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濟德押着高鐵路到省城寧南,直接送到了金城賓館。高鐵路一到,臉就嚇得煞白。嶺西的大小官員誰不知金城賓館是省紀委用來審人的,進來的沒一個人能囫圇出去。本想是花姝的事,想硬頸不退讓,譚綸也不敢拿他怎樣。
退休的老鎮長要出事,那別的退休幹部會怎樣想?按黨的習慣,退下去基本以前的事就算過去了。偏是被押到了寧南,還進了金城賓館,心都先涼了一半。
要跟陳濟德打探消息,這位局長大人卻冷着臉半個字都不吐。
陳濟德出賓館就往省紀委跑,譚綸還在那兒,被陳鐵城帶着去見了紀委書記沐晦明。
“鐵城,南海的問題很嚴重啊。”沐晦明只簡單的看了一遍,就感到心寒不已,手指敲着桌面,神色嚴峻。
“是啊,晦明兄,我這纔將這小子叫上來,”陳鐵城苦笑道,“當初調他做常務副縣,想的是平衡縣委縣政府的權力天平,好讓許家不至於在豐饒模式上使絆子,誰知卻像一顆老鼠屎掉進一鍋湯裡,越來越難弄嘍。”
沐晦明倒不這麼想,他很欣賞的看着譚綸,彈掉快有半指長的菸灰說:“這有問題也不能腋着不說,那不成了官官相護了?都是五年前的事,那時譚綸也不在南海嘛。”
沐晦明倒知道譚綸的身份,到他這層級,許多事是瞞不了的。京城那麼些世家,每年往下塞的人有多少,也無法不通知一下,讓上頭的大佬照料一二。
回頭你家的孩子到了我的地盤,我也能相應照拂。
去年譚綸來南海,沐晦明就知道,卻也沒能想通,老譚家讓這孫子做鎮長幹什麼?緊接着做出些成績,弄出個豐饒模式,沐晦明才側眼相看。
讓譚綸做常務副縣,幾位大佬在談的時候,他也是舉手贊成的。
許家根深蒂固已久,總要有人打破這個局面纔是,倒不怕他害了譚綸,上頭還有陳鐵城在嘛。鬥爭起來也能看出譚綸適不適合走官場這條道,所謂磨練,也是如此。
越南扣押漁船的事,也是放手讓譚綸去做,省裡配合,想瞧這位老譚家的公子哥能做到什麼地步,沒想被他左支右絀硬逼得越南人無條件放人,又高看了一線。
沐晦明對譚綸的好感還是不少的,但也覺得他有點太能折騰了。
過年跑京城去給老上級拜年,還曾聽京中好友提過他,就是世家子,能被省部級高官掛在嘴邊,也就寥寥幾人而已。
只是譚綸的未來,他們還看不清,嘴裡偶爾的評價,卻統一得很,此子不可輕看,妖得很。
譚綸自家知自家事,有着重生的見識,並非就能一帆風順,有時借家世壓人,也是無法可想的事。
世家子天生的好處在於無處不在的關係網,一出世起點就要高一截,既然有莫大的關係網這種資源,若是不用,那不是傻子呆子?
也有那硬氣的,被家族放下磨練,卻硬是不用家族的關係,連去京裡省裡要政策要資金都不肯,心高氣傲想赤手空
拳打出一片天,結果局面硬是打不開,爲官數年一點東西都沒留下,被家族喚回京中,鬱郁一生。
合理利用各種資源,纔是王道,譚綸心知肚明。
許效賢再度下黑手時,他也就不再留手,決定以雷霆之勢解決他。
“資料都翔實無識,那個養老院的蕭立芬,據我打聽,跟許效賢是情人關係。他的非法所得,受賄收入全收蕭立芬打點,”譚綸平靜地說,“要是仔細查,肯定能查到資金流入方向。”
沐晦明微微點頭,笑着對陳鐵城說:“我是幫理不幫親,譚綸是你表弟,我這邊也要把話說明白,查出什麼來,會不會對許效賢做處理,我都不敢保證什麼。”
“晦明兄,這些話我理會得,”陳鐵城笑道,“他啊,就是瞎折騰。這纔剛過完年,元宵都沒吃,就越級舉報縣委書記,我都不想說他了。”
越級舉報是官場大忌,沐晦明笑笑:“舉報人我會保密,年輕人嘛,眼裡容不下沙子。被人打了黑槍,手裡又有證據,還不還手,我看啊,也是沒朝氣啊。”
譚綸矜持的陪着笑了一陣,陳鐵城就帶他出了紀委書記辦公室。
“沐書記怕這是窩案,一時也查不清楚,”陳鐵城揹着手邊走邊說,“已派了人去南海,將許效賢和蕭立芬控制住,那個你說的高鐵路,帶到省裡來了?”
“我讓陳濟德押來的,”譚綸想起花姝就說,“高鐵路是瑤人,他還爲了幫他那個傻子侄孫找媳婦,要逼一個年輕女孩成親。”
“胡鬧!”陳鐵城罵道,“這都快二十一世紀了,還有逼婚的事?瑤人也真是胡來。”
“不是瑤人的問題,是高鐵路一個人的問題,”譚綸說,“瑤人都很大方善良,就是高鐵路仗着自己是瑤寨長老,又是退休的老鎮長,逼迫人成親,他被抓,那男方就沒了靠山,親事就成不了了。”
陳鐵城臉色稍緩:“你啊,真是個寶,扔在哪兒都恨不得搞得一大堆事來,你讓我怎麼說你?你就不能跟許效賢好好相處,這事我想也是近期才查出來的吧?你就不能忍着不查?”
“趙還山是老九他哥的人,都逼着上京要找傅家幫調職了,我跟老九情同手足,事情又牽扯到南海,就睜着眼不管,老九那都得說我,”譚綸苦笑道,“跟趙還山倒是沒什麼,老九前後也幫我那麼多次,這手還真是不插不行。”
“哎,”陳鐵城嘆道,“算了,那許效賢是落馬定了,省裡多半會提董奉書上來,你呢,可能先代理縣長吧,這官啊,可沒你升得那麼快的。”
半年就從鎮長變縣長,這要隔在微博時代,那流言都滿天飛了,可誰知道這裡頭的彎彎道道呢?這種事,一般都不會向外說。
“跟董奉書搭班子還好,他是個實際的人,”譚綸笑道,“豐饒模式能給他帶來政績,改變南海的經濟現狀,招商引資上,他也會大力支持。”
“嗯,”陳鐵城跟董奉書見過多次,知道他有些能力,“就是許家這一次算是
衰敗下去了。”
譚綸輕笑一聲,要說他是過江龍,這回可算是把許效賢這坐地虎連根拔起了。
喝着清涼的啤酒,雖是大寒天,卻是從心裡熱到外頭,陳濟德想到譚綸的不容易,眼睛都紅了,幾口酒下肚,拍着桌案就說:“那姓許的想害小譚縣長,這回可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我早就看他不順眼,長着張瘦馬臉,眼睛一眯就只知道害人。”
兩人是在寧南一間露天食檔裡吃宵夜,譚綸也沒瞞他省紀委要向許效賢動刀的事,拿他當心腹,自是要給些消息他聽,讓他在別人前面有優越感。
連馬盧都扔在賓館裡,陪着兩人的也就只有房琳。
許效賢、高鐵路、蕭立芬算是一股腦全完蛋了,縣委還有些許效賢的人,也不知手裡髒到什麼程度,會不會一塊兒滾蛋,總是樁心情大悅的事。
房琳更是得意地眉飛色舞,挨着譚綸就把手挽在他胳膊上,圓鼓鼓的胸脯貼得緊實。
便是沒跟譚綸做那檔事,外頭也坐實是小譚縣長的義妹了,誰不小心逢迎着她,跟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小麻雀似的。
“許家敗了,縣裡的政事也定下來,二礦局那邊的人你都撤了吧,”譚綸挾起塊魷魚片,遞到房琳的櫻脣前,看她輕啓小嘴吞下,說,“許效賢這留下的還是一大攤子爛事,首首尾尾都要處理,沒個兩三年都回不了氣。”
“我看最多也就一年,咱們南海幾個大項目落實,招商引資上我聽招商局的老馬說也順利得多,嶺東那邊還有些造紙廠說要過來落地。經濟上來,稅收也就上來了,明後年就能突破四億的財政收入了吧?”陳濟德問說。
房琳咯咯地笑:“陳局還懂經濟方面的事?”
看她一眼,陳濟德老臉一紅:“都是跟馬秘聊天的時候他說的,我這大老粗哪懂什麼經濟。”
馬盧也算是自己人,陳濟德跟他來往,是意料中的事,譚綸笑着掰開蛤蜊吃起來。
這寧南的海鮮都是從北洋、南海送過來的,路途雖不算遠,可味道就沒當地吃起來那樣鮮甜了,合着蒜蓉來烤制,只能說是能入口。
閒聊一陣,陳濟德要回賓館,住的地方不一樣,譚綸就不要他送了。
被房琳緊挽着走在夜空下,有種小情侶的感覺,夜風吹來,她縮下腦袋,就貼得更緊些。
“聽說你最近在學日語?”
房琳驚了下,嚅嚅道:“在京城的會所裡聽你說NHK的事,就想學一下,想着要能學會了,以後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忙,你要不高興,那我就不學了。”
“那有什麼不高興的?”譚綸愕然轉身,看她臉上惴惴不安的模樣,心裡一疼。
“我找了個老師,是寧南語言學院的,退休的,在咱們南海定居,白天你上班的時候來教我……”
說到一半,嘴就被譚綸嘟住,一時驚愕,就感到舌尖滑到了口腔裡,心絃一顫,雙手緊抱着他的後背,在朦朧的夜燈下,兩人擁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