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厲中河打開電腦上了網,進入了雞鳴縣政府的網站,把縣裡各部門、各鄉鎮的主要領導的資料再一次細細瀏覽了一遍。這些日子以來,他有事沒事就點開這個網站,細查各個領導的資料。
然而,網站上提供的各方面的資料畢竟有限,厲中河只能把他們的履歷、年齡等大衆化地東西記在心裡。雖然這些東西很普通,沒有一點實質性的內容,但厲中河卻儘量記下,以備不時之需。混官場嘛,就得多長几個心眼,多學習一點,多留意一些東西,多掌握一點相關信息,沒什麼壞處。
雖然查不出更多的東西,但厲中河能夠從各個領導的履歷中分析出他們的官路歷程,比如說縣委書記戴詠華,他是教師出身,在當老師之前,他當過三年邊防巡邏兵,這說明他有一種非常堅韌的意志。他在解甲歸田後教書育人,然後步入政壇,他除了靠着自身的努力,一定還有什麼背景,上面一定有人。於是,厲中河進入了市委市政府相關網站,遍查當年從雞鳴縣出來的領導幹部。果然,市委常委、現任市委組織部部長田震雲曾經擔任雞鳴縣教育局局長、主管文教的副縣長、縣長、縣委書記等職。而田震雲在雞鳴縣工作期間,正是戴詠華出成績的幾年,在十年時間裡先後從一名城關鎮小學語文老師升任學校副校長、校長、城關鎮副鎮長、副書記、教育局副局長,而戴詠華真正走進雞鳴縣委主要領導之列,則是在田震雲進入市委常委、擔任了市委組織部部長之後。既然如此,厲中河便大膽地作出了推測:戴詠華和田震雲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
再往深裡推測:既然戴詠華與田震雲之間的關係如此之鐵,那麼,雞鳴縣委組織部副部長丁家輝鐵定跟這倆人有着十分密切的關係。一來,丁家輝與戴詠華都有過當兵的歷史,共同的經歷使得這倆人絕對能夠談到一塊,進而走到一起;二來,田震雲是市委組織部部長,丁家輝則是雞鳴縣委組織部副部長,都是一個戰壕裡的,想不搞好關係都不行!
想清楚了這一層層關節,厲中河格外的高興,他相信自己的推測絕對沒錯。當然,厲中河也感到一陣鬱悶,他想查一查桃花溝的情況,尤其是桃花溝村幹部們的資料,網站上卻無法顯示。網站上公佈的雞鳴縣領導的資料,最低到鄉鎮一級,再往下就沒有了。
當厲中河關上電腦,剛剛八點多鐘,秋夜的風吹進窗子,吹到了他的臉上,一抹涼意讓他格外清爽。他打算買點水果什麼的,到丁家輝的家裡“串個門”。上午在丁家輝的辦公室裡,人家丁副部長把手機號、家庭住址什麼的都寫給他了,籠絡他的用意很明顯,他不能就這麼不了了之,必須要顯示出一片誠意來。人與人之間,尤其是與領導們之間,經常走走串串,有好處。他必須把剛剛建立在丁副部長心中的那份“好感”進一步升溫。
其實,上午丁家輝把家庭住址告訴了厲中河,厲中河當即認爲這是丁家輝想讓他送禮。回頭再一想,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其實,人家丁家輝並不希望他去送什麼禮,行什麼賄,作爲主持縣委組織部全面工作的副部長,在雞鳴縣位高權重,給他送禮的人多了去,而他,僅僅是一名剛剛走出校門的大學生而已,彼此之間的級別存在着太大的差距,而且,人家丁副部長也知道他厲中河只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經濟條件也並不是十分的好,所以,人家並不稀罕厲中河的那點禮,更多的是對厲中河很看好,能把家庭住址告訴他,用意實在是很明顯: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換上一身乾淨的青藍色運動服,踏上一雙純白色的耐克,厲中河即將出門。這時,手機突然響了,看看來電顯示,竟然是張一笑打來的。想想張一笑今天上午在會議上的發言,厲中河便覺得有些好笑。
“中河,在忙啥呢?”電話那頭,除了有張一笑的說話聲,還有一些嘈雜的歌聲。
“你小子,一定又在金碧輝煌快活吧?”厲中河笑問。
“我知道你明天就要遠赴桃花溝了,你這一走,咱兄弟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見面。”張一笑道:“出來吧,咱哥倆喝兩口,我給你餞行。”
厲中河微微一笑,道:“哥們現在有點事,你先等我兩個小時吧。”
“靠,等就等吧,還要等兩個小時。”電話那頭的張一笑嚴重不滿:“跟女人在牀上,也用不了兩個小時啊……”
“一笑,你小子分到了縣扶貧辦,可是政府機關裡的人物了,你以後可得罩着我。”厲中河用一副調侃的口吻說道:“我現在有點急事,辦完了就給你打電話。”
不等張一笑說話,厲中河便掛了電話,立即出門,從樓下的小攤上買了五斤香蕉、抱了一個橢圓形的大西瓜,西瓜足足有十五六斤。按照丁家輝提供的家庭住址,打的直奔目的地。
厲中河本來想給王小強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派個車來送一下,但他又放下了這個念頭。他已經踏入了官場,還是少與逍遙幫接觸爲妙。
在厲中河的人生歷程中,這是第一次“送禮”。也許,他將永遠銘記這一次送禮行動。
開出租車的的哥是一個爽快人,一聽厲中河要到“王家巷”,眼睛一亮,一邊旋轉着方向盤,一邊笑道:“王家巷可是領導幹部們的聚集地啊,兄弟肯定是要到領導家裡了。”
厲中河直截了當地笑道:“老哥猜得沒錯,我的確是到領導家去。”
的哥一聽,笑了,笑聲中掩飾不住些許的得意,看看厲中河放入車裡的香蕉和西瓜,笑道:“難道是去送禮?”
“你只管開車,問那麼多幹什麼?”厲中河微微有些發怒。
“呵呵,我也是一片好心啊。”的哥不惱,繼續發表他的高深言論,道:“這年頭,拿着一袋子水果去領導家裡送禮,也太顯眼了罷?第一,人家領導未必能看得上;第二,人家領導未必會收;第三,王家巷住了不少縣裡的中層以上領導幹部,你這麼大搖大擺地去敲人家領導的家門,人家領導會給你開門麼?人家敢給你開門麼?現在全省全市都在反貪,你這不是毀壞人家領導的前程嘛。人家領導不但對你沒有好感,相反,人家還要對你進行打擊,樹立自己清廉的形象。”
頓了頓,的哥又道:“老兄,你看來沒有給領導們送過禮吧。這年頭,想要送禮,你得空着手去送,但你的口袋裡卻不能空,得裝上鈔票,嘿嘿……”
聽着的哥發出一陣“過來人”般的笑聲,笑聲中充滿着深意,厲中河暗驚,直怪自己大意,咋就沒有考慮這麼多呢?那王家巷的確住了不少領導幹部啊,包括戴詠華和謝天成這兩位縣主要領導,就連這兒的空氣裡都瀰漫着“敏感”二字,看來,俺老厲的確沒有那種善於送禮、善於行賄的天分啊!
也難怪厲中河考慮不周,他從小到大,都是別人捧着他供着他,在大學校園裡,弟兄們給他買飯,請他喝酒,請他泡妞,他從來沒有掏過腰包。現在,過慣了“衆星捧月”生活的他走出校園進入社會了,在如何送禮這種事上竟然是一項空白,其中不是沒有原因。
“老哥啊,你想得也太多了罷?”厲中河嘿嘿笑着,迴應道:“我呆會要去拜訪的,是我表哥,表弟給表哥提點水果,難道這也不行麼?”
說到此處,厲中河暗暗好笑,他本想說去看望“舅舅”或者是“伯伯”啥的,隨即一想又覺得不妥,這也太便宜丁家輝這廝了。
“嘿嘿,小夥子,你呀你,你真是不開竅,讓我怎麼開導你捏?”的哥無奈地苦笑道:“知情的人,人家會覺得是表弟去看望表哥,再正常不過的事啦,要是不知情的人呢,人家還以爲你是去送禮呢。風言風語一多,那就不是表弟看望表哥了。事情就這麼簡單。”
說着,的哥點了一支菸,吧嗒吧嗒地抽起來,繼續用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開始發揮:“咱雞鳴縣雖說是國家級貧困縣,雖然窮了一些,但官場的規則跟其他的地方沒有什麼區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