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一再肯定,端木贊只覺心頭怦跳,心底漲上滿滿的喜悅,緊緊抱着她纖細的身子,恨不能將懷中的女了,揉化成自己的骨血。
雙手,不自覺的環上他的肩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男兒氣息,甘以羅迷糊的想。如果,當真是她欠了他的一份情,那麼,讓她盡力償還罷!
手掌下,撫上一片凹凸,將她飄蕩的神思牽回。甘以羅微怔張眸,腦中,瞬間掠過多年前……
就是……六年前,自己決定逃走的那一夜……
身體微掙,脫出他的懷抱,甘以羅挺身坐起,向他魁偉的身軀注視。
胸前,幾十道暗紅的鞭痕,縱橫交錯。鞭痕上,又覆着刀傷,雖然年長歲久,竟仍然清晰可見。
甘以羅默默咬脣,一手握住他的臂膀,就要將他轉過身來。
端木贊身子一僵,忙向後閃避,強笑道,“公主,這光天化日的,就要欣賞孤王的身體?”勉強的笑容,帶着難掩的窘迫。
甘以羅仰起頭,凝目向他注視片刻,才慢慢道,“若你只是王上,以羅並不強求。”
冷冽的眸光,帶出一些決斷,一些研判。若他只是北戎王,她就只是他的妃子,若,他還是端木贊,那,他就必須是她的丈夫。
端木讚的心跳,有片刻的停頓,微微垂眸,與她久久對視。
他懂她!
似乎,從第一次對上這雙眸子,他就能讀懂她的心思。他知道,若此時拒絕,她仍然會跟着他回北戎,但,她就只能是他的女人,而不是……妻子!
“好……”略略遲疑的語氣,帶着一些小心翼翼。
端木贊暗暗咬牙,拉去腰間的長巾,慢慢轉過身去,將自己傷痕累累的後背,展現在她的面前。
天生的倨傲,令他並不習慣將自己的傷口展露人前,而此時,他不敢冒這個險,經過這漫長七年的等待,纔有了今日,他不能再讓它失去!
他花費了七年的時光,追逐數千裡,強勢的佔據了她的生命,讓她習慣有她。今後,是不是也該……讓自己習慣有她?不止,她是他的,同時,他也是她的!
偉岸挺拔的身軀,寬厚堅實的背脊,衣衫褪去,竟然是傷痕遍佈。除去刀傷鞭痕,竟然又有大片炭火烙過的痕跡,在光滑的肌膚上,難看的斑斑駁駁。
心,狠狠一顫,甘以羅驟然闔上雙眸。勉強穩定情緒,才輕聲喚道,“端木贊……”雙手,壓上他要轉回的雙肩,低聲問道,“你……吃過許多的苦,是不是?”
一個六歲的孩子,在舉目無親的異國,又是質子的身份,究竟,他曾遭遇些什麼?
一個對她,對兒子那樣疼愛的男子,爲何對敵俘,會那樣的殘忍?他身上的傷,此刻,已給了她最好的答案。
背後,微啞的聲音,帶着掩不去的顫抖,和……心疼。端木贊心中一暖,幼時的傷痛,竟然在這一瞬間釋然。
微微搖頭,低聲道,“許多年前的事了,不打緊的!”沉厚的聲音,又再恢復平穩。那整整六年被折磨凌辱的仇恨,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能得到身後女子一絲疼惜,就是有再多的傷,又有何妨?
拽過衣衫慢慢套上,迴轉身來,重新擁她入懷,俯首在她額間輕吻。揮去心中的陰霾,整個人,頓時變的輕鬆。
端木贊取過偷來的衣裳,悄聲
笑道,“以羅,往日,都是孤王替你脫衣裳,今日,服侍你穿上一回!”一件件展開,細細替她穿上。
鮮紅的衣裳,映的她面若朝霞。端木贊不禁心頭怦然,低聲道,“以羅,孤王強逼你跟着孤王七年,卻沒有好好待你……我……”
腦中,掠過千澤洲山中、大漠營中,對她的強奪凌虐,想到她懷上無缺後,對她的囚禁。
心,漫上濃濃的歉疚,端木贊話聲微頓,又再續道,“他日,孤王立你爲後,鳳冠朝服,孤王定爲你親手披上。”
“立後?”甘以羅身子一僵,驟然擡頭。清亮如水的眸光,瞬間掠過一層迷惑,輕輕搖頭,低聲道,“端木贊!我……願意跟你回北戎,只是……這立後……”
立後!那就要召告天下,她甘以羅,已是端木贊名正言順的妻子,舉國同拜,列國來賀……
可是,她是南紹國廢黜的公主,如何能做北戎國的王后?
“以羅!”端木贊低喊,心,頓時一沉,啞聲問道,“你……不願意?”不願爲後,就是不願做他端木讚的妻子!終究,她的心裡,仍然恨着他吧?
“我……”甘以羅囁嚅開口,仰頭注視着面前的男子。
她願意跟他回去,做他的妃子,與他共渡一生。可是,立爲王后,她就不止是他的妻子,她面對的,還有北戎的朝廷,北戎的百姓、列國的矚目……
經過兩個月前那一場夜審,她的心底,對於朝堂的陰謀算計,竟然生出一些厭倦和畏懼。
生她養她,受她護衛的南紹尚且如此,何況北戎?
可是,如果不應,是不是,又會傷到他?甘以羅的心中,頓時一片迷亂,張了張脣,想要說些什麼,卻……
“以羅!”端木贊低喚,將她沒出口的話語堵了回去,低聲道,“孤王,不勉強你!”
環臂,將她牢牢抱緊,緊到,感覺到彼此的心跳。俯下頭,在她額前輕吻,低聲道,“只要你願意跟着孤王,爲不爲後……孤王不會逼你!”
她不願意,終究是他不夠好罷!他不能令她安心,和他比肩面對天下。
“嗯!”甘以羅低應,收緊的心,頓時一鬆。靜靜偎入他的懷裡,心,隨着他胸腔的起伏跳動。
腦中,隱隱的,閃過伍伯玉的影子,卻淡淡的,輕如煙,淡如霧。
無恨,自然就無愛了!
甘以羅微微闔眸,默然良久,才輕聲道,“父王有十幾名嬪妃,兩個姐姐,都是嬪妃所生,只有我和……和弟弟,是母后所出。”
端木贊聽她突然講起自己的家事,不由一怔,一瞬間,心底又掠過一層歡喜。
相守七年,她只會和無缺、無忌提起南國水鄉的風土人情,卻從來沒有講述過自己的親人,此一刻,她是要向自己敞開懷抱罷?
提到南紹王甘以昊,甘以羅的心中,仍然掠過一層銳痛,咬了咬牙,勉強忍了下去,才接着道,“兩個姐姐都性子溫和,年長一些,就由父王做主,嫁給當朝的兩位將軍,而我……”
思緒,隨着自己的講述飄回到久遠的年月。
自己從小,性子裡就有一些男兒的剛強,頗受父王看重。她要學文,就將當朝的大學士召來做她的西席,她要習武,就下召書傳遍天下,爲她延請學武名師。
十三歲前,她是南紹皇室中
,最得寵的小公主,可以恣意妄爲,每次闖了禍,父王只是搖搖頭,笑責一句“胡鬧”罷了,從不會有人有一言輕責。
她以爲,她的一生,就會在母后的疼愛,父王的縱容下過下去。等長大一些,遇到一個喜歡的男子,求父王賜婚,仍然做她的逍遙公主。
可是,母后突然病故,父王受不了突如其來的打擊,也跟着病倒,一切都變了。弟弟年幼,外室專權,宗室子弟開始覬覦王位。
隨着父王的駕崩,局勢越發混亂不堪,整個南紹,烽煙四起,朝野中,也是人心惶惶。
端木贊聽到這裡,不禁輕輕點頭,說道,“若不是你挺身而出,南紹朝廷……恐怕會江山易主!”
心裡卻不禁暗歎。那個時候,如果不是自己正在忙於收服北戎九部,恐怕也會趁亂出兵,一舉奪下南紹。
甘以羅輕輕點頭,卻不禁挑脣一笑,說道,“以昊性子軟弱,父王在世時,常說我姐弟二人生錯了,本該我是男子,他是女兒!”
端木贊手臂一緊,含笑道,“還是你是女兒的好,南紹王孤王沒有興趣!”
雖然是說笑,可心底也暗暗慶幸。像他端木贊這樣的男兒,也只有甘以羅這樣的女子才堪匹配,若給他一個柔弱女子,豈不是被膩煩死?
甘以羅聞言,也是忍不住“噗嗤”一笑,跟着將臉一板,說道,“若以羅是男兒,必然是自己登基爲王,北戎來犯,孤王御駕親征,到時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端木贊點頭,笑道,“是啊,或者是你將孤王擒回,收入後宮!”
甘以羅大笑,用力打他一掌,笑罵,“胡說八道,若以羅是男兒,又豈會收王子贊進後宮?那豈不是……豈不是……”說到後半句,不好意思出口,紅着臉,咬脣不語。
端木贊微微一笑,說道,“以羅王上好男風也說不定!”
“越說越不成話!”甘以羅笑啐他一口,心知再說下去,這個人指不定說出什麼來,也不敢再說。
笑容慢慢落下,輕聲一嘆,說道,“以昊雖然對我不義,但他能如此狠絕,纔是爲王之道,我也可以放心了!”轉頭向他定定凝視,低聲道,“端木贊,日後,就只有甘以羅,沒有永和公主了!”
昨日已逝,拋去了一切的光環,卸下了所有的重擔,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愛與不愛,只是眼前此人。
她終於放下了嗎?端木讚的心,不規則的跳動。一個十年來,時時將南紹朝廷、南紹江山系在心上的女子,此刻,果然已全部放下?
張臂擁她入懷,端木贊深深點頭,說道,“永和公主不當也罷,你甘以羅,是我端木讚的女人,日後,孤王再不會讓你受一絲委屈,再不會讓旁人對你有一絲不敬!”
鷹眸中,凌厲的殺氣一閃即逝,緊抿的脣角,淡出一絲殘酷的冷意。
不管是郎潯,還是南紹,既然找上了甘以羅,那就是惹到他端木贊,他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甘以羅哪裡知道,給自己溫暖懷抱的男子,此刻的心中,片刻殺伐決斷?只是微微一笑,說道,“走罷,人家未必想對我不敬,可是你偷了人家新娘子的衣裳,仔細人家尋來,卻拿我當賊!”
端木贊大笑,說道,“我北戎王妃肯穿他們的衣裳,是他們之幸!”大笑聲中,一把將她抱起,縱身上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