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馬達鳴趕到車禍現場的時候,已經有其他的公安先他一步到達。而且有縣局的公安過來向他彙報偵查情況。
雖然彙報的人話說的客氣,但話裡的意思就是:這事我們偵查清楚了,無須你們派出所的人插手,你們聽着就是。
作爲馬驛鎮派出所所長的他,竟然被縣局領導排除在現場勘查之外,這已經足夠讓他迷惑和不解,而且細心的他發現車禍現場被人改動了,馬路上還殘留着大石頭被人拖走的痕跡。
在聽取縣局的公安彙報時,馬達鳴還發現卡車底盤下有人爬進爬出,有人手裡還拿了工具在下面鼓搗。雖然他沒有有進去查看,但那個彙報的公安說他們查出下面的剎車系統有問題,是因爲卡車剎車失靈而導致這起車禍發生。
這讓馬達鳴更是疑雲重重。如果真的是剎車系統失靈,你們應該好好保護現場、認真拍下照片、一絲不苟地拓印有關痕跡……怎麼可能在下面鼓搗呢?
這懷疑一旦存在,馬達鳴心頭想的事情就越多,同時越發認爲這件事不簡單,將來很可能是一件大案,真要揭露出來,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爲此倒黴。
對於馬修德、張恆德的所作所爲,馬達鳴即使不非常清楚也是耳聞過,他不懷疑這事與他們兩人有關,也不懷疑隨他之後到達現場的縣局副局長周迪輝在幫忙掩飾什麼。
特別是郭拙誠有意在他面前說他趴在卡車底盤下仔細查看過,這裡面的含義可就不一般了。郭拙誠直接對他這麼說出來,肯定是在暗示什麼。
暗示什麼呢?不就是暗示他郭拙誠看到的與周迪輝說的不一樣嗎?而郭拙誠當時在食堂的時候爲什麼不直接跟周迪輝說?還不是因爲他覺得現在說出來沒有意義,說出來還不到時候嗎?他不就是覺得周迪輝不值得信任,不想讓這個屁股坐彎的人知道嗎?
“他會說給誰聽?他會什麼時候說,什麼場合說?”馬達鳴心裡不由不認真思考,而且思考郭拙誠這麼做所包含的意義,“如果他心裡真有反戈一擊的把握,那他的後臺肯定不只是秦懷生這個縣委常委,一個將要退休的秦懷生還不足以讓他具備雷霆一擊的能力。”
馬達鳴雖然是部隊出來的,但他不蠢,也不是那麼公正無私,他也要思考一下自己的後路和將來的命運。爲此,他留了一個心眼,也不斷思考、權衡與馬修德的關係。
得到馬修德給的好處確實是舒服,現在無論是父親還是老婆,都不時告誡他喝水不忘挖井人,要他記得馬修德的好,要認真幫馬修德做事,他也想這麼做,但他更明白如果跟着一個血債累累的馬修德走下去,那隻能一頭走到黑,只能走向無底的深淵,到時候自己身敗名裂不說,父親和妻子得到的好處也會一古腦吐出來。
但是,他也捨不得將已經得手的利益拱手交出,也不敢馬上與馬修德面對面地廝殺,因爲他卻沒有這個膽量,只准備逐步地脫離,悄悄地與馬修德劃清界線而不是慢慢地被馬修德所控制。
正因爲他想悄悄地與馬修德決裂,所以他剛纔的猶豫一部分是真實的,也一部分是裝出來給大家看的。馬貴博這句話無疑幫了他的大忙,等於瞌睡的時候有人送來了枕頭。大喜過望的他自然就湯下麪,裝着受不了馬貴博的激將法而做出這個決定:舉手支持。
讓其他人以爲他舉手僅僅是因爲爲了表現自己不自私、不怕承擔受處分的責任、在遵守紀律上以身作則。
有一句話說得好:能夠當官的沒有一個是蠢貨。所謂的“肉食者鄙,未能遠謀”只不過是無權無勢者一個自我安慰的嫉妒語,肉食者絕對有遠謀!
馬修德想不到煮熟的鴨子竟然飛了,更想不到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
這次表決如果他贏了,固然可以狠狠地打擊郭拙誠的威信,這也是他的初衷。但如果失敗了,對他馬修德的威信何嘗不是一個更大的打擊?
他剛纔之所以提議舉手表決,不就是趁着郭拙誠是新的外來戶,大家都不熟悉他,因而容易抱團爲本地幹部幫忙,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他還低聲下氣地向平時不屑一顧的好好先生馬貴博許了好處,完全是一件穩操勝券的事啊,爲什麼會這樣?
面對馬貴博不聽招呼,馬達鳴叛逃而去,馬修德欲哭無淚,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所有黨委出席,有孔進喜等人支持還怕整治不了他這個小子,可是,不讓他們和工廠的領導參加會議還不是爲了給郭拙誠示威嗎?還不是向他顯示馬驛鎮是外人插不進來的,我馬修德隨意動一下手指就能讓他這個所謂的鎮黨委書記威風掃地嗎?
馬修德氣急敗壞地說道:“不行!必須召開全體黨委會議討論,你郭拙誠不能隨意剝奪他們的參與權。”
郭拙誠高舉的手早已經放下,臉上掛着勝利者的微笑,說道:“馬鎮長,剛纔舉手表決好像是你自己提出來的吧?……”這時,他放低聲音說道,“其實,說一句私下話,你不應該後悔你提議搞這個表決,而應該後悔你多給了我二十秒鐘的表決時間,讓在座的各位能更好地想清楚一點。馬鎮長,說真的,我得好好謝謝你,不是你延長時間,我今天未必會取得勝利。”
看着郭拙誠戲謔的目光,馬修德再次差點暴走。
郭拙誠接着大聲說道:“這事就這麼定了!其他的黨委沒來,不是我們不要他來,而是他們主動放棄他們的權力。再說他們本身是違反紀律的人,出於避嫌考慮,他們也應該回避。”
馬修德胡攪蠻纏道:“那馬達鳴……馬所長爲什麼就不迴避?”
顯然他還不敢得罪馬達鳴,不想把這位好不容易拉攏的盟友就這麼拱手送人,畢竟這次投票本身的意義雖然重大,預示着郭拙誠開始真正進入馬驛鎮的班子,但這個提議的實際作用卻很有限,只不過是讓遲到者寫檢討,把他們在全鎮進行通報批評而已,掉不了他們身上一塊肉,對他馬修德的實力也沒有什麼損害。而他將來要用到馬達鳴的地方多得很,自己做的那些違法事,還需要馬達鳴幫忙掩蓋,絕不能因爲剛纔舉了一手就將其驅逐出去,雖然心裡不高興。
郭拙誠依然平靜地說道:“當我們容許馬達鳴坐下並參加這個會議的時候,我們黨委,包括你馬鎮長,就默許了他有這個權力。現在我問馬鎮長,我們是不是再來一個舉手表決,就馬所長有沒有權力參加這個會議、有沒有權力參與決策而再舉一次手?”
馬修德連忙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馬所長當然有權力,他是黨委委員,名正言順。我只是說排除其他黨委……算了,這事就這麼辦吧。該如何處理就如何處理,我只希望組織部門能鄭重考慮,不要把全鎮的幹部搞的人心惶惶爲好。”
開玩笑,如果就馬達鳴有沒有權力參加這次會議而進行一次舉手表決,那誰會投反對票、誰敢投否決票?就是我馬修德也只能舉手,而且舉手的速度還不能慢了,免得馬達鳴這傢伙心裡產生怨恨。這樣一來表決的結果不但毫無懸念不說,還讓郭拙誠這小子再贏一個回合,傻子才幹呢。
郭拙誠又表現出從諫如流的樣子,說道:“馬鎮長這個提議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我們在處理幹部的問題上必須慎重。張委員,你這個組織委員可要好好把關,千萬不能和稀泥,如果虎頭蛇尾,不但讓我們黨委失去了權威,也會讓下面的幹部認爲我們做事兒戲,讓老百姓看笑話。
至於馬鎮長所說的鬧得人心惶惶就沒有必要擔心了,他們都知道,只要嚴格按照我們的規章制度辦事,嚴格按考勤紀律上下班,誰也不敢傷他們一根毫毛。他們這次受了處分,只要汲取了教訓,下次不就沒事了?”
這話表面聽似乎真的尊重了馬修德的意見,但大家都知道郭拙誠完全“誤解”了馬修德的意思,跟馬修德的本意根本相反。
張彤彤還沒有說話,馬修德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對於這點,小郭書記請放心,我相信組織部門不會和稀泥的,保證讓那些不知道組織紀律爲何物的幹部知道厲害,一定會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小郭書記是如何整頓機關作風的。”
張彤彤、馬達鳴、馬貴博一愣,有點吃驚地看着馬修德。
顯然,表決失敗的馬修德準備借題發揮了,來一個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寬恕遲到和缺席者,而是要利用郭拙誠這次嚴肅處理的契機把下面的幹部整得哭爹叫娘,讓他們一個個破口大罵郭拙誠的祖宗,讓他們恨死這個小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