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峰輕輕一嘆,沒有再接着往下問。把工具放好後,才擺了擺手說道:“到門外坐一坐吧!曬曬太陽。”
李小虎轉頭看了眼病牀上依舊昏迷不醒的母親,默默搖頭說道:“陸大哥您去吧!我要在這裡照顧母親,如果我到了外面,她醒來看不到我,一定會擔心的!”
懂事啊!
陸峰想想自己和李小虎這般年紀的時候,可沒有做到像他這麼懂事。
不過,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雖然自己家裡也聽貧窮的,但是和李小虎比起來,簡直好的太多太多,至少父母的身體都很健康。
現在的孩子,經歷過太多的磨難,心智纔會更加成熟,現在的李小虎,在心智方面明顯比同齡人要強上很多。
整整一下午,陸峰抱着醫書在醫館門旁一邊學習,一邊恢復消耗的精神力。而李小虎則寸步不離的守候在他母親身邊。
傍晚十分,就在尚文德考慮着要不要把這個中年婦女帶回自己家裡,讓這母子二人先住下時,一直昏迷的中年婦女幽幽醒來。
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明,感受着自己的身體狀態,竟然比平時好了很多,這讓中年婦女心中一陣激動,然而,陌生的環境,卻讓她微微一愣,聞着空氣中飄蕩的藥材味道,她急忙掙扎着從病牀上坐起。
“媽,您醒了?”
李小虎驚喜的看着掙扎着坐起來的母親,大聲叫道。
中年婦女看到兒子,心中閃過一絲激動,她還真怕自己有時候昏迷過去,就再也不能醒來,不能看上一眼這個孝順懂事的兒子。
“小虎,我怎麼在這裡?這是哪啊?”
李小虎臉上流露着燦爛的笑容,從母親略帶紅潤的臉龐看去,面色可比以前好看多了,心中默默的感謝尚文德和陸峰,他笑道:“媽,這裡就是我給您說的那個醫館,是尚醫生和陸大哥給您治病的!您有沒有感覺身體好了很多?”
中年婦女眼中閃過一絲激動,隨即表情又黯淡下來,不過,此時憑着感覺,身體倒是舒服很多,以往睜開眼睛,就感覺喉嚨發癢,咳嗽聲不斷,這次醒來雖然喉嚨還是有一點癢,但是能夠強忍着不咳嗽了。
李小虎驚喜的叫聲,讓坐在診桌前看書的陸峰和內屋的尚文德,都快速走來,尚文德對着枯瘦如柴的中年婦女笑道:“醒了就好,我就是小虎口中的尚醫生,伸出你的胳膊,我給你檢查下脈象。”
中年婦女眼中帶着驚喜和疑惑,她不明白兒子怎麼把自己從橋洞下送到這裡來的,更不明白這個尚醫生爲什麼會治療自己,要知道自己孤兒寡母的,這一路都是乞討過來的,身上哪裡有錢治病?不過,她還是壓下心中的疑問,看了眼病牀邊緣站着的兒子,伸出自己的纖細的胳膊。
尚文德手指搭在中年婦女脈搏上,雙眼微閉,一分鐘後才緩緩睜開,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在他笑意浮現的那一刻微微舒展,帶着幾分滿意說道:“還不錯,經過兩次鍼灸治療,病情已經控制住,暫時不會有危險了,不過這病情要長時間的治療,尤其是最近幾天,必須經過鍼灸治療,更要按時吃藥。”
中年婦女本來的年紀,現在還不足五十歲,但是飽受病魔的折磨,讓她看上去都有五六十歲的模樣。聽到尚文德的話,她略顯蒼老的臉上露出苦笑之色,擺了擺手說道:“尚……您是尚醫生吧?您不用騙我,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很多大醫院都下過結論,說我這病不可能治好的,頂多也只是讓身子骨能多拖延一些時間罷了。”
她的話,停止了一下後繼續嘆道:“更何況,即使能治又能怎麼樣?我們娘倆別說給我治病,連吃的喝的都是小虎乞討來的,哪裡還有什麼錢治病?”
在中年婦女身邊的李小虎急忙說道:“媽,尚醫生說了,他給您治病,不要錢。”
中年婦女微微一怔,隨即苦笑道:“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咱們這幾年經歷那麼多的事情,你還不明白嗎?小虎,媽知道你這麼說,是想讓我開心,但是媽有你這個孝順懂事的兒子,已經值了,即使是死,也能夠瞑目了。治病的事情就算了,媽真的不能再拖累你了,媽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李小虎秀眉皺起,看了一眼尚文德和陸峰,才認真的說道:“媽,我沒有騙您,尚醫生真的說不要錢就給您治病,就算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就算尚醫生讓我做什麼事情,只要能夠治好你的病,我也心甘情願,如果您死了,我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一個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中年婦女沒有再說話,只是噙着的眼淚,順着她粗糙的面頰滴落,使勁的搖了搖頭。
李小虎看到母親不相信,眼中頓時流露着着急的神色,連忙抓住母親的胳膊,擡頭看向尚文德和陸峰,眼中滿是乞求之色。
尚文德輕輕一嘆,他明白這些年的苦難,讓這個中年婦女恐怕依舊不再相信有什麼好人,所以纔會說出‘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這樣的話。
生活,能夠摧殘人的意志,能夠抹平心中純正的真。
或許以前,中年婦女還會相信,這個世界上充滿愛心,到處都會洋溢着幸福的味道。但是在兒子帶着她這幾年的求醫生涯中,人情冷暖讓她看的很透徹,即使有一些有愛心的人,給予的也只是小恩小惠,哪裡能夠比得上病人不要求就給自己治病這種大事?
之前求醫的那些個大醫院,那些個穿着天使的外衣,卻擁有着吝嗇財神的內心,讓她幾乎已經絕望。
而且還有那兩個畜生一樣的兒子……
希望早就沒了,哪裡還敢奢求好事落到自己頭上?
看着淚眼婆娑的中年婦女,尚文德輕聲說道:“放心吧!別的醫生我不敢保證,但是在我這裡看病,我不給你們要錢,也不要你們做任何的回報。天下是沒有白吃的午餐,但是你應該慶幸有一個孝順的兒子,千里迢迢揹着母親求醫看病,一路上吃盡了苦頭,就憑他的這份心,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收你們的錢。”
一旁心中感動的陸峰,在尚文德的話聲落下後,心中的話沒忍住說道:“是啊!小虎是一個孝順的孩子,我們都被他這份孝意所感動,或許您不知道,但是他親口給我們說過,這一路走來,他乞討的錢給您買吃的,而他自己則乞討着吃剩菜殘羹,甚至和野狗在垃圾桶裡搶食物,阿姨,或許您不知道,就在早上,我碰到他的時候,他正被三個小流氓混混毆打,而且死死不放開手裡的布包,爲了什麼?爲了他乞討來的錢,那一張張一毛兩毛,一塊兩塊的辛酸錢啊!他爲了不讓這錢被那三個流氓小混混搶走,爲了拿這錢找我們給您治病,他情願被打死,也不願意鬆手。他頭上的傷,或許您看到了,雖然我看得出您沒有問,但是心中一定感到疑惑和心疼吧?他這傷就是被那三個小混混給打的!”
“我是帶着他來到的醫館,就在他看到千辛萬苦尋找的醫館招牌後,他突然昏了過去,爲什麼?他不是被打昏的,是被餓的,餓暈的啊!這裡天,他都沒有吃一點東西,就是爲了省下錢,爲了他的母親您,給您治病。”
“阿姨,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一個孩子,能夠爲了母親,幾乎是在生死的崖邊掙扎,他很苦,但是他有一個堅定的救母之心,有這份孝心。”
說道這裡,陸峰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繼續說道:“您知道嗎?他有一句話,讓我的心很酸,很痛,或許那句話只是他無意中說的,但是卻如同針扎似地讓我感覺到心痛。他說‘我好長時間沒有吃一口熱飯了’,他還是個孩子啊,還是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每天嚼着冰冷的髒饅頭充飢,每天喝着冰涼的解渴,他過的日子,或許連一隻流浪的狗都不如,起碼,狗還能撿一些別人吃完肉扔掉的骨頭。”
尚文德眼中淚花閃爍,默默把頭扭到一旁,趁着沒人注意,偷偷用衣袖快速擦了擦,然後拉了一下陸峰,不讓陸峰繼續說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而中年婦女,此時則淚如雨下,淒涼的面色讓人看上去分外揪心。
“我苦命的孩子,你受苦了……”
她枯瘦如柴的身軀,一把抱過李小虎,死死把他抓在懷中嚎啕大哭。
是的,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兒子揹着她,偷偷受了那麼多的苦。
以往,每次兒子笑呵呵的從外面回來,每當她拿起熱乎乎的飯菜,問兒子爲什麼不和自己一起吃的時候,兒子都會笑呵呵的說‘我在外面吃過了,吃的好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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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兒子哪裡是吃的好飽,他是在省下來錢給自己買吃的,他自己卻承受着飢餓的折磨,從來沒吃過一口熱飯!
心腸寸斷,痛不欲生,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同毒蛇不斷在撕咬着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