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琇與米穎芝散完步,返回屋中時,張氏與米夫人都已經結束了午睡,重新梳洗過,正坐在暖閣裡說話呢。
趙琇進門時,只聽了個話尾,米夫人似乎在跟張氏說着自己的病情:“……如今雖小心保養,到底是傷了根本,我自己倒沒什麼,只是覺得對不起老爺。”不過看到趙琇與米穎芝表姐妹倆進來,米夫人就閉嘴不談了。
米穎芝的神情在那一瞬間有些黯然,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微笑着向張氏與米夫人見禮,又問她們睡得可好。張氏笑道:“睡得很好,你們家的丫頭着實了得,捶得我腰腿好舒服,也不知你們是怎麼調教出來的。”
米夫人笑說:“老夫人若喜歡,就把她帶回去吧。”
張氏連忙擺手:“君子不奪人所好,不過若那丫頭能教我跟前侍候的人兩手就好了。”
米夫人自然是一口答應的,就叫了那執美人錘的丫頭跟夏露到耳房裡說話去了。張氏跟前,自然有米家的丫頭侍候茶水。
張氏心情很好,問趙琇:“去逛了這許久,難不成這邊的園子果然景緻好?”
趙琇笑道:“景緻自然是好的,不過再好也不如人好。米表姐跟我說了好多話呢。”
張氏笑了,對米夫人說:“她難得有個要好的姐妹,可以一塊兒說說心裡話。在老家,雖然族裡也有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可大都是晚輩,礙着禮數,不敢跟她隨便說笑。她從小兒就只跟她哥哥做伴,可她哥哥要讀書交際。怎麼可能成天在家裡陪她?她空閒時只能幫着管家,或是看看書,練練字畫,除此之外再無別的消遣,我瞧了也怪可憐的。到了京中,她倒是認識了幾個不錯的閨中蜜友,偏人家姑娘隨父親赴了外任。等閒不能相見。剩下一個還在京中的。我瞧着不錯,她又嫌志趣不相投。如今可好了,有了你家穎姐兒。她玩笑的時候也多些,不必整日只知道盯着賬本子,小小年紀就暮氣深沉。”
米夫人道:“我們家穎芝也時時抱着賬本子瞧,老爺慣愛教她實務。直把她當成是男孩兒一般教養。我每每勸說,應該讓女兒多學習閨閣道理。他都不肯聽,還說什麼,女孩兒一旦出了嫁,就要受苦了。諸事不能順心,做父母的只能趁她還在家裡時,多寵着些。多慣着些,好歹叫她日後受苦時。還有些開心的往事能夠時時回憶。老夫人您聽聽,這哪裡象是做父親的該說的話?”
張氏聽了也嘆氣:“可不是麼?男人家哪裡知道女子的難處?做父母長輩的,誰不願意多寵着孩子些。可在家時寵慣了,將來出嫁以後,沒人再寵着她、慣着她,她轉不過彎來,纔要吃苦頭呢。倒不如讓她在家時就多吃點苦,多學點東西,日後出了嫁,也不至於跌得太慘。所以我雖心疼琇姐兒小小年紀管家辛苦,卻沒有攔着。她日後總是要學這些的,早些學會了,將來也不容易吃虧。”
趙琇跟米穎芝對望一眼,乾笑着紛紛上前安撫自家母親|祖母。米穎芝抱着米夫人的手臂撒嬌,趙琇直接轉了話題:“祖母,您難得來一趟,不看看後頭的園子嗎?雖然地方小些,但挺精緻的,比起咱們如今住的地方,又是一番不同的風格呢。”
張氏含笑看了她一眼:“園子到處都是,哪裡逛得過來?不過你既然說這裡園子好,那我就去瞧一瞧好了。”那邊廂米穎芝也勸住了米夫人,四人便一道往花園去了,逛了一圈回來,又過了半個時辰去。
張氏嘆道:“江南園林久負盛名,果然名不虛傳。我來杭州已經逛了三個園子,真是各有千秋。在京城和老家,我也去過幾處園子,自家府裡也有一處,自以爲還算不錯。可到了江南,我才知道,家裡那園子不過就是堆石頭和樹枝子,跟江南的園子差得遠了。”
米夫人笑道:“杭州雖也有幾處名園,但我那年去蘇州時逛過的幾個園子,還要更好呢。老夫人什麼時候得了空,到蘇州轉一圈,一定能看到更好的景緻。”
張氏笑了:“我倒想多玩幾個地方,只是此番南下,原是爲了瑋哥兒領了差使來的。等年後他辦完了差,要回京去了,我總不能還留下。想來,也就是二三月的光景吧?”
米夫人微微一笑:“那可未必,興許欽差留在南邊的時日會更長些呢?老夫人定有足夠的時間好好遊玩一番的。”
趙琇有些意外地看了米夫人幾眼,心裡想:米家堂舅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麼,莫非是廣平王和趙瑋告訴他的?
但米夫人沒有再說下去,張氏也只當她是在安慰自己,並沒放在心上。四個人又圍着暖爐說了一會兒的話,見天色不早,張氏與趙琇便起身告辭了。
回到暫住的小宅,張氏的心情依舊很好。她今日在米家睡得舒服,精神頭還很足。換過家常衣物後,她便拉着孫女說起了米家的事,誇了米夫人,又誇米穎芝,誇他們家規矩好,又誇他們家會調教下人。種種優點,簡直沒有一處不好。
趙琇便趁機道:“可不是嗎?今日咱們剛去不久時,來了那麼多陌生人,我都在煩惱要如何跟她們打交道了,堂舅母卻應對自如。表姐雖年輕,也幫着堂舅母將人順利打發走了,連後面那撥高官太太們,也不是她們的對手呢。我最佩服她們這樣的手段,若是能跟着學一學,將來與人交際時,也有底氣些。”
張氏怔了怔,細心一回想,也反應過來了:“呀,說起來那時候你堂舅母她確實……”頓了頓,不由得感嘆,“真了不起呀,我就沒這等手腕,難爲她如何應付得過來。前頭那一撥都是知府衙門裡的屬官家眷,倒也罷了,地位不如她,無論如何也不敢駁她的臉。後頭那幾位,誥命品級都在她之上,她居然也順利把人打發走了,委實難得。”說着她又有些好奇:“那位浙江布政使夫人,似乎挺中意你的,一直在逗你說話,又沒嘴地誇你,好象早就知道你是誰了。你幾時見過她麼?”
這點趙琇也覺得奇怪:“沒見過呀,我完全不認識這個人。我們今天去米家是走親戚的,祖母也沒打出郡公夫人的旗號。那些小官吏之妻跑來奉承也就罷了,她這樣身份的誥命,也跑來賣乖,也太奇怪了。”
“說什麼賣乖?”張氏嗔了孫女一眼,“別說得這樣難聽。在奉賢老家時,也不是沒有高官家眷跑到咱們家裡來奉承。別的不說,那位盧三姑娘,就有叔伯在朝中做侍郎。盧三姑娘不也一樣跑來咱們家做客麼?”
趙琇笑道:“那是她有別的企圖,今日這位布政使夫人,莫非也有類似的企圖?”
張氏一怔,旋即變得有些驚疑不定。浙江布政使夫人今日誇了趙琇好幾回,還總是用一種古怪的目光打量她,莫非真的別有企圖?她得找人打聽一下,看看浙江布政使家是否有適齡的子弟,免得有人覬覦她孫女,她還懵然不知。張氏暗暗決定回頭要跟孫子商量一下才行。
趙琇沒她想得那麼遠,只當浙江布政使家裡也有位適齡的小姐等着出嫁呢。晚上趙瑋過來吃飯時,她就打趣了哥哥幾句。趙瑋有些狼狽,心中更關心的還是米穎芝的想法。但不等他飯後找到機會,私下與妹妹交流一番,張氏就把他叫到屋中,如此這般將今日的經歷跟他說了一遍,尤其突出了浙江布政使夫人的奇怪行爲。
趙瑋立即變得肅然:“他家兒子已經娶妻生子,女兒也嫁人了,應該不是有意聯姻。待孫兒去打聽一下,看他家到底想做什麼。”
張氏點點頭,又對孫子道:“米家夫婦皆是正派人,難得你們兄妹有門靠譜的親戚,今後多來往吧。你在杭州辦公,遇事多向你堂舅請教,別給他添麻煩。”
趙瑋應了,又與她說了幾句閒話,方纔退出來,尋妹妹說話。
趙琇知道他最關心的是什麼,就把自己跟米穎芝交談的內容給他做了個大致的介紹,然後有些愧疚地說:“我看不出米表姐對哥哥是否有意,讓哥哥失望了,真對不起。不過我冷眼看着,覺得米表姐是個有大志氣的,心性也端莊正直,不是輕浮之人。哥哥與她才見了幾面?若不是一見鍾情,她不可能對哥哥這麼快就生出想法來。還是找機會多見幾面,多說說話,讓她多瞭解瞭解你。等她知道了哥哥的性情爲人,若果真有了好感,咱們要說親也要容易些。至於祖母那裡,她如今可喜歡米家人了,想來不難說服。”
趙瑋心中七上八下地,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點了頭:“這樣也好。正因爲她是那樣的好姑娘,我纔會對她另眼相看。”他早已想到了一個計劃:“明日晚上去看燈,我已向王爺告了假。你把米舅母、米表妹一起請過來吧。我訂好的包廂地方足夠大,離府衙不遠,看燈也方便。”
趙琇笑着答應了,接着頓了一頓,小心問趙瑋:“既然訂下的包廂夠大,那哥哥還請了別的人嗎?”
趙瑋的臉立刻耷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