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你過年真不回來啦,那我去看你好不好?”電話中穆晴的聲音透着十足的失落,還想跟老哥炫耀一下他呢?想到那個他,穆晴心裡跟吃了蜜似的,甜甜的,小心翼翼的掩飾着,害怕被一旁的爸媽發現。
“胡鬧,好好複習,準備高考,高考完了,哥送你一份禮物。”正在向陽村村委會的穆竣抹了一下乾澀的臉頰,很累,每一天至少要有兩場長達兩三個小時的講演,現在的他一句話都不想說。
“老哥,你的聲音怎麼……”
“沒事,剛開始工作,挺忙的。”
“小竣啊,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千萬別累到自己。”電話那頭換成了奚經緯,穆竣心裡暖暖的笑着嗯了一聲。
“你爸跟你說話。”奚經緯有些不怨的將電話交給穆靖凱,本想聽丈夫給兒子一些鼓勵一些關懷,殊不知丈夫拿起電話第一句話就是:“小子,怎麼樣,滋味如何?”
“望向朝陽,我不再孤單。”穆竣如此回答反倒讓穆靖凱呆楞數秒,反應過來後哈哈大笑:“好,好,好,努力前進,待到有跨越不過去的坎兒,別急,別怕,別擔心,在你身後,有老爸給你撐腰。”
“謝謝爸。”
電話掛斷,一邊是穆竣疲憊的端起隨身攜帶的水杯咕咚咕咚將裡面的溫水喝光,衣服也懶得脫的鑽進了被褥之中,明天,明天就是大年二十八了,最後一個村子……沒等他多想,倦意涌了上來,進入夢鄉,二十八,二十九呢,一個全世界青年男女推崇的節日,他,渾然不覺,十幾天的村莊生活,讓他忘記了很多東西。
另一邊,穆靖凱很是興奮的揮舞着手臂,高唱一曲智取威虎山,走到櫃前拿出一瓶酒,自顧自的打開,自斟自飲。
“媽,老爸怎麼那麼高興?”穆晴心頭一轉。
“等你見到你哥,你就知道了。”奚經緯面露猶豫之色,也讓穆晴準備趁熱打鐵要說的話嚥了回去,他能夠被家裡所接受嗎?要是老哥在還好說,還是等到高考結束吧,到時候……
……
臘月二十八,進口的路虎車飛馳在公路上,一路風塵僕僕的從上海開進了端雲省,進入寧奉市地界,從高速到國道,再到省道,路況越來越不好,高樓大廈變成了普通樓房,再變成低矮的平房。
小侯穿着新買的紅色呢子衣,覺得好漂亮,從縣裡回來就感覺周遭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多了異樣,回頭率高了很多,腳下一雙靴子,走路都高人一等,剛到鄉政府的門前,就聽得身後一聲鳴笛的脆響,一輛大傢伙停在門口,車門打開,一道曼妙的身影下車,戴着墨鏡擋住大半個臉頰都讓小侯自慚行潰的美女。
在大口鄉這般土地上不曾出現過的妖嬈,隨便紮起的小波浪暗棕色長髮,白皙的面龐,挺翹的瓊鼻,適中性感的雙脣,耳型漂亮戴着的星星狀吊墜,高領的灰色毛衣,短皮衣與束身皮褲之間空出完美的腰肢,一雙高筒皮靴與皮褲搭配襯托出那雙挺直的修長雙腿。
氣場十足,看門的王大爺和小侯都愣住了。
“請問,這裡是大口鄉的鄉政府嗎?”摘下眼鏡,那雙眼睛破壞了整個柔美,卻平添了女子剛硬的氣質,剛硬的氣質出現在嬌媚的女孩身上,混雜的氣質盡顯神秘。
“啊,是。”王大爺應了一聲。
“那請問穆竣在這裡上班嗎?”卓萱淡淡的笑着,很有感染力,大學四年,要不是穆竣的強勢,學生會長的位置,舍她其誰,多少難啃的骨頭卓大副會長出面都擺得平,人際關係相處方面卓萱與生俱來有讓人願意親近願意相信的氣質。
“啊,是。”
“你是穆竣的什麼人?”小侯本來要進去,一點點的自信被卓萱盡數摧毀,可聽到對方是找穆竣的,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女人與穆竣之間的關係肯定不一般。
卓萱是誰,小侯那點小心思,一個表情就能夠猜個八九不離十,上下看了看對方,卓萱笑了,一個根本構不成威脅的對手你會表現出自己的敵意嗎?
“我啊,我是他的……”卓萱的話還沒有全部說出來,視線就被遠處駛來摩托車上的身影所吸引,她一眼就認了出來,但她不敢相信,這會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男人,那個渾身上下滿是傲骨的男人,那個充滿自信的洋洋灑灑之間多少女孩爲之傾倒的男人嗎?
安全帽上滿是灰塵,身上的皮衣皮褲也滿是灰塵,離得近了發現,口鼻之間略有胡茬和黑灰,明顯的身子有些僵硬,該是長時間騎摩托車身體麻木加上天氣寒冷所至。
那一瞬間,卓萱想要流淚,她不是個願意流淚的女孩,可這一刻,她想要流淚,不管當着多少人的面,因爲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穆竣,爲了那個目標和理想,他可以承受這麼多嗎?爲官仕途,真的就那麼吸引他嗎?
摩托車停下來,卓萱整個人撲了上去,毫不掩飾情感,也不再繼續強硬,她只知道此時自己需要呵護這個男人,需要給他溫暖。
看着穆竣笑着摟住對方並開口詢問你怎麼來了,小侯臉色慘白,只感覺晴朗的天空帶給不了自己一點光亮,腳步一咧嗆,靠在了門房的牆壁上,退出了這兩人的視線範圍,捂着心口扭身跑了進去,原來,單相思是這麼的苦,原來,書上說的都是假的,原來,心可以是這麼痛的。
鄉政府除了值班的人外,早就沒有了人,小侯本是來找穆竣的,鼓足了勇氣,在縣上裝扮了自己才自信的來約孤身在外的穆竣過年到自己家裡去吃飯,看到的卻是一幕讓她無法接受的畫面,躲在辦公室中,看着王大爺讓那輛自己沒見過但也知道肯定價值不菲的車子開進院子,開到後院的平房宿舍,看着一男一女進了房間,整個人軟了下來,靠在牆壁上久久不言語。
穆竣和卓萱都看到了小侯的異樣,一個是當斷則斷,一個是驕傲昂頭戰勝不對稱敵人。
“跟我回去吧。”這是進入穆竣宿舍後,卓萱說的第一句話,擦乾了淚眼,她不想讓自己喜歡的男人受苦。
說實話,眼看着過年了,能夠見到卓萱,穆竣也很高興,內心也略微有小小的竊喜,可當卓萱一開口,他當初選擇分開的那股念頭又冒了出來,強強聯合在生意場上行得通,在兩性之間覺無任何可能性,尤其是以組成家庭爲目的的關係,更加不現實,即便是勉強湊到了一起,即便是因爲轟轟烈烈的感情湊到了一起,那也不可能長久,除非一方徹底改變自己的性格,穆竣很清楚,在自己和卓萱之間,誰也不可能完全改變自己,那結果也就只有一個,做朋友,做紅顏知己,乃至做特殊關係的朋友都可以,唯獨不能成爲戀人不能成爲一生的伴侶。一個有能力的男人,不會將自己綁在一個強勢有能力有手腕的女人身邊,性格是一方面,整片森林也宣佈着完全失去。
“我先洗個臉。”穆竣拿起了地上的暖水瓶,打開蓋子裡面晃盪着早已冰涼的涼白開,拎着暖水瓶拿着洗臉盆示意卓萱先坐。
卓萱知道,從認識的那一天開始,就沒有人能夠真正改變他決定了的事情。
“走啦,不用洗了,到雲濟市再說,瘋子他們都到了,就等你了。”卓萱也收拾了一下心情,換了一種必然會被接受的方式,拉住穆竣向外走。
“瘋子?”
“嗯,大家都到了,你是會長,你在哪裡,哪裡就是聚會地,另外小鳥知道你在端雲省走仕途,要給你介紹個人,兄弟幾個怕你在端雲勢單力孤,給你來站腳助威搖旗吶喊一番。”路虎疾馳出鄉政府大院,對卓萱來說,這樣的小地方讓木頭在這裡就是屈才,連帶着對大口鄉乃至整個甸榆縣、寧奉市都欠缺好印象。
“我該換身衣服的。”穆竣點了一支菸,望着窗外從陌生到熟悉的道路。
“我都給你準備了,前段時間去香港買的。”卓萱話語很隨意,仿似天經地義。
“卓萱,有件事你必須認清,我們,已經結束了。”歷練工作一段時間,穆竣知道當斷不斷的拖拉後果,人總需要在社會的大染缸中走上幾遭才能成熟,穆竣也是如此。
卓萱臉色變了變,轉瞬間恢復正常,抿着嘴說道:“你先告訴我,這樣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
穆竣沒有直接回答卓萱的問題,過於直白的口號性話語,說出來自己都覺得不可信,抽了一口煙,腦中浮現出張大海的形象,浮現出那些真正愛戴張大海的村民們,緩緩說道:“學校中的我不說了,你都知道,我的目標,現在依舊不變,只是這段時間,有一些人,給我加了些沉重的東西,做一個能夠讓別人幸福被別人認可的官員,縱然只是小小的村官鄉官,我都願意。”接着,穆竣給卓萱講了張大海,講了那些普通的村民,講了那份真心實意的親近,講了一個不太成功官員都能做到的“成功”。
張大海,一個懦弱的人,不稱職的一鄉之長,在爲官上不夠資格成爲穆竣的引路人導師,卻在做人上,成爲了穆竣征程上的第一位精神導師,或許張大海自己並不覺得如何,他哪裡知道自己的舉動對穆竣造成了多麼大的影響,穆竣將他所做的一切延伸開來,得到了許許多多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做官,似乎不再是離開家時的那幾個原因。
卓萱是聰明人,聽到穆竣講述的一切,她能夠感受到那其中傳遞出來的強烈信號,眼前的男人,從一個精神潔癖的缺項成熟青年,徹底成爲了成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