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蔡子明, 小竹等人第二天返城,他並未急着回去而是依然在蔡家小住。
說到蔡氏這麼痛快的同意讓小竹和離,其實這當中有一部分是蔡子明的功勞, 他向蔡氏說明了自己對小竹的心意, 同時又承諾給蔡氏一大筆錢財。
蔡氏三年前就跟小竹籤過了協議, 見到有人這麼大方, 於是順水推舟, 做了個人情給蔡子明,當然她並不知道眼前認作乾兒的文蕭然就是自己已經死去的兒子蔡子明。蔡子明如今寄託在文蕭然體內,又認了蔡氏爲乾孃, 目的就是爲了以後方便照顧蔡氏和她的親妹妹蔡素靈。
至於蔡紅英…
坐在石桌前,握着茶杯的蔡子明眼神冷了下來, 這個女人虧的還是她的親姐姐, 居然在他新婚大喜之日端了碗□□給他, 多虧老天有眼,雖然讓他死了, 卻讓他以另外一種身份活了下來。
文蕭然,淮安城內富商文靖昌的唯一的寶貝兒子,雖然生下來就先天是個傻子,可是依然深的文靖昌的喜愛,十八歲可還宛如八歲一般的智商。就是因爲是傻子, 被人下手時着了道, 同時中毒而死的蔡子明才陰差陽錯近了身, 取代了文蕭然活了下來。
剛開始蔡子明也被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嚇傻了, 原主本就是傻子, 府裡服侍的人也不奇怪。後來蔡子明漸漸摸清了形勢,然後慢慢的有意無意在下人跟前展示出正常人的行爲, 下人欣喜若狂的稟告了文靖昌,恰時文靖昌剛從祈願的寺廟回來,則認爲是老天開眼,還給祈願的寺廟添了不少香油錢。
再到回來,就是蔡子明一步步按着自己的計劃恢復了正常人的思路體態,這讓知曉文蕭然病情的大夫大呼神奇,而文靖昌更是覺得這是祖宗顯靈,加上蔡子明本就是書生,一時間在文府大放光彩,比之前是個傻子時更得文靖昌千倍喜愛。
蔡子明一步步讓自己完全融入了文家,當得知他還身處在原來的朝代時,他整個人都是興奮而顫抖的,不是沒想過回臨湘村,不是沒想過想過找他那個蛇蠍心腸的大姐蔡紅英報仇,只是文家世代在鄉村沒有親戚,他貿貿然跑去,只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於是只能暗暗等待時機。
在文府的待的幾月以來,他的表現越來越得文靖昌的賞識,文靖昌甚至把酒樓都交於他打理。就在小竹第一次去尋朝天椒的銷售渠道時,蔡子明已經接管了天香樓一段時日,那日他正去往後廚,大堂傳來的喧鬧讓他止了腳步,看到裝作暈倒的小竹,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蔡子明吩咐宋遠去接待小竹,然後在適當的時候現身,之後的一切也在他的安排之中。畢竟小竹是他明媒正娶進門的妻子,他不討厭這個女人,甚至還想以新的身份去接近她。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天香樓之後再次見到小竹時,她的身邊有了一個男人,他們的之間眼神足以讓他蝕骨的嫉妒。
蔡子明因爲自身發生了奇異的事情,因此對神佛這些變的特別的虔誠,他到處去寺廟燒香拜佛,讓人去算他和小竹的生辰八字,得到的結果都是無緣。不死心的他終於在一處隱蔽的廟宇得到了一個讓人驚心的消息,他的這個妻命格有異數,之所以兩人無緣,緣於小竹本就帶的不是原主的命格。
這個消息就像是驚雷,蔡子明有一瞬間險被擊中,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想到那個大師說的話,他發現他居然對小竹更感興趣了。說什麼無緣,他和小竹兩人都是命有異數之人,本就是天生一對。
“小竹,不論你是誰,今生,你都只能是我的。”自言自語過後,蔡子明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驀地站起身,蔡子明大踏步朝着竈房走去,裡面蔡氏正在準備中午的午飯。
“乾孃,我有些事,現在就要回城了。”高大的身影在門口,蔡子明沒有進竈房,蔡氏一聽他要走了,連忙擦了擦手從鍋竈旁起身,“這麼快就要走,午飯不吃了?”
“不吃了乾孃,我有急事。”蔡子明笑笑,“改日抱的美人歸,一起再來看您。”
“好好,乾孃等着你們。”蔡氏連連應道,心中卻想小竹那小蹄子好福氣,能被文公子看上,就是不知道這福氣能有多久了,哼,想來也是賤命享不起大福氣。
蔡子明雖說一刻也不想等就想要回城,想到有一陣子不回臨湘村,他還是等到蔡素靈下了學堂回來,跟這小丫頭告別以後才上了馬車回城。蔡紅英,這個他曾經心中尊敬的大姐,他是想給她點教訓的,可前兩天衝動主動跟小竹攤了牌,現在得先按原計劃把事情辦成,到時候再來收拾蔡紅英。
想通以後,蔡子明心中的鬱結散去。其實他設想的沒有錯,小竹爲了避免夜長夢多,隱隱約約暗示董江元兩人可以更近一步,董江元是人精啊,他對這個事早有謀劃。
大哥董江升去年成了親,娶的是家中與父親世交的老朋友家一位千金,看着董江升每天有嬌妻陪着,董江元不知心中暗暗羨慕多少遍,只是小竹守孝之身,他不能帶回去給雙親看一看。
這兩年大哥都成親了,他的婚事卻八字還沒一撇,母親馮氏一直託媒婆給他說的姑娘,他都推拖看不上,馮氏一問他的擇偶標準,他就說身邊有人,可就是不把人帶回去給家裡看,可把馮氏急壞了。現在小竹跟蔡家和離了,董江元從小竹和離書拿到手,就在想怎麼開口跟小竹說,帶她回家見雙親,如今小竹暗示應允,他恨不得立刻就帶人回家去。
急歸急,董江元還是一起到按着小竹的意思來,他先給家裡人通口氣,約好日子讓父親母親有個思想準備。
兩年前薛映寒的婚宴上,馮氏和董百川的妾氏徐氏曾看過小竹一眼,到後面馮氏託人打聽小竹身份,吩咐出去的人回來都說打聽不着,問董江元他又不說。後年她託人給董江元介紹姑娘,都被董江元想法設法躲了過去,直把她急的着急上火,對比董百川,他則是說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福”就把馮氏的火給泄了。
活了兩世,小竹對於“醜媳婦見公婆”這種事一樣沒個經驗,在現代她從畢了業就參加工作,一直也沒顧上風花雪月談個戀愛,穿越了就面臨強娶,老天強塞了給她一個婆婆,可惜待她一點也不好。如今要見自己在乎人的父母,她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心中忐忑極了。
像是知道了小竹的不安,董江元這回變的異常的體貼,根據家裡每個人的喜好,他陪着小竹置辦了給衆長輩的禮物,而且他還寬慰小竹說,自己父母都很隨和,讓她千萬不要有心理壓力。
小竹面上應了,實則心中沒譜。像電視劇裡面看的,大戶人家通常都是看不起平民女子娶回家當兒媳的這種多了去了,不管怎麼樣她都得自己先做個思想準備。
然而令小竹沒有想到的是,董江元父母真的就這麼容易接納了她。登門拜訪的那天,馮氏一直拉着她的手噓寒問暖,那模樣恨不得讓她立刻進門,董江升的母親徐氏雖不如馮氏熱情,但仍送了她一對價格不菲的鐲子。
而董老爺,董江元的父親,一聽他開口,小竹頓時認出了他的聲音。她剛穿來時被蔡氏騙到城裡丟棄,在某個大戶人家的門前受過一個姓董的老爺救濟,原來這個人就是董江元的父親。小竹覺得這種事就像買彩票,怎麼救濟她的就能是董江元的父親而不是別人,現在她跟董江元在一起了,面對董百川,她只暗暗發誓以後定要孝敬公婆,尊重兄長兄嫂。
要說董老爺德高望重,對於她這種平民女子沒有看輕之意,加上疼兒子就讓她矇混過關了,那麼對於馮氏這麼容易就接受了她,小竹一直感到費解。直到多年後,董江元才賊笑着在她耳邊揭了謎底,原來他在薛映寒婚宴那次,就跟自己母親馮氏撒謊對女子沒有感覺,後面兩年裡愣是一個女人也沒往家領過,馮氏心急抱不上孫兒,日日愁白了頭髮。
然而董江元帶着小竹回府時,就跟馮氏說,只看到這個女子有感覺,看到其他女子就想吐,一來二去馮氏還真就被他唬住,適而當時小竹身份低下,馮氏見了她仍像是見了寶一般,後來等小竹生下董家子嗣,馮氏就樂的不知今夕是何年了,當然這是後話。
小竹帶着厚禮上門拜訪,對於董老爺,馮氏徐氏等人皆投其所好,董家對小竹這個媳婦還算滿意,後面就提出上門送聘禮,陸青林爲了這事特意帶着妻兒從臨湘村趕來,搬進了小竹後來買下的大宅子裡面。結親的手續十分繁瑣,小竹唯一偷笑的就是這回有大哥和喬氏把關,到時候婚宴上要宴請的人選名單就不用她再操心。
至於臨湘村有親戚關係的衆鄉民,小竹提議不用都請到府裡,只需改日回到村裡另擺酒席即可,對於這個提議董江元沒有意見,畢竟能讓家裡人接受小竹已經是很大限度了,若是再請一堆粗人過來,指不定母親姨娘看了心裡厭煩。
訂親和選日子都進行的十分順利,期間蔡子明並沒有出現搗亂,想到蔡子明,小竹還是喜歡稱呼他文公子多一點,只是沒想到這樣文雅的一個人居然隱藏的這麼深。
至於蔡子明想做些什麼,小竹雖擔憂但也是不怕的,她現在就是陸小竹,就算是蔡子明想要胡說八道她也不必擔心,如果蔡子明散佈這種謠言纔是真的蠢,因爲他自己同樣是重生過的人,這也是他的把柄,大不了到時候魚死網破。
小竹篤定蔡子明不會這麼做,沒重生以前,他不過就是鄉野裡窮人家的兒子,過的全是窮苦日子。重生後,他取代了文蕭然的身份,接替了原主錦衣玉食的生活,就單憑這點,小竹不覺得他會選擇最蠢的一種方法。
隨着婚期越來越近,小竹卻一刻也沒有放鬆警惕,直到聽到風聲,外面都在傳大戶文靖昌之子文蕭然已和同樣門當戶對的季家千金結親,擇日便會迎娶其進門的消息時,她這才放鬆了一直以來緊繃的神經。
不管是蔡子明自己的意願還是文家老爺文靖昌的意願,既然文家已經和季家千金結親,那麼蔡子明就不能再來肆無忌憚的騷擾她,否則傳出去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蔡子明不是這麼容易就退縮放棄的人,在臨湘村被他捏着下巴質問名字的那一刻小竹就知道。在她和董江元婚禮的前一天,蔡子明終於行動了,在不知名的昏暗房間內醒來時,小竹有一千個一萬個後悔。她只是跟大嫂喬氏上街買個東西,誰知轉身就不見了喬氏的身影,她急於尋找喬氏,卻沒想到這是蔡子明特意給她下的圈套。
小竹整個人躺在牀鋪,全身綿軟無力,蔡子明就端坐在牀鋪旁的雕花紅椅,盯着她不知已經盯了多久。剛剛醒來的小竹還有些頭昏,待她腦袋清醒以後,轉動眼珠,赫然發現屋內除了她和蔡子明,還有另外兩人。
另一個看側影是個女子,她平躺在屋內的軟榻,樣子祥和。從她身上所穿的衣物來看,不像是平民女子能穿戴的起的,而且就算只看到了半個側臉,也能看出是一個十足的美人。
而另外一個人,全身上下的裝扮就有些奇怪。他全身着黑色,就連腦袋也像印度女子一般用黑衫包了起來,只露出兩隻眼睛,雙腿盤坐在同樣寬大的紅木椅上,旁邊則是豎着一人多高類似於法杖的東西,看起來詭異異常。
“你醒了。”見到小竹久久不說話,蔡子明首先挑了一個話頭。
小竹強忍對他的厭煩別過頭去,“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不顧屋內還有其他人,蔡子明硬生生捏着小竹下巴迫使她轉過頭來,“我想要什麼,你不是知道嗎?可惜你不願意給我,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得到了。”言罷,他撒了手。
掃了一眼下巴被他捏出印子的小竹,他面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然後離了身下椅來到那個全身黑衣黑袍的怪人跟前,“姬獄大師,你要的我可都給你了,我求你辦的事你不能給我辦砸了呀!”
“公子莫要着急。”
黑袍怪人驀地睜開眼眸,小竹清晰地看到他兩隻眼睛都不一樣,一隻灰褐色,一隻竟然是奇異的藍色,被這雙瞳不一色的兩隻眼睛盯着,她感覺渾身上下莫名泛了冷意。
“移魂密事只能在子時夜半進行,距離子時還有好幾個時辰,請公子稍安勿躁。”姬獄轉動眼皮,掃了一眼天色,不疾不徐道。
“好好,大師就聽您的,等子時。”
討好的聲音帶着一絲急迫,多日的僞裝已經讓蔡子明厭煩,如今不用在小竹面前僞裝,姬獄又是他的人,蔡子明原來的性格頓時展露無疑。
小竹躺在牀上,四肢動不了,但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認真聽在耳中。聽到“移魂”二字時,小竹驚覺心中一陣驚悸,對於蔡子明的意圖她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這足以讓她心涼透頂!
怪不得,軟榻的那個女子怕是與蔡子明有了婚約的季家千金,而這個姬獄,恐怕就是蔡子明以前對她說過的巫師。蔡子明,他竟敢…他竟敢請來西域邪術之人,妄圖將她移魂到季家千金的身體裡面!
想到這,小竹臉色就一陣一陣的發白,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顫抖着開口,“季…季家千金,你把她怎麼樣了?”
蔡子明不語。
“你把她殺了——?”
小竹驟然提高了聲調,蔡子明冷哼,“你倒是關心別人!沒殺,移魂移魂,她若死了還怎麼移?她沒事,不過是昏了而已。”
聽到季家千金沒事,小竹稍稍放下心來。現在只能盼望董江元能早點發現她不見了,並且能在子時之前把她找到。
像是看穿了小竹的意圖,蔡子明重新來到牀鋪前,“不要妄想那個小子會來救你,這個地方極頂隱秘,他不可能找得到。就算找到了,也只會是陸小竹的屍首,而你——,則會變成真正的季家千金!”
“喪心病狂——”
小竹終於忍不住大罵出聲,但這罵聲並不能刺激蔡子明分毫,他依舊在她牀鋪前的紅椅坐了下來。小竹不願再看蔡子明這張讓人作嘔的面容,閉上眼睛在牀鋪挺屍。而蔡子明則像看不到她的抗拒,坐在牀鋪前對着她絮絮叨叨。
小竹不想聽,這聲音還是源源不斷的涌入耳朵裡,既然躲不了,她索性凝神聽蔡子明在講什麼。蔡子明從卯時羅嗦到辰時,講的都是他這兩年來遊歷的見聞,而這個時候小竹才意識到,蔡子明從兩年前離開的時候,就癡心妄想想要找人改她的命格,直到今年在大漠見到姬獄,姬獄跟他說有一種方法是移魂,他迫不及待的將姬獄帶了回來,並且做戲虜獲季家千金芳心,目的就是爲了今日的換魂。
一個人要有什麼樣的縝密心思,才能做到這般步步爲營處心積慮的佈置謀劃?
小竹想不通,索性放棄了。現在約是辰時末,還有兩三個小時就到子時,在這個時間段裡,若是董江元找不到她,她就只能乖乖被移魂。暫不論這個稀奇古怪的巫師能不能成功,季家千金是無辜的,她不能讓她白白卷進這場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