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咆哮完便掛了電話。
儘管做好了某些心理準備,可乍一聽到這樣的話,還是讓無憂難受了好久。
她從未否認過文佳佳被綁架與自己有關,可事情已經發生,她做不到讓時光倒流,就只能拼了命的去救她。她對文佳佳有虧欠,有歉疚,可這樣的事情僅限她們兩人之間。
那麼...文佳佳爲什麼要在拖了這麼久之後,纔給了她一個奇奇怪怪的答覆呢?
無憂不願再多想,她疲憊的嘆了口氣,強行提起精神撥下了百里無律的號碼,“哥哥,我現在出了一點點小意外,需要借用一下常經理的錄音棚。”
這樣簡單明瞭的求幫忙,分明就是遇上了什麼困難。百里無律想也沒想就同意了,還派了劉秘趕去協助。
......
眼看太陽落下山頭,輝大終於迎來盛大的雙旦晚會。
今晚的校園人山人海,家長、市民或者別校的師生,只要出示身份證,都能被允許進入學校觀看晚會。而輝大對此次晚會也格外重視,從路上隨處可見的裝飾,到專門開設的小吃街,再到華美高大的舞臺,都能感覺到輝大的富庶與底蘊。
隨着主持人獻上賀詞,晚會宣告正式開始。
臺下掌聲雷動,人人歡聲笑語,而後臺的他們卻愁眉苦臉的坐在那裡,連着被委以重任的鄭聆風都面露焦急。
她看着一臉淡定的賀言晟,問道,“你說,無憂能趕回來嗎?”
賀言晟沒有看她,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過,不慌不忙的回道,“能。”
“......”呵,大佬真有魄力。
許是受到賀言晟的影響,鄭聆風也冷靜了下來。她不斷穿梭在衆人之間,盡己所能的安撫着他們的情緒。
然而時間,並沒有因爲賀言晟的堅定,而有所停留。
當主持人報了幕,無憂與文佳佳的位置依然空空如也的時候,衆人的情緒都有些崩潰,一個個躲在幕布後頭,任憑鄭聆風怎麼勸都不肯出來。
“怎麼辦,我.我怯場了.我害怕!”
“我也害怕...不然我們放棄吧,反正無憂也不在。”
“是啊是啊,總比演砸了要好吧。”
也難怪他們會這麼說。鄭聆風很想率先走出去,爲他們做個榜樣,可剛剛出去半截身子,臺下的目光便齊刷刷的看了過來,直叫她頭皮發麻!
於是,她沒出息的退了回去...
鋼琴已經被工作人員擡上了舞臺,可身後的議論聲並未停止。賀言晟不耐的抿了抿脣,正欲開口訓斥,卻聽另一個聲音比他更快響起,“快些準備,要開始了哦!”
只見無憂一席古裝扮相,站在舞臺中間,她蒙着面紗,只露了一雙澄澈的眸子,說不出的清朗,也意外的鼓舞人心。
鄭聆風眼前一亮,雙腳不聽使喚就走了出去,“無憂你來了!”
無憂含笑點了點頭,她側過臉看向幕後,沒有高聲催促,也沒有低聲指責,只是簡簡單單的看了一眼,便轉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這一眼彷彿普度衆生的神明,投下的不悲不喜的凝視,看的衆人心虛又慚愧。
不一會兒,除了文佳佳以外的小夥伴,已全部就位。面對臺下烏泱泱的人頭,以及各種窺探的目光,無憂擡起指尖輕捻箏弦,剎那間,清脆的嗓音合着溫婉的樂音,如水紋般緩緩擴散開來。
她帶了個頭之後,便低調的掩在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垂着眸子撥着古箏,像極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然而,賀言晟敏銳的感知到,她並不快樂。
指尖的節奏越來越激烈,如同無憂此時的心情一般,跌宕忐忑,茫然苦澀。早在回來之前,她便再次給百里無律打了電話,詢問他能否前來看自己演出。毫無疑問,他依然給出了上次的回答,“沒空。”
呼,無憂輕嘆一聲,漫不經心的瞟向觀衆席,可就在收回目光的那一刻,她倏地壓住箏弦,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那...那...那不是哥哥嗎?他不是說...不來的嗎?
儘管百里無律的臉,被頭上的黑傘遮了個大概,可無憂還是一眼就認出,他就是百里無律!因爲,他腿上搭着的灰色貂絨披風,就是她下午落在錄音棚的那一件。
不知是他的目光太過深沉,還是現場的氣氛太過熱烈,無憂的心跳驟然加速,彷彿下一秒就要從胸腔裡一躍而出!
緊接着,她從古箏底下的桌兜裡抽出一把摺扇,就在舞臺上...就在萬衆矚目之中...大搖大擺的晃了起來。
其實她自己都覺得不合時宜,可是怎麼辦呢?她要不這麼做,怕是臉上的血管會分分鐘炸裂開來。
果然,無憂突然怪異的行爲,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而觀衆的態度也很讓人匪夷所思。不同於失誤後的嘲笑或遺憾,從他們的眼神中,無憂竟讀到了驚豔以及讚賞?
???這些人怎麼肥事?
難不成...他們覺得自己是個不錯的花瓶?
這讓無憂很鬱悶。彷彿賭氣似的,她突然起身,踩着鄭聆風的鋼琴一躍而出,在空中來了一個漂亮的前空翻後,輕盈的落到舞臺最前邊,這是離百里無律最近的地方。
她身着一席藍衣白衫,濃密的長髮被藍色絲帶高高束起,美目流轉間,將摺扇甩開從頭頂緩緩覆下,隨着樂聲又合攏握起,在流光溢彩的華燈中毓秀生風,翩翩起舞。儘管被絲巾矇住了半邊臉,但那一身出塵飄逸的氣質,揮舞摺扇的姿態,說不盡的風流瀟灑,引得臺下陣陣驚呼。
其中最淡定的,當屬百里無律。
他靜靜的坐在那裡,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的表演。就算摺扇揮起的風,帶着陣陣清香拂向他的面門,也依然面不改色,淡定如初。
或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傘下的那張臉上是怎樣的表情。
精心準備了一個月的節目,上臺也不過幾分鐘而已。待樂器徹底沒了響動,無憂合上摺扇,施施然行了個禮之後,便抱着自己的古箏走回了幕後,像個驚鴻一現的仙人。
臺下,輝大校長董旭帶頭鼓掌,觀衆們也彷彿剛剛夢遊完了仙境似的,熱烈的掌聲似奔騰的浪潮,久久不曾停息。
“再來一首!”
“再跳一遍!”
“面紗摘下來!”
聽到臺下熱情的呼喊,無憂摘下面紗鬆了口氣,正當她苦思冥想該怎麼解釋的時候,鄭聆風嗖的跑來抓住她的手臂,一臉花癡的說道,“無憂!無憂!你太帥了!”
“......?”無憂瞠目結舌。
“你不知道,我剛剛真是太緊張了,跟不上牌子還一直彈錯,你一定是聽到了才飛出去的對不對?”
“我...”
“嗚嗚嗚~無憂你太好了!”
“......”她能說這是個意外麼?
講真,鄭聆風取了眼鏡化了妝的臉還是很耐看的——如果不在她肩頭蹭粉的話。
聞言,大家陸陸續續都湊了過來分享喜悅,對着無憂那更是一通猛誇。無憂在糖衣炮彈的轟炸下,非但沒有高興,反而尷尬了...她再次蒙上面紗,留了一些請客之類的話後,便灰溜溜的從後門跑了。
奈何這身打扮太過惹眼,就算一路繞小路,還是會被認出來。以至於在上車之前,她都是忽而鬼鬼祟祟,忽而上躥下跳,時不時還翻幾片圍欄,踩幾片小草什麼的,好在終於跑了出來。
車子啓動,無憂整個人都趴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她說,“哥哥,我以後再也不會參加這種節目了!”
百里無律似非似笑的挑着眉毛,問,“怎麼?當明星不好嗎?”
無憂嗖的坐了起來,她滴溜溜轉着眼睛,笑的明媚嫣然,“當然好。”
她似乎非常認同這個職業,興致勃勃的歪着腦袋,說,“哥哥,你要不要試着簽了我,指不定我大紅大紫了,能給你賺很多錢呢!”
笑話,他富可敵國,需要她養嗎?
“趁早收起你這個不可能實現的餿主意。”百里無律涼涼的擡起眼皮,“到時候來我公司,我給你比明星高几倍的工資。”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他給她的零花錢不夠多嗎?怎麼養成這麼摳搜的性子。
!!!
哼,真是不解風情!
說是這麼說,可無憂還是很高興。她笑嘻嘻的爬在他膝上,眉眼彎彎的仰頭看他,“哥哥,你不是說沒空來看我嗎?怎麼突然有空了?”
她的藍色紗衣似乎有些絲滑,就那麼鬆鬆垮垮的搭落在肩頭,藍色腰帶緊束着白色裡衣,勾勒出窈窕曼妙的曲線。百里無律低頭凝視她,恰逢她也正仰頭看自己,那眼裡泛着的盈盈水光,彷彿是煙波碧柳下的一池春水,讓人深陷其中。
喉結處似有落羽輕撓,百里無律抿着脣,窘迫的移開了目光。
“你的披風落在了公司。”
僅僅是這樣嗎?無憂怔了怔,小心翼翼的問道,“那...我的節目好看嗎?”
她直了直身子,儘管隔了厚厚的衣物,可散出的餘溫還是讓百里無律有些難以抵擋。彷彿心淵裡轟然炸出的簇簇火花,正在瘋狂灼燒着他剩餘的理智,伴隨着連綿不斷的蠱惑,欲將她揉進骨血,抵死纏綿。
“哥哥?”眼看他久久不曾吱聲,無憂輕輕喊道。
這兩個字像黎明前的警鐘,把百里無律的思緒全都震離了腦海。他一把將她提起,放在旁邊的座位上,然後按下車窗,任由寒風爭先恐後的涌進,將體內的燥熱一點一點吹去。
他的臉還是那樣棱角分明,帶着涼薄的氣息,不停的擊打着她的幻想。無憂沒有再吱聲,她乖巧的坐在自己的位置,垂着眸子揚起嘴角,彷彿在嘲諷自己的不自量力跟自作多情。
車停了,無憂率先下車回了房間。她的背影蕭瑟又嬌弱,百里無律靜靜的看着,嘴角是難以言喻的苦澀。
兩人在各自的房間想着相同的心事,然而,誰都沒有再進一步的勇氣。
天色已晚,百里無律坐在餐椅上,左等右等都沒有看到無憂的出現。
他放下茶杯,開口吩咐道,“齊叔,喊無憂下來吃飯。”
“無憂小姐?”齊叔一臉的莫名,“她出去了,沒有跟您說一聲嗎?”
“???出去?什麼時候的事?去了哪裡?”
“剛回來不久就出去了,說是要去探望醫院裡的雲家表哥。”
......
醫院。
無憂捧着一束淺藍色的滿天星站在雲錦易的病房前,心情很是複雜。上次雲家發生的事,可以說已經撕破了臉面,可雲錦易卻不顧安危的救了她,這讓她感動又感激,甚至有一種自己已經被接納的錯覺。
哎,怎麼可能呢?她苦笑一聲,正要擡手敲門,房門卻在這時突然開了,只見雲錦禾手裡提着一盆枯黃的盆栽,看起來像是要拿去丟掉的樣子。
“錦禾表姐。”無憂甜甜的叫了聲,隨後伸手去拿盆栽。“我去仍吧。”
“不用。”雲錦禾搖了搖頭,接着彎下腰把盆栽放在了病房門口,溫聲說道,“快進來吧。”
“謝謝表姐,只是...”無憂衝病房裡瞟了一眼,輕聲問,“這麼晚了,表哥他休息了嗎?如果...”
“你還有臉來?”
這聲音蒼老渾厚又滿含怒意,無憂一聽便知是雲老夫人,她鬱悶的嘆了口氣,心道來的真不是時候。
雲老夫人不喜歡她,巧了,她也不喜歡雲老夫人,不見最好。
於是她把懷裡的花遞給雲錦禾,“勞煩表姐轉告,就說我以後再來看他。”
“爲什麼要以後?現在立刻進來。”哦,敢情雲錦易還醒着。
雲錦禾的手頓了一瞬,便又收了回去,她敞開大門,壓低了聲音說,“進去吧,別怕。”
怕是不怕的,但與不喜歡的人同處一個空間,真的會讓人難受。
就在無憂猶豫不決的時候,雲錦易再次揚聲道,“難道要我一個病號,親自過去請你進來嗎?”
說完,他就真的掀了被子,捂着腰側就要下牀。這可把雲老夫人氣的不輕,她一邊用龍頭柺杖狠狠的敲着地面,一邊恨恨的罵着難聽的話。
無憂再也顧不了那麼多,她小跑到牀前,重新把雲錦易扶回牀上,說,“對不起表哥,現在纔來看你。”
“掃把星!”被完全忽視了的雲老夫人怒極,她舉起手裡的龍頭柺杖,顫顫的指着無憂,“每次看到你都沒有好事!上次是阿湘,這次是阿易,你還要害死我雲家多少子孫!”
本想充耳不聞,可這些話像是鋒銳的刀子,狠狠的刮刺着無憂的心,讓她不知所措的同時,愈加內疚。
空氣中有了片刻的安靜。
無憂垂着眸子,靜靜的坐在牀前,任由披散的長髮遮住小臉,遮住眼底不明的情緒。見此,雲錦易從被中伸出手,一點一點掰開她略帶僵硬的手指,然後將那柔弱的小手一把握入掌心。
他輕笑道,“我沒事,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倒是奶奶應該多注意自己的身體,沒事的話就不要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