是急等着自己東家前去解決一些重要之事。
“什麼重要之事?你且細細說來,難道還真比我這招待丐幫英雄之事還要重要嗎?”酒樓老闆反問道。
“樓下有位客官說是要賒賬,小的說本店是小本經營,概不賒賬,誰料那客官脾氣暴躁,一時怒罵起來,說小的瞧他不起,說他想吃白食!小的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人卻好不講理,一句言語不和,便開始動手打人,小的......小的......這眼上傷口便是被他打的......”說到後來,這店小二八斤卻是言語梗塞,嗚咽起來,他本來就身體削瘦,這一哭啼起來,卻更像是一個鄉下的老太太遇到傷心事而難過一般,讓人聞之傷心。
“哼!豈有此理!”酒樓老闆當下怒髮衝冠,一時情緒失控,怒罵道,“真是欺人太甚!”
老叫花看到這眼下情景卻是他始料未及,他心想現在這老闆把自己二人當成丐幫英雄,那麼就一定會乞求自己前去主持公道,但我祖孫二人全然不會半點功夫,這前去只怕也是無濟於事,再看那店小二右眼之傷,可見那樓下鬧事之人定是一位不好惹事的主,一念及此,老叫花便心生怯意,心想還是先溜之大吉爲妙,只是他左腳未邁,屁股未擡,嘴中言語未出,就看見酒樓老闆起身彎腰道:“不想今日本店會遇到此等之事,還望老英雄前去主持公道啊!”
酒樓老闆言辭謙遜,乞求之意早已盡然寫於臉上,他現在只把這老叫花當成洪七公一般的人物,心想有這丐幫高人在此,諒那樓下之人也得給丐幫長老幾分薄面,不敢再進行造次。誰想老叫花只是一個江湖騙子,坑蒙拐騙之事卻是隨心所欲,能夠不顯山露水的情況下成了這丐幫長老,但如果真遇到這種突發情況,躲之不及,哪還敢往自己身上招攬而來呢?只見他一邊朝着自己的小孫子偷偷地擠眉弄眼,像是叫他前去報官或是先走的意思,又一邊對着老闆和聲細語安慰道:“凡事是講不過一個理字,老朽這就前去和那人理論理論!正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我們先去講講理再說!”
老叫花好言撫慰,實則是在圓場,一來可以保持自己的身份,二來自己只是強調前去講理而非動武,想那人也不會對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動手。酒樓老闆聽他如此一說,只當是得到高人一諾,心中頓時放下了憂慮之心,連忙叫喚店小二八斤引路前去,自己也彎腰扶着老叫花下樓而來。
相反少年見這突來狀況,自己肚中還未進食,卻又遇到這等事,心中知道大事不妙,自己和爺爺不會半點功夫,哪裡能夠主持什麼公道,只怕公道沒主持成,自己的爺爺反被揍得小命難保,剛纔他見自己的爺爺向自己使眼神,便知道他是叫自己前去報官,想到如此,卻也佯裝隨着他們下樓前去,只是在樓梯口處轉身便向門外官府方向去了。那樓下眼下正是亂成一團,他只不過是一個十歲少年,衆人自是沒有注意到,所以他的離開也並沒有引起多大注意。
再看這樓下之事,酒樓老闆攙扶着老叫花下樓而來,人未到事發現場,卻已聽到那場間有人怒罵不止,摔碟砸碗,酒樓老闆聽到這聲音,知道是那人在大發脾氣,如果再遲個半步,只怕自己這小小酒樓也要被他拆了去,想到如此,腳下步子不禁加快,也連忙催促老叫花道:“長老快快前去吧!”
老叫花心中早已失了魂,現在也只好隨着酒樓老闆前去,只是心中暗暗祈禱,盼望那人還能講些道理。
他三人來到這樓下,只見衆人圍在一起,這場間有一九尺大漢,唾液橫飛,腳踏長凳之上,雙手叉腰,鋼針胡絡,雙眼銅鈴,厲聲指責身前的另一店小二道:“我是吃白食的人嗎?我像是吃白食的人嗎?”
那店小二渾身瑟瑟發抖,雙腳顫抖不止,一臉憋屈,臉色青紅,唯唯諾諾答了一句:“客官,小店真的是......”
“你!”那九尺大漢,目眥盡裂,嘴中大叫不知死活的東西,右拳已經高高舉起,那如山的拳頭的就要往那可憐巴巴的店小二身上砸去。
“住手!”這威嚴之聲一出,那場間九尺大漢不禁一愣,手中拳頭停留半空之中,循聲望去,卻見這聲音似乎從一蓬頭垛面的老叫花嘴裡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