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俞六旬的老將,一輩子戎馬生涯,說是殺人如麻也不爲過。可偏偏這樣的人,卻在朱載坖的幾句話之間,便哭的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朱載坖親自解開了趙國忠身上的綁繩,扔在地上。
轉身大步走上丹墀,轉身大馬金刀的坐下。看着羣臣,看着哭泣的趙國忠。
殿中除了老將趙國忠的哭聲之外,便沒有人敢喘一口大氣。誰都能看出來,這件事似乎不是那麼簡單。陛下要收拾人了,倒黴的看來不象是趙國忠。
“老臣無狀,讓陛下見笑。”趙國忠收住哭聲道。
“無妨,誰受了委屈,都會有所宣泄。人非草木,誰能無情。”朱載坖手指輕釦扶手,對趙國忠道:“老將軍可將上身的衣衫褪下,讓朝堂之人也看看,老將軍的功勳。朕爲天下之主,今日便替老將軍張目。”
朱載坖的話,便是皇命。
趙國忠不能違抗,卻邊解上衣邊道:“老臣一介武夫,多少苦頭也吃了,陛下不用介懷。”
說話之間,上衣褪下,趙國忠便在大殿之中顯出精壯的上身來。老將軍是冷兵器時代斬將奪旗出身,雖然上了年紀,但是這強壯的樣子不輸小夥。只是在上身的皮膚,幾乎都是坑坑窪窪,沒一塊是完好的。
“黃義,你下去問問老將軍,每一條傷疤,都是在哪裡受傷留下的。”朱載坖對身旁的黃義道。
“內臣遵命。”黃義肅然應命,懷抱拂塵來到了趙國忠的身前。
在大殿之中,那方覺安已經覺出不安來,慢慢的向羣臣的隊伍中退去,彷彿如此便能安全一些。
武清侯李偉也極爲不安,額頭上不知不覺已經滿是冷汗。
俞大猷卻兩眼大睜,盯着趙國忠露出羨慕之色來。這是陛下要爲趙國忠誇功,此等殊榮,簡直聞所未聞。
朱載坖這麼做,也是從後世的評書裡學來的。真實歷史當中有沒有,他可就不清楚了。
“老將軍,肩頭這一個傷疤大如銅錢,是在哪裡留下的?”黃義此時已經在問。
“這個,是當年在大同守城,被一箭射中。”
“胸口這道刀傷長達半尺,又是何時所留的?”
“此爲當年玉門關前迎戰吐魯番汗國之兵,與敵將交戰,被他劈了一刀。不過那傢伙,也被老夫一槊捅死!”
“臂膀上的這一道傷疤呢?”
“時間太久,已不記得了。”
“肋下這裡的呢?”
“宣府戰俺答大軍之時所留。”
“這裡呢?”
“已不記得。”
“……”
兩人一問一答,許久才停來。
黃義向朱載坖躬身道:“陛下,趙老將軍身上的共有傷疤七十七條,大半已是不記得在哪裡所留。不過,內臣發現老將軍背後並無傷疤,顯是從未在戰場之上逃過。”
朱載坖掃了一眼殿中羣臣,便對趙國忠道:“老將軍穿好上衣吧。這一個個的傷疤,便是老將軍爲國盡忠的證據。”
“陛下,趙國忠雖有功勞,但他終究是殺了人。”呂本這時站出來道:“國法當前,有功當賞有過當罰。若是功過相抵,那豈不是有些功勞,便都可犯法不成。”
“呂閣老說的不錯。”朱載坖點點頭道:“至於趙老將軍殺了武清侯府家丁之事,其實已經有人調查清楚。沈一貫,你手下的記者,是不是已經寫了經過?”
羣臣當中走出了大明報主編,新聞審察司的管事沈一貫。
沈一貫拱手道:“陛下說的不錯,臣的手下記者,看到了事情的經過,已經全部寫了下來。等陛下過目,明日便可刊登於大明報上。”
呂閣的眉頭一挑,這件事裡顯然有蹊蹺。
朱載坖點點頭,“拿來我看。”
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片,沈一貫交到了小黃門的手中。
朱載坖早就知道,只不過是走過場罷了。拿到紙片只掃了一眼,便遞還小黃門。
“給衆卿傳看一遍吧。”朱載坖吩咐道:“趙老將軍,你可將昨日衝突的經過講出來,與這記者所寫的文章一對,便知真假。”
於是趙國忠便將昨日的經過口述出來,而羣臣們則傳看沈一貫取來的記者目睹經過。
大家發現,趙國忠說的話與記者所記基本相同,都能對得上。
許多人的目光,便看向了一旁很久沒說話的武清侯李偉。
“陛下,莫聽這老傢伙胡言,就是他殺了我的家丁。”李偉出列爭辯,指着趙國忠道:“再說回來,此人不過是個丘八出身而已,衝撞了我的車駕,還敢殺人。我那家丁雖然魯莽,但是忠心護主,也死的可憐啊!”
朱載坖淡淡的道:“那武清侯說說,朕該如何處置?”
李偉狠聲道:“陛下,臣也不求殺了這老傢伙,將他革職便是。”
“朕如何做,是不是要聽你這個國丈的。”朱載坖微微一笑道。
只是李偉聽到了朱載坖的話,卻是心中一寒,急忙跪倒,“陛下恕罪,臣也是一時心急口不擇言。”
朱載坖淡然道:“武清伯可知道,你雖然是勳貴,但是也無權毆打朝廷命官。”
李偉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臣並沒指使他們毆打趙國忠,只是臣的家丁護主心切而已。”
“若無你的允許,他們就趕打朝廷的命官不成?甚至是用可致人死命的棍棒扁擔等物?他們哪裡來的如此膽子。”朱載坖的聲音更是平和。
只是李偉卻汗水不住的流,卻並不想認命,“他們、他是聽了管家的話,臣真沒有指使人動手。”
下面的大臣們一陣膽寒,當今陛下頗有本朝太祖之風。武清伯府的奴才們,說斬就斬了,那可是十幾條人命,就這麼沒了。
武清伯李偉,這個時候驚的臉色蒼白,陛下好狠啊!一想到平時用慣的奴才統統被殺,他就覺得自己脖子涼嗖嗖的,又覺得陛下怎麼能一點情面也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