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
“滾!”
耶律燕劈頭將手中梳子砸在地上,怒聲喝道:“都給我出去,這裡不用你們伺候!”
見這位主兒突然暴怒,一羣內侍宮女哪裡還有不知機的,全都趕緊腳下抹油溜之大吉。惟有蘭珠是耶律燕陪嫁過來的宮人,此時儘管心下嘆息,卻依舊上前拾起了梳子,悄悄放回原處之後,她便斟酌着語句問道:“公主,您是不是真的信任那位小蔡大人?”
耶律燕聞言一震,隨即卻若無其事地冷笑了一聲:“他是大宋的官員,哪裡會相信我一個外國公主?不過是各取所需彼此利用罷了!後宮中那麼多嬪妃,他偏偏選中了我,不過是因爲我在大宋沒有什麼勢力,不得不借助他的力量。他以爲我不知道麼,從內到外,有哪個人希望我生下個孩子的?”
蘭珠心下鬆了一口氣,知道耶律燕雖然急於求成,卻還沒有喪失最起碼的判斷。只是,一想到蔡攸那種篤定的語氣,她便禁不住心下發慌,沉默了許久,終於又低聲提醒道:“公主,上一次淑寧殿的事情,似乎已經讓那兩位貴妃有所懷疑,如今似乎時常有人窺伺我們這一邊,依奴婢之見,今後這樣的事情,還是謹慎一點的好。公主既然知道那位小蔡大人是存心利用,便不應該和他走得太近。這些天,外頭的朝局可是不太穩呢!”
耶律燕漫不經心地拿起了那把白玉梳,深深凝視了片刻,突然慘然一笑:“外頭的情形你就是不說,我也心中有數。這江山是大宋官家一個人的,朝堂上那些大官狗咬狗,又關我什麼事?我只是在想上京中的情形,想不到仁和太后竟然有這樣的本事,就連靖和太后的兒子也不放過。一旦靖和太后薨逝,那麼。遼國便是她一個人的,真真是好算盤!”
蘭珠知道耶律燕對於仁和太后蕭瑟瑟成見極深,而對於靖和太后蕭奪裡懶卻還有那麼一絲情分。如今聽說蕭奪裡懶唯一的兒子去世,自然免不了有兔死狐悲的感覺。只是,如今耶律燕已經遠嫁宋國,對於故國地情形再念念不忘,那又有什麼用?
“公主,大遼爭權奪利的故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公主還是考慮自己的事情要緊。”蘭珠一邊說一邊往左右看了一眼,聲音又放輕了一些,“那位蘭陵郡王,可是至今還在大宋東京城裡頭住着。”
““哼,他敢回去?兩位太后已經被奪了他的爵位,再加上我那個叔叔又不放心他,他若不呆在大宋,還能回去自尋死路?”話雖如此,但是,她又想起上一次趙佶暗中試探她的話。心中又是一緊。雖說明知和蘭珠商談這種事不合適,但如今她也顧不上那許多,直截了當地道。
“蘭珠,上次官家似乎提到,蘭陵郡王的手中似乎掌握着某樣至關重要的東西,我一時想不到什麼關鍵,你幫我想想,憑他和先帝的關係,可能拿到什麼樣地物事作爲憑藉?”
蘭珠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莫名其妙,攢眉沉思了許久,她只能搖搖頭道:“奴婢愚鈍,實在想不到其中有什麼關節。只是。先帝那時候最寵信蘭陵郡王的,興許是有什麼密詔之類留給他也不一定。只是如今仁和太后已經掌握大局,況且又佔盡名分先機,哪怕是有密詔……”
“等等!”耶律燕一口打斷了蘭珠的話,霍地站了起來,眉宇間盡是喜色。等到細細沉思了一陣之後,她愈發覺得自己所思不差,可是,如今自己困於深宮之內動彈不得。縱然此事當真,她又能做些什麼?
“若是遼國還是當日太祖時的光景,官家興許就不會一直像防賊那樣防範我吧?”她自言自語了一句,見蘭珠緊緊盯着自己,面上滿是驚詫,不由眉頭一挑道,“怎麼,我的話說得不對麼?”
“公主,恕奴婢直言,倘若遼國仍是當年強盛,公主怎會遠嫁大宋?只怕是大宋官家,亦不敢輕易答應這樁婚事吧?公主,如今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
耶律燕聞言意興闌珊,只是,她向來就不是那種安分守己的女人,要她在深宮之中和其他女人爭搶歡心,然後這麼庸庸碌碌過一輩子,她又怎能甘心?
因此,在晚間一個小內侍藉着傳話的機會溜入她的宮中時,她立刻隨便找了個藉口打發走了蘭珠,然後便用一種奇怪地目光端詳着面前地小黃門。
“說吧,那位小蔡大人又有什麼事情?”
那小黃門轉着眼睛四下瞟了一眼,最後才支支吾吾地說道:“小蔡大人說,如今宮裡頭的人已經開始防備貴妃娘娘,娘娘請自己小心些,只怕是他亦無法給娘娘什麼幫助……”
“這些廢話就不要說了!”耶律燕冷笑一聲,面上盡是譏誚,“他究竟有什麼事讓我幫忙,你直說,否則現在就滾!”
“這……”那小黃門是蔡攸千挑萬選方纔挑出的伶俐人,只是這種至關重要地事,他還未有參與的資格,怔了好半晌方纔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雙手呈遞了上去,口中猶自請罪道,“小人並非存心拖延,原本是小蔡大人吩咐,一定要在最後纔給貴妃娘娘看這個。”
耶律燕一把拆了彌封,打開之後看了幾行,臉色便驟然一變。良久,她方纔愉悅地笑了:“好,好!怪不得人說小蔡大人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如今看來果然不假。只是這借力使力的手段,誰能比得上,誰能想得到?”
見那小黃門臉上訕訕的,她便從頭上取下了一支簪子,思量片刻突然將其狠狠地紮在手指上,殷紅的鮮血立刻冒了出來。她卻仿若無事一般,自己取出一塊帕子壓在傷口上,直到染的中間通紅一片,她方纔從妝臺上的抽屜裡取出藥粉敷了,最後把帕子連同金簪一起撂給了那個小黃門。
“你把這兩樣東西交給小蔡大人,他自然有主張。至於你這一趟雖然危險,卻總歸有賞你的人,我就不賞了,免得他日別人抓到了你的把柄!”
這小黃門原本就被耶律燕這幾下古怪的舉動扎得心中發寒,哪裡還敢提什麼賞不賞地,雙手接過東西藏好後便跪下叩頭,隨即一溜煙似的出了耶律燕的寢宮。他心中暗自發誓,以後不管有什麼樣的好處,這個地方他都絕對不來了!
而蔡攸在拿到這兩樣東西之後,同樣愣了一愣。他萬萬沒有想到,耶律燕所謂的信物,居然是這樣兩件看似普通的東西,一時間,他對這位遼國公主的警惕又多了三分,而對於那個即將要去打交道的人,他更是沒有多少把握。老爹蔡京曾經說過,即使是高俅,也曾經說過蕭芷因爲人奸猾多智,決不是容易打交道的人。他此番雖說是結好與人,但真實目地卻是要去借重力量的,千萬別演變成與虎謀皮就好。
由於事情棘手,因此曲風這個撒手掌櫃已經當了好些天了。這天黃昏,他照舊百無聊賴地出了皇城司,正想回自己下處,誰知卻聽到被人傳來了一個喚聲。
“曲頭!”
他回頭望去,見是自己當初的屬下,如今福寧殿很是得力的內侍高班呂寧,不由笑罵了一句:“這急急忙忙的幹什麼,不用在聖上身邊伺候?”
呂寧卻無心玩笑,左右看了一眼之後,便低聲上前一步道:“曲頭,這兩天頻頻有人出入耶律貴妃的玉虛殿,我估摸着其中有什麼名堂,你最好注意一些個。就在今天,我還看到一個和小蔡大人關係密切的小黃門進了玉虛殿,似乎還揣了什麼東西出來。”
話雖然含糊,曲風卻聽得心中大凜。他和高俅之間的交情早在紹聖元符年間便結下了,這事宮裡誰都知道,所以,一旦高俅有什麼閃失,別看他如今提舉皇城司做得正歡,下馬也就是一句話而已。他早知道有人在算計高俅,原本以爲不過是蔡家那兩位,想不到如今還要牽扯上一個耶律燕,臉色自然難看得緊。
“呂寧,這個人情我記下了,他日必不會忘了你!”
聽見這一句承諾,呂寧頓時眉開眼笑,連聲謙遜之後,便藉口福寧殿還有事要做,急急忙忙地迴轉了去。這不過是藉口,倘若真有要事,他剛剛哪裡能溜得出來?
呂寧一走,曲風便發起了愁。換作以前,他當然可以親自往高府走一趟,但是如今卻情況不同,蔡京父子虎視眈眈的,顯然是在抓高俅的錯處,自己一個內侍,只要被人找到行蹤,轉眼便是天大的罪名。畢竟,明面上內侍大臣不能交接的規矩可還是擺在那裡。
他是入內內侍省都知,因此在皇城裡面自然可以行走無忌,正當他走到寧豐堂附近時,眼前登時一亮。陳國公主趙婧固然已經出嫁,但秦國公主趙芙可是仍舊待字閨中,再說這位公主又和高嘉關係甚好,通過這條線把話傳出去,應該不至於有紕漏吧?
如是想着,他便負着雙手,悠悠然拐進了寧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