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上午,大約也就五小時不到,秦愛民便急匆匆的從上爬了起來,雖然還是顯得有些精神不振,但秦愛民還是去食堂扒拉了幾口便趕到了金水二號橋旁的值班室。
所謂的值班室其實不過是一間租下來的民房,離金水二橋大約兩百米不到,門窗正好正對着臨時搭建的浮橋。
至於所謂的浮橋其實不過是兩根一米直徑的水泥下水管,上面再鋪上稻草,泥土,煤渣,沙石,最後因爲雨雪,再墊了一層棕墊。
說起來,如果不是浮橋兩邊需要佔用幾百米的良田,以現在金水溪的水量,好幾個地方底盤稍高一點的車輛完全可以直接從溝裡開過去。
按楊大慶的安排,金水二橋的收費工作是由秦愛民負責,不過這幾天他休息,所以由財政所所長月長青代管。??首發 官路求索7
看着秦愛民走了進來,孤伶伶坐在值班室內火爐邊,面部被火爐烤得像蘋果一般誘人的月長青便立馬站了起來,“小秦,你來得正好,我正好要去買年貨,這裡就交給你了。”
說完月長青將懷裡的一個黑『色』老舊公文包往秦愛民懷裡一塞便想往外走,秦愛民不由半開玩笑的道:“所長,好像我要明天開始才值班吧,你不會想老公想得半天都等不下去了吧。”
月長青是土生土長的大石鄉人,他的老公以前也是大石鄉的一名副書記,不過早在一年前便調去了縣交通局任副局長,這家自然也隨之便安到了縣城,平日裡因爲交通不便月長青也跟秦愛民一樣住在鄉里的單身宿舍,每星期也就回家住上兩三天,時間久了,秦愛民跟本就三十出頭的月長青自然也就熟絡了下來,私下裡兩人更像是朋友而不像是上下級。
其實在官場,哪怕是在最基層的鄉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都很現實,像秦愛民這樣絕對有前途的人自然會有很多人巴結,別看月長青現在是所長,秦愛民只是副所長,但早在秦愛民來大石鄉時所有人就知道秦愛民超過月長青這個女所長只是時間問題,畢竟秦愛民的年齡,級別,文憑都擺在那裡,如果只論級別不論職務,秦愛民這個副科級還高過月長青這個科員。
月長青紅着臉沒好氣的在秦愛民左胳膊上捶了一錘,之後沒搭秦愛民的話,只是接着道:“這幾天可別喝太多酒,如果在第一年裡就因爲喝酒誤了工作這對你以後可就很不利,好好表現,初五我就過來接你的班。”
秦愛民笑了笑,他當然知道月長青是關心他,“請所長放心,值班期間我絕對不醉酒。”
說完,秦愛民又是一笑,“我的酒量你還不清楚嗎,這大石鄉可沒人能放翻我。”
秦愛民的爺爺在解放前就是開河這一帶有名有姓的土匪,不過好在他上過幾個私塾,當年八路軍一到開河便立馬出山投靠了八路軍,雖然因爲名聲太響沒能在革命隊伍裡混個一官半職,但作爲深受階級壓迫的勞苦代表也總算沒有被秋後算賬。
因此,秦家人就有了從小喝酒的傳統,按秦愛老爺子生前的話說,喝不得酒就上不得山,上不得山就扛不了槍,那就算不上是真正的男人,秦家老爺子活到九十三,平日有事沒事就手提土銃,腰『插』砍柴刀在住處周圍的山頭上轉悠,直到死的前一天依然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爲此,秦愛民那些父輩在那個年代裡爲了供應老爺子的酒是沒少受罪,身爲老爺子最疼愛的孫子,秦愛民打小就練出了一副好酒量,以至於到現在,普通的高純度二鍋頭那絕對是一斤不倒,在大學期間曾有過一人放翻全寢的輝煌紀錄。
看着月長青快步的走向了鄉里的班車停靠點,秦愛民也就直接在月長青之前坐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雖然只是一個副所長,但在擁有數百號工作人員的大石鄉好歹也算得上一個領導,這頂着寒風,冒着雨雪在浮橋兩頭收錢的活自然輪不到他,他也就只需要坐在火爐邊,烤着火,喝着茶,每天上午,中午,下午覈對三次收費票據就行。
打開公文包,將裡面的東西清點了一下,其實主要是清點這幾天的數據,特別是今天的票據收入,不過一看到賬本內的數據,秦愛民的心頭然由一驚。
這收的過橋費是每天晚上八點一結算,結算覈對清楚後再把錢鎖入財政所裡的保險箱。
而這隻保險箱的鑰匙是由會計管着,但密碼則是由秦愛民這個副所長跟月長青這個所長掌握。
這一切看上去似乎十分正規,但在收支制度卻是漏洞百出,因爲全鄉的賬目都是由鄉財政所有一正一副兩名所長統管,別說是月長青這個所長,就連秦愛民如果想在賬本里改點什麼也是輕而易舉,爲此秦愛民曾數次向上面反應,但奇怪的是全鄉上下十餘名書記,鄉長就沒有任何人理睬過這事。
一萬一千四,一萬一千三百五,一萬零六百````````````
一看手裡的賬本,秦愛民愣了,休假前他負責收費時,每天的過橋過路費最少也能有一萬五以上,有一天更是突破的三萬多,但月長青接管的這幾天最高的一天居然只有一萬三,有一天更是隻有九千。
看着不遠處的二號橋,看着橋上緩緩駛過的車輛,秦愛民就算是傻子也可以感覺出這裡面的異常。
“難怪月所長要這麼心急火燎走了!”秦愛民心頭不由的嘀咕了一聲。??首發 官路求索7
不過緊接着心頭就開如犯難了,這事怎麼個處理法可就真的讓他難做了。
將賬目異常上報?
開玩笑!秦愛民直接就將這個念頭否決了,別說月長青是所長,他只是一個副所長,哪怕不管這些,同時也不管月長青的丈夫曾經是大石鄉的副書記,這事裡透出來的詭異也讓秦愛民有些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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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長青憑什麼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吃這筆錢?楊大慶那老狐狸,還有餘國民以及其它的副書記副鄉長難道就感覺不到這裡面的異常?
二號橋的收費雖然楊大慶是直接交給秦愛民負責,按大石鄉的狗屁財政制度,那些鄉長副鄉長是絕對伸不進手的,財權絕對是楊大慶書記的絕對權力,雖然他是書記不是鄉長。
但伸不進手並不是說明他們就沒有知情權,二號橋每天的收支總數還是得上報鄉黨政辦,所以鄉里那些頭頭絕對是十分清楚這些數據的變化。
坐在椅子上,秦愛民習慣『性』的拿起自己的杯子泡了一杯茶,經過這半年,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初出校門的初哥,對於官場內的很多門道或多或少的有了一些瞭解,他自然知道,很多明眼裡一看似乎非常不正常的事情有時反而就是官場內的規矩,雖然它不是制度,但卻比正兒八經的制度更需要遵循。
而這些制度中最正常的就是平日裡領導家的各種宴請,這也是規矩中的一個,不給領導上貢,領導哪來的錢給他的領導上貢?
“小秦,在想什麼呢?”
秦愛民足足在火爐邊失神了十來分鐘,直到羅天林走了進來這才被驚醒了過來。
一看到只有羅天林走了進來,秦愛民又看看羅天林身後,“羅哥,你看看這個?”
秦愛民直接放在大腿上的賬本遞給了羅天林。
羅天林在大石鄉呆了十來年,其中又當了快五年的黨政辦副主任,他根本就不用細看,一掃眼便發現了其中的異常。
羅天林忽然笑了,之後在秦愛民一臉的不解中笑着道:“我就知道月所長肯定不會親口給你解釋這裡面的門道。”
說完,羅天林語氣一頓,“這賬你不用管,總之你這幾天每天中午送五千塊錢到楊書記的辦公室,送三千到餘鄉長的辦公室,然後送兩千到黨政辦,直接用報紙包好放到辦公桌上就行,當然,你直接親手交給他們也行,你自己看着辦。”
秦愛民一愣,對於給領導送錢他倒是不牴觸,這半年來他在月長青的吩咐下也曾私下裡給幾位領導送過錢。
看了看羅天林交回來的賬本,秦愛民哪來會不明白,“從這裡面挪錢?”
“不從這裡面挪錢你還能從哪裡找出錢來?”
“爲什麼?”秦愛民最終還是沒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而這半年來,羅天林也沒少回答秦愛民這類問題。
“往年這些錢應當是在年前就一次『性』送去的,不過今年鄉里實在是一次拿不出這麼多錢,所以才每天送過去一點。”
之後見秦愛民依然是滿臉好奇,羅天林又接着道:“楊書記跟餘鄉長新年裡肯定得去給縣長書記們拜年,其中還包括縣裡一些關鍵部門,這些都是官面上的拜年難道讓書記鎮長全部自掏腰包?說實話,這些錢肯定還不夠他們年裡花的,其中至少也得自己墊一部份,更不用說他們可能還得去市裡拜年了。”
“那黨政辦爲什麼要送錢?”這是秦愛民在大石鄉的第一個年頭,他對其中的很多講究都並不清楚。??首發 官路求索7
“這是額外的招待費,年裡下面的村組支書,村長都會來鄉里拜年,市裡縣裡也會派人下來打打秋風,鄉派出所,敬老院,鄉里的大小學校也都得去慰問,這些錢就是了。”
秦愛民聽到這裡當然立馬就明白了,這些東西雖然是每年都需要的,但在走賬的問題上然能完全寫明白,或者不能寫得太詳細,秦愛民這時也終於明白爲什麼鄉里的財務制度會到處都是漏洞。
想到這裡,秦愛民不由的有些臉紅,爲了這些制度,他初來大石鄉時還愣頭青似的私下找過書記鄉長好幾回,難怪當時他們的臉上的笑容都有些怪異。
“總之錢你按時送去,賬你自己做好就行了,這裡面只要沒有太大的出入一般就不會有事,相信這些應當難不住你這個大學生。”
對此羅天林是見怪不怪,坐下了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懷水,然後又在油桶製成的大土爐子上加了幾塊炭餅。
“還是這裡暖和。”停了停,又接着道:“你嫂子讓你過年去我們那吃飯,不準推,不然以後就別叫我羅哥。”
說到這裡,羅天林忽然一笑,“小秦,在『政府』工作,有時候千萬不要太聰明,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