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珝錯從房中走到了院子裡,之前雖然她也會站在這裡望着明月,抹黑在院中走了幾圈,她徑直坐在了門口的臺階上,柔和的月光照在身上,讓她恍惚的回到了與白玉容歸併肩躺在屋頂,舉首望月的情形。
容歸,容歸……
沐浴之後,蘇珝錯披着頭髮坐在牀邊,目光掃視着房間,想從其中找到一些堅硬物體來防身,但是楚銜玉之前一直防着她,梳妝鏡前來一個珠釵都不曾放,所以掃視了一圈也是徒勞。
將頭髮擦乾之後,她走到門邊聽動靜,外面寂靜一片,安靜得讓她只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她回到梳妝鏡前,將頭髮用頭髮束起,沒有之前繁瑣的髮髻,頭髮如同馬尾般垂下,省事了不少。
退下衣衫,她看了看牀上的紅裝,這是她偏愛的。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換上了一套輕便的夜行裝,她不想拿走任何楚銜玉給她的東西。她悄悄打開了房門,拿着自己之前在綾羅房中找到了軟筋散,將其焚香之後,灌入竹筒,隨後戳破了綾羅房中紙糊的窗面,將裡面的東西吹了進去,俯耳貼在窗戶上聽了一會兒確定裡面的人沒動靜後纔回到房間。
之後就熄燈坐在了房間等待有人的接應,坐了半個時辰,四周的安靜彷彿擴大了數倍,讓她生出了一絲焦慮,若是自己估算錯誤,今夜溫陌君不派人來,或者溫陌君恨了她,不肯救她,怎麼辦?
想着想着她的心開始變得不那麼篤定,曾經信任過的人也沒能抵過命運的強悍,漸行漸遠。而且當時莫崢離開的時候,並未給自己任何提示,越想她越心慌,不由起身開始在房中踱步。
就在這時,窗門突然被一個東西打響,她驚心轉身,心頭一緊,真的來了?
她不敢上前確認,只能被動的等在原地。
外面的動靜消失了一時,沒多久再度響起。
她確信自己沒有聽錯,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窗前,不管不顧的打開了窗戶。濃濃的夜色彷彿那躲不開的命運從上籠下,將她的眼前暈染成團團暗色。
然在窗戶之外,在樹影之下,一道與夜同色的身影無聲佇立。
望着蘇珝錯出現在窗口,他朝她打手勢,蘇珝錯點頭,環顧四周確定無人驚動後,才縱身從窗戶中躍了出來。
步伐輕盈,宛若風過,來到了樹下黑影的身前,她壓低聲音,道:“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來人正是之前跟他正面接觸的莫崢,與之前不同的是他一身的便裝便爲了與她同色的夜行衣。
“公子有交代,莫崢不敢不從。”莫崢小心的提防着四周,低聲回答蘇珝錯。
“公子?”蘇珝錯疑惑,這個公子是指溫陌君嗎?
莫崢見蘇珝錯臉露疑惑,簡短解釋道:“陛下說自此詔月不再屬於他,他也該得到屬於自己的自由了,所以就讓我們稱呼他爲公子。”
“他什麼都不要了嗎?”蘇珝錯震驚,當初他可是爲了詔月,放棄了許多的東西,不僅僅是一個她而已。
莫崢的臉一半埋入了沉沉夜色,一半點綴着許許月光,顯得低落而
陰暗,“陛下說他已經不在意那些東西了,什麼都不需要了。”
雖然這句話是從莫崢嘴中聽到的,但是蘇珝錯卻能想象得出溫陌君再說出這句話時,臉上的淡泊與坦然,還有那份不在常人眼前顯露的無奈。
什麼都不要了。
他竟然什麼都不要了。
“他既然什麼都不要,又何必又捲入這場不必要的政變之中?”
莫崢忍不住睨了蘇珝錯一眼,“不說陛下一直身處其中,就說陛下自己,難道娘娘真的不清楚?”
蘇珝錯愣住,什麼意思?
難道他還是爲了自己才甘心再度棋局不成?當初他不是對自己已經淡漠得滿不在乎了嗎?難道這些是他裝出來的?
莫崢怕再耗下去會被發現,當下不與蘇珝錯爭辯,摸黑來到牆角,對蘇珝錯道:“皇后娘娘,快走吧,再呆下去怕就會被發現了,到時再走就難了。”
蘇珝錯看了看高強,沉了沉氣,這些天她一直休養生息,應該沒多大的問題。提氣準備縱身一躍的時候,一直安靜的四周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她驚然回神,心有不安。
莫崢聽聞異響,臉色一沉,催促道:“皇后娘娘,快!不然真的就走不了了!”
蘇珝錯不敢耽誤,提氣躍上牆頭,身子如同一縷暗光劃過其上,便墮入了更深的暗色中。
莫崢緊隨在後,兩人福着身,一路從最黑暗的牆角沿着牆邊走了出來,但是讓他們驚訝的是剛走到主街上,卻從角落中看到楚銜玉大門口停着一輛馬車,只是不怎麼精緻,像是平凡人家。
蘇珝錯疑惑,這個時候楚銜玉還有什麼客人要來見?
“皇后娘娘,走!”莫崢這時還沒有人發現他們,指着另一條暗林矗立,暗光沉浮的小徑,對着她道。
蘇珝錯點點頭,錯過這個機會,怕之後便沒有機會了。
眼下的形勢,讓她沒有選擇了。
摒棄心頭突然大作的不安,她回頭凝視了大門一眼,還是跟莫崢悄然離去。
她不知,那座不起眼的馬車正是深夜出宮的白玉容歸的座駕,更不知這一錯過再度將兩人推到了難以逆轉的極端。
在蘇珝錯與莫崢前腳剛走的那一剎,白玉容歸坐在馬車上喝令四周的人,將整個府邸嚴密封鎖,屏息等到楚銜玉的出現。
而燈火通明的書房內,楚銜玉閉目安然等待。
待老管家匆忙從外面走到門前的時候,正好之前的黑影出現在房中。
“回稟大人,別院中的人已經順利出逃。”
一直緊閉的眼倏的睜開,眼中有着不曾遮掩的厲芒與殺氣,珝錯,這是你的選擇,不是我逼你而選。
“公子,門外有一大批人圍住了府邸,要您前去相見。”老管家的聲音在黑影之後,恭敬響起,聲音似往常一樣親和,不見半分慌亂。
“好,我這就去。”楚銜玉起身,對黑影一揮手,對方便悄然消失。
楚銜玉整理了一下着裝,邁出書房的門口的時候,他的目光朝別院
的方向看了一眼,似留戀似祭奠,片刻之後眨眼斂去了裡面的光芒,恢復到如墨般的沉寂。
昂首闊步來到了大門口,一打開門就被堆聚的火光照亮了眼睛,四周全是身穿侍衛裝,手持長劍的人。他順着火光堆簇的地方望去,那裡有一座不起眼卻低調張揚着的馬車。
目光一轉,他走下門口的臺階,恭敬的對着來人躬身行了一禮,“容親王遠道而至,銜玉倍感榮幸。”
馬車內的人慢悠悠的答:“本王以爲銜玉不敢見本王呢。”
“哪兒的話,王爺大駕,何不提前跟銜玉說一聲,也好讓銜玉好好準備,爲您接接風。”楚銜玉繼續與他周旋。
“跟你說一聲。”裡面的冷哼,“好讓你將你的尾巴藏好,不被本王發現嗎?”
楚銜玉躬着的身子一僵,“銜玉不知,王爺何出此言?”
一來一回的周旋讓坐在裡面的白玉容歸沒了耐心,車簾隨風而揚,白玉容歸穿着一襲白袍,墨絲飛揚,五官絕麗,長身玉立的站在了車轅上。眼波極淡,神色傲然,一呼一吸間盡是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氣。
楚銜玉見他現身,雖驚於他的氣勢,但是也沒有被嚇到,繼續安然的等他的回答。
白玉容歸睨視着下方的楚銜玉,負於身後的手挪了出來,手中捏着一張與月色相容的面具,目光流轉其上,語氣卻森寒無比:“以前本王也聽聞過玉質胭這類神乎其技的東西,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還能親眼見到,而且還是日日都見到,它是最好的換容良藥,以至於本王到今日才發現其中的奧妙。”
楚銜玉知道這是文柔給他的,雖然他之前交到文柔想法設法將白玉容歸帶到這裡,但是他卻沒想到她會用這樣愚蠢的辦法。
心頭氣憤,但是他的臉上還保持着亙古不變的和悅之色,看了一眼他手中那薄若蟬翼的面具,笑道:“這種珍品若非王爺與銜玉同賞,銜玉也無從知曉,那王爺今晚所來的目的就是爲了開開銜玉的眼界嗎?”
白玉容歸眼中的戾氣漸漸顯露,“銜玉心思素來靈敏聰慧,今日爲何這般愚鈍,讓本王不得不心頭猜忌。”
“不知王爺猜忌什麼?”楚銜玉不恥下問。
“你到了這時還不懂嗎?”白玉容歸身子前傾,目光掃視了四周,只要楚銜玉再敢跟他繞圈子,他就要踏平了這處府邸。
“王爺言重,銜玉真不知。”楚銜玉爲難道。
“好,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幫你記起來吧。”白玉容歸收身倚在了後方的車樑上,對身後的人吩咐道:“將人帶出來。”
“是。”後方的人答覆,瞬間一個披頭散髮,裹身的衣服寸寸斷裂,傷口與鮮血齊齊翻飛的人從馬車後面被九虛帶了出來。
楚銜玉見到那人的時候,瞳孔一縮,隨即鎮定出聲:“銜玉不明白王爺所爲。”
不等白玉容歸發話,九虛一把扯住了那人的頭髮,將低着頭的那人強迫着仰起了頭,因爲之前拷問的時候避開了最易被識別的臉,所以就算身上已經皮開肉綻,但是她的臉卻完好無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