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他們都上班去了。朱昌盛走到自家門前,穩了穩神,才掏鑰匙開門。
謝天謝地,妻子不在。兒子在自己的書房裡做作業。見他回來,兒子連忙奔過來幫他拿行李:“爸爸,你回來啦?”
“回來了。”他輕聲說。看了兒子一眼,心內疚得往一處緊縮着。兒子問:“爸爸,你的車子停在哪裡呀?”
朱昌盛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好,就含糊地“哦”了一聲,裝聾作啞地去了衛生間。
從衛生間出來,他去看了看兒子的成績單,然後走進自己的書房,拔鑰匙去開寫字桌的抽屜。沒想到,抽屜一拉就開了,鎖已經被撬了。
他吃了一驚。連忙翻看那本書,裡面的銀行卡沒有了。我的天,她偷了我的卡?行動真快啊?他想問問兒子,誰撬了他的抽屜?可他不敢問。
怎麼對兒子說啊?他呆住了。
她一定知道了。朱昌盛思想激烈地爭鬥起來,到底走不走?不走,她一回來,家裡就要鬧翻天了,邢珊珊又怎麼辦呢?走,什麼時候走?馬上就走的話,那錢就全部歸她了。我只要一走,手機一關,她就是再兇,也奈何我不得了。可我這一走,就再也不能回來了,就看不到兒子了…….
朱昌盛心裡一軟,惆悵得眼睛溼了。他抹乾眼睛,呆若木雞地坐在沙發上,看着眼前這個熟悉而溫馨的家,忽然又心生留戀,身子軟軟的,沒了站起來的力量。
兒子顯然還不知道他的情況,親暱地在他身邊走來走去,又不住地問這問那,他只好一一作答,心裡內疚得象刀割一樣痛。
坐了一個多小時,他正猶豫不決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害怕是陶曉光借別人的手機打來的,就抖着手不敢接。可是這個手機很頑強,停了以後,又響了起來。他只好壯起膽子按了OK。他怕關了手機,邢珊珊聯繫不上他,會着急的,就沒有關機。
“朱校長嗎?”接通手機後,對方大聲說,“你們放假了吧?喂,這個暑期,你有什麼打算啊?”
他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教育局師資處處長顧衛東。他是教育局裡跟他關係最好的人,他們都有往上爬的共同追求,所以在一次開會的時候談得很投機,以後就結下了鐵哥們的關係。
朱昌盛知道他打電話給他,是想探聽一下他的打算。他以前跟他說起過,他想在這個暑期裡動一動位置。他動位置,起碼是教育局副局長。儘管行政級別比現在他的縣團級校長低半級,屬副處級,卻意味着真正進入了官場。
學校屬事業單位,雖然套用行政級別,卻不是政府機關,所以不能算是真正的官場。把一個學校醫院等事業單位或者企業單位裡高一級別的領導調入政府機關,就是降一級,也都是願意的,甚至還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和代價才能實現呢。
“是顧處長啊,呃,我嘛。”朱昌盛不無尷尬地說,“沒什麼打算,就是有打算,也沒用啊,一廂情願的事,有什麼用?”
顧處長說:“朱校長,你說話,怎麼跟我也見外了啊?你上面有周市長,據說他下一屆有當市長的可能。這降級調動,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噯,你再活動活動,索性來個平級調動,也不是不可能啊。”
朱昌盛嘆息一聲說:“顧處,你高擡我了吧?我哪有這個能耐啊?真的,你別笑,我一沒關係,二沒水平,當這個大一個局的局長。喂,你說話可得注意一點,啊。胡局長還在,你這樣說,要是被他知道,你小子還要不要在他手下混啊?”
顧處長壓低聲說:“朱校長,我是想在你的手下混呢。真的,我一直希望你能殺進局裡來,當這個吃香的一把手。你來了,我就有希望了。唉,否則,我就是幹到退休,也不會再升半級了。”
朱昌盛說到官場上的事,就來勁了。他漸漸忘記了自己的處境,打着哈哈說:“哈哈,顧處長,你表面上是關心我,其實是在想着自己哪,啊。你當了幾年處長?才三年,就急着想當副局長了?”
“喂,朱校長,你可不能這樣說。”顧處長居然認真了起來,“我是真心的,你卻這樣理解我,我就不高興了。”
“那不好意思,算我說錯了行嗎?顧處。”朱昌盛有些難堪,心裡想,當官的人說話往往就是這樣,不是一本正經,就是似是而非,模棱兩可,或者打哈哈,開玩笑,有時還讓你摸不着頭腦。
顧處長卻口氣一轉,一本正經起來:“朱校長,我今天打電話給你,是想給你透露一個信息。真的,這對你來說,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朱昌盛象一個快要被淹死的人看到一根救命稻草,眼前頓時豁亮起來。
顧處長沉吟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說:“這個暑期裡,教育局可能會有比較大的人事變動。胡局長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還不好說。趙玉泉和李錦標兩個副局長,也可能都會有變動。”
“爲什麼?”朱昌盛心裡一動,身上來了力量。
顧處長說:“胡局長可能會被平調到省教育廳去,趙局長有病,傳說他已經打了提前退休的報告,李局長據說有經濟問題,上面很可能要查他。反正這一陣,局裡議論紛紛,人心浮動,猜測不已。大家都在暗裡地活動,爭奪這些位置。”
“是嗎?”朱昌盛一度熄滅的權欲重新燃燒起來,“四個局長,有三個要動,那倒是真的要熱鬧了,啊。顧處,看來,許多人都要蠢蠢欲動了,包括你,真的,機會來了,你也不要錯過啊,快努力吧。要想盡一切辦法,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錯過了這店,就沒有了那村。你多少年紀了,比我大兩年。都快四十歲的人了,再不努力,這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