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賓?
這個名字,顯然有些出乎北宮純的意外。
對於張賓這個人,北宮純瞭解的不多,卻聽過幾次名號,也知道是個在北地頗有名望、名聲的人物。
當然,張賓真正出名的原因,還是因爲他作爲石勒的謀主,着實提出過不少謀劃與建議。
據說當初石勒南下的大體戰略規劃,就是這位張氏謀主所定下的,考慮到如今的北地局勢,可以說是張賓在一定程度上,預料到了當前的局勢。
正因如此,所以在北方几個州,他的名聲是很大的,北宮純和老宦官這一路北來,不止一次的聽聞過這個名字。
再聯想到先前那位嚮導所言,北宮純這心裡難免就嘀咕起來了。
這樣的一個人物,居然都舍了那石勒,主動過來歸順,在某種程度上而言,也算是體現出了人心向背。
只不過……
“他投奔陳徵北,來找我做什麼?”
帶着這樣的疑問,北宮純放下了酒菜,讓張賓走了進來。
那雅閣的門被緩緩推開,然後一名儒雅的中年男子就走了進來。
這人自然就是張賓了,他進來之後,關上了門,就朝着北宮純行禮,笑道:“打擾北宮將軍用膳,着實是罪過,只是聽聞你與莫老來此,心知必與兵事有關,是以過來請教。”
“張先生客氣了,你的本事,某家是知道的,某家哪裡有什麼能教給你的東西啊,”北宮純面對同爲漢家之人,倒是不願意拿捏什麼架子,直言不諱,“你既然來了,咱們正好聊聊,你是有大能耐的人,能助那石勒在北地成就基業,就是這一點,就強過某家不知多少,與你說話,肯定能有收穫。”
“將軍客氣了,我那點本事,其實不值一提,這出主意的事,誰都能做,但主意能否變做戰績,能否改變局勢,卻還是看施行之人,”張賓卻不客氣,彷彿與北宮純很是相熟一樣,直接坐下,拿起無人用的酒杯筷子,自顧自的用了起來,等吃完一口,他才笑道:“其實,在張某人看來,這古來能傳出名號的謀士,其實靠的不是自己的本事,而是由於運氣好,跟上了一個有能之主。”
“哦?”北宮純本來還想詢問北地局面,但第一時間卻被張賓的這句話勾起了興趣來,“此話怎講?”
“說來也簡單,”張賓微微一笑,“就說這天下局勢,哪個看不明白,就是那總角小二,你拿出一副輿圖過去,他也能指點出兵出何方,乃是正途,說到底,也就是知道得多,能歸納出一些局面,然後給出建議罷了,若是那執行之人兵力雄厚,自可成功,那便是好主意,若是不成,兵敗被殺,根本無從得知,是以這謀主之言,其實並無多少玄虛,張某的這點名聲,其實來得僥倖,不如戰場廝殺的將領。”
“張君真是謙虛,謙虛啊!”北宮純一下子就對這個張賓有了好感,感到二人之間的關係,被拉近了不少,他進而問道:“冒昧,詢問一句,不知張君何故舍棄那石勒?”
張賓聽了,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輕輕搖頭。
北宮純知道自己問得有些孟浪,興許是喝了酒的關係,便就補充道:“我沒有惡意,只是好奇,若是張君不願意說,那也就罷了。”
“無妨,”張賓擺了擺手,神色坦然,“既然做了,那便沒有什麼不可對人說的,在下也不說什麼被人脅迫之言,那太過虛僞,雖然一開始是被脅迫,但石勒也算是有個抱負的人物,能用我的計謀,那邊留下來輔佐他,成就一番事業,只是這些年來,石勒沉迷佛家之言,逐漸重用一些心懷叵測之徒,又將我排斥出去,自是沒有必要繼續留下去了。”
用我則留,不用則去。
“好!張君快人快語,痛快!”北宮純一聽,就覺得是實在話,雖然有些太過功利,但好不遮掩,反而有股坦蕩之情,“當飲一杯!”說着,便端起酒杯。
二人對飲過後,張賓放下就被,笑道:“說是痛快,但卻也有功利之心,況且我離石勒,卻來了北邊幽州,玄甲軍未來必與趙軍有那一戰,其實也算是投敵,道義上是站不住的,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只是石勒崇尚佛門,廢華夏風俗,我卻是不喜,他這是爲了要自己一時的安穩,而種下千年災禍,我便是不反對,也不能從之。”
實際上,張賓北上之前,先讓侄子過來打點,自己卻沒有離開,而是精心謀劃,將那真定內外的政局都梳理清晰,又把諸多積壓多年的政務盡數處理完畢,等石勒收兵北歸的消息傳來,纔不慌不忙的、從容掛印,飄然而去。
如今,他在北地出現的消息,恐怕纔剛剛傳到石勒耳中,也不知那位新晉趙王,是個什麼心情。
北宮純便問道:“說的可是佛家,但是某家觀之,佛經倒是頗爲精妙,有可取之處。”
“佛學精妙與否,其實與爲政無關,若是民間自傳,那也無非就是風雅之事,而且用處頗多,其中精妙之言,便是放到中古,亦足稱道,”張賓話中,對於佛家之說,沒有半點貶低,反而還有推崇之意,“奈何石勒乃是羯人,本身並無根基,更無正統之名,百姓如何能從之?世家如何能輔之?此乃根基不穩之處,若是按着在下之言,他當躬耕、聯姻、讓權,不以羯自居,而是將成一石家,與河北士族一體同修……”
“哦?若是如此,那石勒確實要爲士人所重,只是私底下還是難免風言風語。”北宮純顯然也知道世家如何觀人。
“以些許言語,而換來實利,不見得是壞事。”張賓則顯然是個實用主義者,“只是石勒卻不願如此,其人亦因族羣拖累,而逆水行舟,覺得既然中土人情不認羯人,他便要改變這一方水土,於是與人籌謀,想要化華夏爲胡地,去禮而尊佛,讓華夏苗裔化作佛國信徒,然後自領一位佛陀轉世的說法,以此得尊!”
“豈有此理!以華化胡?”北宮純登時就皺起眉頭,本能的厭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