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拙誠裝着沒聽出他話裡的意思,而是很客氣地說道:“那我就謝謝馬鎮長,謝謝張委員了。但願經過了這次整頓,我們的機關作風爲之一變,那我就欣慰了。”
“欣慰個屁,最好是你可以放心地去死!”馬修德心裡腹誹道。
張彤彤也說道:“我們組織部門絕不會讓領導失望,一定會認真嚴肅地處理這件事。我相信他們會永遠記住這次會議的,也會明白郭書記的苦心。”
顯然張彤彤也明白了馬修德的意思,準備下重手了。
郭拙誠提高聲音說道:“這件事就由張委員負責,在此不再討論。現在我提議討論第二件事,就是有關我們鎮三個工廠,燈泡廠、食品廠、農機廠的經營工作問題……”
郭拙誠的話音未落,馬修德馬上說道:“小郭書記,搞偷襲一次可以,搞第二次偷襲就有點過分了吧?現在不但黨委沒到齊,三個工廠的領導也都沒有來。難道你又想用剛纔的方法,在他們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強行通過有關工廠的提議,制訂有關企業的經營政策?這可不是遲到早退這麼簡單,遲到早退有現成的紀律可以制約,但工廠的政策決可不能隨意制訂。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知道現在三個工廠是什麼情況嗎?現在三個工廠都窮到揭不開鍋,可以說奄奄一息,已經經不起任何人折騰了。我反對現在就武斷地出臺什麼政策,也反對沒有經過調查就對工廠企業進行瞎指揮。”
郭拙誠慢條斯理地說道:“對於你的後半段話,我表示贊同,偉大領袖生前說過,沒有調查就沒有發揚權。在對三個工廠不瞭解清楚的情況下,我們黨委不能隨意制訂什麼政策,這種高高在上的瞎指揮,也許出發點是好的,但肯定不適用於工廠,到頭來只會產生相反的效果,所以,對於工廠企業的行爲,我們最好慎重又慎重,儘可能地讓他們自己做主做自己的事,我們只要保證他們良好的生產環境,不讓他們受到企業經營以外的干擾。
今天我把話說在這裡,我希望從我做起,從在座的各位做起,儘量不要去麻煩企業,因爲他們不需要我們這些婆婆到他們那裡指手劃腳。在這裡,我得感謝馬鎮長的提醒,在今後的大會上,我會多次強調和提醒我們的幹部。”
郭拙誠的話讓馬修德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也讓馬貴博、張彤彤、馬達鳴不知道郭拙誠說的是真話還是反話。
負責記錄的朱彩虹更是不知道什麼意思,她手裡的鋼筆只是機械地記錄着。
郭拙誠接着說道:“對於馬鎮長前面的半段話,我有點不敢苟同。爲什麼呢?因爲我郭拙誠沒有搞偷襲,我都是光明正大地提出我的觀點。剛纔關於處理違反紀律幹部的事情,也是在黨委班子存在疑問的情況進行了舉手表決,怎麼能說是偷襲呢?
我說這話的意思不是爲了表白,也不是害怕什麼,我只是希望我們的班子人員能團結,不要你算計我,我算計你。有什麼事,大家在會上開誠佈公地講,有什麼不同意見,我們一起商量着辦。就如嚴肅紀律,這是每一個單位、每一級政府都經常強調的,我只不過是想落到實處,不搞雷聲大雨點小的把戲。”
馬修德心裡只是冷笑:嘴裡說的漂亮,你不搞算計,你不算計別人?鬼信!他對郭拙誠前面說的話一樣持不相信的態度,認爲郭拙誠只是玩文字遊戲。
不知不覺間馬修德對郭拙誠收起了任何輕視之心,將他作爲了人生第一個勁敵來看待。但現在,他真有一點力所不逮的感覺,感覺比對付過去那些官場老油子還麻煩。
馬達鳴是一個務實不務虛的幹部,對於郭拙誠和馬修德這種打嘴皮仗的行爲很是看不習慣,雖然他現在有意拉開與馬修德的距離並向郭拙誠示好,並不是他真的欣賞郭拙誠,對於這個連毛都沒長齊的傢伙,他實在萌生不出敬佩之心,他只是不想被無法無天的馬修德拉下水,最後落一個深入囚籠的結局。
他聽了郭拙誠的話,忍不住說道:“郭書記,到底還有什麼事?既然不是討論有關工廠生產經營的事,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散會了?我那裡還有一堆的事情等着我呢。”
對於馬達鳴的不耐煩,郭拙誠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他說道:“剛纔說了,我們政府必須儘量避免干預工廠企業的正常運作,相對我們而言,他們是專業人員,他們更知道企業的該生產什麼、怎麼生產。但是,我們必須爲工廠、企業保駕護航。
對於你們派出所而言,就是必須保證工廠不受小偷的偷竊,不受社會閒雜人員的騷擾,讓工廠的工人、技術人員、工廠領導一心一意撲在工作上。對於我們鎮政府而言,那就是保證沒有人、任何組織用各種名義對工廠、對企業索拿卡要,除了國家規定的稅收和應繳的費用,其他費用一律不許掏。我們的工商管理部門、衛生部門、勞動監督部門,只有監督他們遵守國家法律法規的權力,各種行政處罰措施首先必須基於事實,然後基於有利企業正常發展這個前提,堅決防止有人有部門故意給企業設門檻、搞刁難、行攤派。
我不知道大家看過《西遊記》沒有,想必就是沒有看過也聽說過裡面的故事。裡面有一個叫唐僧的,是他帶着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去西天取經。這個唐僧有一身神奇的肉,如果誰吃了他的肉就能長生不老。於是,在取經的路上,各路妖魔鬼怪都出來了,都要吃唐僧肉,孫悟空一來打下去,打死了無數的妖魔鬼怪,但依然阻攔不了它們貪婪的心。
現在我們某些人就把工廠當成了唐僧肉,只想從它們身上割下一塊肉來吃。辦公室沒有了好的辦公桌,找工廠要。食堂沒有錢買菜了,找工廠要!吉普車沒有油了,找工廠要!有的人甚至自己家裡沒肉吃了,買傢俱少錢了,也找工廠要!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工廠裡面某些有權的人,不斷地把工廠的錢財物據爲己有,好像這個工廠是他私人的,今天到車間拿一箱餅乾回家,明天到工廠食堂拿一塊肉回家,甚至還有合夥瓜分工廠錢財的,採取虛報損耗、採取報廢產品等等方式割取唐僧肉……”
雖然郭拙誠是泛泛而談,裡面根本沒有說誰誰誰做了這些事,但在會議室的所有人都在腦海了出現了一個名字:馬修德。
就是馬修德自己也認爲郭拙誠這是在指桑罵槐,幾乎是指着鼻子罵他,這不由得他心頭怒火直冒,也越發堅定了與郭拙誠作對、越發堅定了要搞掉郭拙誠的決心。但多年的上位生活養成他良好的心裡素質,讓他並不怒形於色,他甚至笑眯眯地聽着,就如郭拙誠說的與他無關似的。
這時,郭拙誠說道:“今天我的目的就是如何設法保護我們這三家奄奄一息的工廠,如何把它們從生死的邊緣拯救出來。正如馬鎮長所說,我對三個廠沒有進行過調查,也不知道能不能讓它們起死回生。雖然我不能做這個保證,保證它們重新紅紅火火,但我可以保證,也必須保證,儘量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依附在三個工廠身上的蛀蟲給抓出來。
無論這些蛀蟲是廠裡的還是廠外的,只要他侵吞了公共財產,只要他拿了工廠的錢財,他就必須給我吐出來。觸犯了刑律的,那就移交司法機關處理。我相信只要我們下定決心,只要我們一查到底,什麼事情都能大白於天下。現在我們討論的是怎麼查才能查得快、查得清。請各位就如何查纔是最好的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誰先來?”
馬修德豈能讓郭拙誠如此主導會議的進程,如果大家真的同意了,那事情豈不糟了。郭拙誠的話剛落,他就說道:“小郭書記,你這樣太武斷了吧。現在大家並沒有同意查不查,你就開始提議討論怎麼查。我希望我作爲馬驛鎮的鎮長,能有一個充分發言的機會。小郭書記,你同意嗎?”
郭拙誠點頭道:“好,你說。大家都可以暢所欲言。時間久了,大家就會知道我郭拙誠是一個最隨和的領導。”
說話的架勢就如他已經是馬驛鎮位高權重、局勢在握的一把手似的。
馬修德沒時間也沒有心情計較郭拙誠的這些話,他說道:“對馬驛鎮三個工廠的熟悉程度,我馬修德自認第二,就沒有人敢說自己第一。它們是在我手裡成立、發展和壯大的,雖然它們現在慢慢地變得不紅火了,但這只是暫時的,只要給他們一點時間,工廠就能發展起來。我們沒有必要去幹涉工廠的事情。現在工廠很脆弱,工人們也很敏感,如果我們貿然派人進去,一定會弄得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