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文蕭然走的無聲無息, 沒有跟小竹有什麼聯繫,但小竹卻知道文蕭然一直有差人往蔡家送東西,特別是逢年過節的時候, 他這個蔡氏名義上認的義子, 竟比她這個蔡家的兒媳還做的更稱職。
在起先文蕭然不出現的那段日子, 最開心的莫過於是董江元, 他當文蕭然多大的能耐, 還做好了和文蕭然公平競爭美人的準備,可惜他還沒“大展身手”呢,文蕭然人就消失了, 這讓董江元大喊無趣。
停頓了兩秒鐘,小竹從思緒裡走出來, 兩年未見, 文蕭然整個人儼然勢是成年人的體魄和氣質, 他的眉角少了些溫潤,多了些屬於男人的棱角。
“好久不見。”文蕭然揚了揚手中的酒杯。
“好久不見。”小竹走了過去, 在他身旁坐下。
“這兩年有沒有偶爾想起我?”還沒坐穩,身旁就傳來文蕭然悠閒地提問。
小竹坐直身體,給自己倒了杯酒,兩隻手執起酒杯,她微笑, “文公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會說笑。來, 這杯酒我敬文公子, 就當是小竹給文公子您接風洗塵了。”
“請。”文蕭然沒有推辭, 兩人對飲, 兩杯酒分別下肚。
竈房裡忙活的蔡氏將做好的小菜一盤盤端上來,被香氣引誘着, 本來一直在屋裡待着的蔡素靈也忍不住從房間裡跑出來跟小竹一起在石桌同坐。
蔡素靈今年八歲了,進學堂也有一年,這兩年蔡家生活一直不算差,她也被蔡氏養的白白胖胖的,一張肉嘟嘟的小臉巴掌大,走起路來像個移動的肉糰子,性格也養的溫和些,着實比以前可愛不少。
飯桌上,蔡氏一直不住的給文蕭然夾菜,文蕭然的吃相很斯文,坐在這簡陋的小院裡也絲毫影響不了他渾身上下散發着儒雅的氣質。相比之下小竹的吃相就隨意些,蔡氏一直暗中腳下用腳尖“點”她,然而小竹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
用過晚膳,文蕭然提議到外面散散步,小竹想用還要刷碗爲理由開口拒絕,誰知蔡氏這次反常的站起身來包攬了家務,本身小竹這趟回來,就是爲了來喝外甥的滿月酒,除此之外沒什麼事,而文蕭然只是提議一起散散步,若是她拒絕就顯得她不懂禮數了。
最終兩人選擇了去柳河的河邊沿着河堤走一走,鄉間的夜晚是靜謐的,神秘中帶着些青草氣息。走在文蕭然身旁,偶有晚風吹來,陸小竹就聞到一股清冽的香味,這股味道淡淡的,不同於香水的濃郁,卻意外的讓人不討厭。
“小竹,你想不想知道我這次遊歷都遇見了些什麼奇怪的事?”文蕭然停下腳步,望着河堤,“我遇見了一個怪人,準確來說是一個巫師。他告訴我說,世界上有很多千奇百怪的事…”
小竹的心不可抑制的跳快了些,轉頭望身旁佇立的側影,她試探着開口,“千奇百怪的事?文公子,比如…?”
“比如?”文蕭然輕笑一聲,“比如有的人死了,他卻奇異的在別人的身體裡甦醒;而有的人本來屬於另外一個世界,卻在冥冥之中橫跨世紀來到了一個從未在歷史記載的朝代…”
“你…”
小竹的心砰砰跳了起來,這個文蕭然到底是什麼人,他說這番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她知道了自己不是這個朝代的人。
“小竹,”文蕭然轉身來,伸出一隻手似要撫摸小竹的臉龐,小竹因爲他的動作後退了好幾步。
他嘆了一口氣,“你不用這麼防備我,我不會傷害你的。無論你是誰——”
果然,小竹心中警鈴大作,警惕的穩住身體,她上下打量文蕭然一眼,“你到底是誰,你這麼處心積慮的接近我,費盡心機靠近蔡家母女籠絡人心,你到底想要在我身上得到什麼?我告訴你,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得逞的!”
小竹故作鎮定的惡聲惡氣沒有嚇退這個人,文蕭然輕聲笑了,他邊笑邊逼近了小竹,桎梏住小竹的肩膀,他居高臨下的望向小竹,“我以爲你能猜得出我是誰的。”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另一隻手托起小竹下巴,文蕭然盯着她問。
“我叫陸小竹。”小竹不假思索便回道。
“不是這個。”由託變捏,文蕭然收緊了手掌,“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被迫仰頭,越過文蕭然的背影,小竹看到了遠處天際掛着的半圓的月亮,還有夜空中璀璨的星星。月亮不是很亮,周圍散發着清冷而昏黃的光輝,忽的,小竹感覺周身被絲絲冷意包圍。
“無可奉告。”
四個字堅定而有力,鉗住自己下巴的手終於鬆了去。由於慣性,小竹退了兩步才穩住身體,下巴骨隱隱傳來痛意,對方無視了她眼眸的怒意。
“回去吧。”
留下一句話,文蕭然率先朝着蔡家的方向而去,小竹沉悶兩秒,快步跟了上去。
文蕭然今晚的住處是以前蔡子明所住的後院,本來到了前院小竹就要回去家門,然而文蕭然的一句話讓她止了腳步。這個傢伙太危險,他好像已經知道她的秘密,但他的表現又不像是要拆穿她,這讓小竹十分想不通。
點了一盞煤油燈,小竹引着文蕭然朝着後院而去,因爲長久沒有住人,去往這個小院的小路兩旁長了細密的雜草。夜深了,雜草已經凝了露水,一路走到後院門前,鞋子兩邊都已沾溼。
打開大門,小竹將煤油燈給了文蕭然就要離去,文蕭然卻不由分說拉了她一起進去。關上大門,他一口氣拖着小竹進了內屋。
因爲這個屋子就是蔡子明死去的地方,小竹一直避諱着很少到這裡來,自從進城裡做生意以後,她已經兩年不曾來過這裡。文蕭然拉了她進屋子,屋子裡黑漆漆的,兩人進了門口,他就鬆開了小竹的手,自顧自去了屋子窗戶處的長桌上引燃了原本放置煤油燈的燈芯,然後把手裡的那盞吹滅。
小竹心裡明白,她應該趁着文蕭然鬆開她手的那一刻就轉身離開的,可是看着文蕭然熟練的走向窗戶前擺放的長桌,引燃煤油燈的燈芯,她的心裡忽然有了另一種可怕的念頭。
“你…”小竹皺眉,腦海裡浮現三年前那久久不願回憶的一幕,過了一會兒,她臉色蒼白着開口,“你是蔡子明——”
“你還不算太笨。”文蕭然驀地轉身,扔掉了原本在手中已經熄滅的煤油燈,他雙手環胸抱臂靠在長桌,“是不是很驚訝我居然沒死?”
“哦,我忘了。你也是個借屍還魂的異類,我們一個是在別人身體裡重生的怪物,一個是魂魄附在別人的身上的怪物,我們兩個是同類…”隨着文蕭然一句句一針見血的話語,小竹越來越感覺危險的靠近,她轉身想要逃走,被身後追上來的人一把鉗住。
“怎麼,怕了?”
文蕭然,不,蔡子明鉗住她的手臂,迫使小竹轉過身子,然後他湊近她,“我的妻,你做什麼這麼怕我?你想跑到哪去,想去董江元那小子的身邊?”
小竹不語,只用手拍打蔡子明的手臂,奈何蔡子明的力氣是她用盡全身力氣也掙不開的,因爲激烈的動作,小竹衣襟內側一直掛在脖頸的青玉因爲她的動作盪出了胸口外。
“阮浥塵,快幫幫我——”
情理之中小竹對阮浥塵發出了求救,可是這玉佩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阮浥塵甚至沒有回覆她的求救聲。眼看文蕭然靠的越來越近,小竹大急。
“小竹,文公子?”院門外忽然傳來蔡氏壓低聲音試探的喊聲,小竹頓時感覺對方抓着自己衣襟的身體一僵,於是連忙揚聲迴應蔡氏,“婆婆,我在這裡——”
“鬆手!”隨着小竹的怒斥,蔡子明終於鬆開了一直桎梏住她的大手。得了機會,小竹轉身就往門外大院跑,“婆婆,我出來了。”
“你們孤男寡女的在裡面做什麼?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去睡覺!”看到小竹快步從堂屋跑出來,蔡氏有些不滿的掃了她一眼。
“就準備回去了。婆婆,我們回吧,文公子那裡都妥當了。”說着,小竹主動過來挽蔡氏的手。
一看小竹如此乖巧,蔡氏就沒什麼話說了。
蔡氏人老了,可心裡明白着呢。雖說文公子人不錯,這兩年一直給她蔡家送這送那,可是這小子打什麼主意她這個活了半輩子的老太婆怎麼會看不出?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一見到這個文公子她從心裡就感覺有種說不清的親切感,文公子又知禮,她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蔡氏是貪財,可人不糊塗,小竹終究還是沒離了她蔡家,她可不容她做出什麼醜事給蔡家抹黑。今天小竹和文蕭然一起出門時她就多留了心眼,眼看兩人回來取了煤油燈到後院,這麼久不見小竹回來,她就覺得心裡不踏實,於是從牀上爬起來親自來看看怎麼回事。
這會小竹表現的異常的乖巧,屋裡文蕭然沒出來,昏黃色的光芒在窗戶處映着,小院一派靜謐,想着這大家公子應當不能不明白事理,蔡氏一顆心終於踏實了去。
挽着蔡氏回前院處,小竹仍感覺背後一道燙人的視線。腦中靈光一閃,小竹忽然想起了兩年前和蔡氏一起去蔡子明墳前祭拜的那一天,那天也是這樣灼熱的視線…
難道說重生在文公子體內的蔡子明那個時候就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小竹被這個猜想嚇了一跳,一想到方纔蔡子明那副陰沉的嚇人模樣,她就膽戰心驚。蔡子明已經知道了她的秘密,還不惜在剛一回來就跟她攤牌,雖然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從現在這種情勢來看,蔡子明一定還有動作。
回到前院,小竹和蔡氏各自散去。
回了房,小竹將門用門閂插的緊緊的,又搬來一方桌子堵在門後,這才感覺心中踏實了不少。心不在焉的來到牀鋪躺下,她用意念進了空間。阮浥塵不在,小竹裡裡外外找了一遍,沒有看到他的影子。當她氣餒的在溪水邊一塊石頭坐下時,阮浥塵風風火火的出現了。
“出什麼事了?”阮浥塵盯着眼睛紅紅的陸小竹。
“蔡子明,他沒有死,”陸小竹啞聲開口,“他重生了,魂魄寄宿在一個叫文蕭然的公子身體裡。他還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喜歡的人是董江元,他知道的,我有預感他會做一些瘋狂的事。”緊抱着拱起的雙膝,小竹說出自己的顧慮。
“阮浥塵,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幫我?”小竹將希望寄託與空間,然而阮浥塵的下一句就將她的希望破滅,“抱歉,彩虹空間歷代負責保管或給予。”
出了彩虹空間,小竹的精神還有些恍惚。
蔡家住着重生的蔡子明,這種感覺就像是明知被毒蛇盯上了,還不能輕易挪動腳步,否則等待她的結果就只有死路一條。
第二天一大早,小竹就起來趕往了陸家,蔡氏對她回來住一晚就往孃家跑的舉動很不滿意。可是一想到蔡子明,小竹沒有辦法好好呆在那裡,因此她也顧不了許多。
回到陸家,小竹就開始跟自家大哥商量跟蔡家和離的事,因爲一開始已經跟蔡氏簽下了協議按了手印,她不怕蔡氏耍賴。就是蔡子明這個人,現在她唯一擔心的就是蔡子明若是知道她企圖和離,會不會又想動什麼手腳。
可到如今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小竹一股腦的說出了自己想法,順便將昨天晚上從空間裡取出的,三年前跟蔡氏簽訂好的協議給董江元還有自家大哥查看。
董江元盼這一天盼了好久,小竹的決定他第一個舉手贊成,陸青林和喬氏更是沒有異議,一番商定以後,陸青林分別去請了蔡氏和族裡的世伯長輩過來。
蔡氏來到以後踏進陸家門,一張臉是面無表情的,也許是遲早知道有這一天的到來,她表面看起來非常平靜。請來的族裡長輩是蔡延慶世伯,就連蔡氏也得恭恭敬敬的稱他一聲三叔伯。蔡延慶對蔡家蔡氏與小竹之間的事早有耳聞,當初是蔡家強娶在先,人小竹在相公死後對蔡家不離不棄,還沒有計較當初蔡氏母女做的荒唐事,這一點頗得蔡延慶的讚賞。
有了這份好感,蔡延慶是願意出來主持這個和離的。小竹離開蔡家,就代表以後蔡家就只有蔡氏和蔡素靈母女相依爲命,而目前蔡家大部分的家產都是小竹賺來的,蔡氏心平氣和的同意和離,這麼順利是小竹沒想到的,不論什麼原因,小竹不想去深究,她給蔡氏留了一筆豐厚的銀子,而這些銀子,足夠她和蔡素靈兩人用上七八年不成問題。
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和離書就正式擬定了下來,蔡延慶放下毛筆,吹乾了墨印,白紙黑字讓雙方都按了手印以後,他再宣讀一遍,確認雙方都沒有異議,這纔將和離書交給了小竹。
這份和離書就是將來將小竹名字移出蔡家戶帖的憑證,因爲重要,小竹仔細的將其收了起來。客套一番將蔡延慶送出門外,小竹等人回到堂屋坐定,蔡氏還坐在堂屋喝茶,見衆人回來,她起身,“得,竹丫頭你終於如願以償脫離我們蔡家了,我走了。”
“要不阿婆留下吃頓飯吧,把素靈妹子也接來。”都是一個村的,擡頭不見低頭見。爲了以後的臉面,喬氏出口挽留道。
“吃飯?”蔡氏似有些驚訝地反問一聲,隨即笑道:“不了,我蔡家再窮吃頓飯的錢還是有的。我走了,大家別送。”
說着蔡氏踏步朝着門口走去,喬氏推了推小竹,示意她去送蔡氏出門。小竹點點頭跟了上去,出了大門她纔看見等候在陸家門口不遠處的蔡子明,他左手牽着蔡素靈,雙目眨也不眨的盯着陸家門口。
“阿婆您慢走。”
看見蔡子明,小竹不願再往前走,蔡氏回頭看她一眼,嘴裡咕囔着什麼快步離去。
被蔡子明盯的久了,不知道爲什麼小竹感覺內心有絲心虛。蔡家已無男丁,而她又這個時候選擇離開蔡家,想必蔡子明內心已經將她恨的咬牙切齒了。
“手怎麼這樣涼?”
拉起小竹一隻手,董江元奇怪的問,小竹不知道怎麼跟他開口最近心裡的煩心事,到最後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對此董江元是不信的,小竹不願說,他只得作罷。
再回頭蔡子明站的地方就沒人了,遠處只有拐彎處留下蔡氏母女一家的背影,看不到那爆炸性的威脅,小竹感覺心神穩定不少。
第二天,小竹和陸青林一同去村裡的辦事處順利的將名字過回了陸家的戶帖,之後大家一起準備返城,杜若水因爲身子有孕,林母不准她再勞累,剩餘小竹,董江元和林氏兄妹。兩邊分別與家人告了別,不大的馬車裡的坐下了四個人,石頭跟車伕一起坐在車身前面,經過兩個時辰的奔波,衆人一路順風回到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