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爾加斯羣島,拿斯。
容貌冷峻的格爾曼·斯帕羅走進“狂熱鯨舞”雜貨店的時候,在當地並不怎麼常見的雲雀正蹲在他的絲綢禮帽頂上,這使他身上冷冰冰的氣質被沖淡不少。
艾絲特跟在克萊恩身後,目光在雜貨店雜亂的貨架上打轉,好奇地觀察着作爲展示品的幾根鯨油蠟燭。
克萊恩敲了下櫃檯,用弗薩克語跟後方頭髮花白的老闆交流起來,這裡是“星之上將”在拿斯的聯絡點。
艾絲特聽到那個克萊恩拒絕老闆推薦烈酒後,那個老闆的吐槽:“不喝尼波斯算什麼男人?魯恩只剩下女士了嗎?”
艾絲特在克萊恩身後探頭探腦望過來:“我——”
“不要想。”克萊恩的眼光突然銳利起來,艾絲特立刻將頭縮了回去,裝作專心致志地盯着幾副鯨魚皮手套。
老闆“呵呵”笑了兩聲,才詢問道:“誰介紹你來的?”
“格爾特繆斯女士。”
老闆從櫃檯後站了起來,他的身高讓艾絲特有種看到大型書櫃長出腳的壓迫感,當那個老闆看過來的時候,艾絲特趕緊擺了擺手:
“你帶他去就好,我只是隨便逛逛,我在這等你們。”
克萊恩再度用警告的目光望了眼艾絲特,裡面的含義很明顯:不要亂碰東西,更不要碰桌上剩下那半瓶酒!
艾絲特訕笑兩下,老老實實地站到了雜貨店門邊。她沒有動別人酒瓶的興趣,要是沒拆封的,說不定她還會直接偷點酒出來嚐嚐。
她並沒有特別的嗜好,只是單純對那個老闆的形容感到好奇,生出想嘗一口的念頭。
沒多久那個老闆就轉出來了,留克萊恩一個人在裡面,艾絲特知道他是在跟“星之上將”商量前往蘇尼亞海最東面。
那個老闆見這位女士乖乖待在門邊的樣子,忍不住壞笑起來,他抓起桌面上的酒瓶先灌了兩口,又從櫃檯後拽出另一個酒瓶,沒開封過的:“反正現在沒人管着你了,來兩口?”
艾絲特扯了扯嘴角:“謝謝你的好意,但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個老闆大笑着打斷了:“哈哈哈這又沒什麼好怕的!在弗薩克女人也一樣喝酒!”
“那我跟你買下來吧,總不好白拿……”
“你只管喝!這玩意可沒那麼金貴,只要你敢喝那這瓶都是你的!拿走!”
老闆徒手拔掉了瓶口的木塞,棕綠色的瓶口立刻散發出濃郁的酒液味道,他衝着艾絲特揚了揚瓶子。
艾絲特瞄了眼裡屋的方向,克萊恩還沒出來,這麼好的機會白蹭一口酒嚐嚐也沒什麼……
所以她走到櫃檯邊接過酒瓶,學着老闆之前的架勢,直接對着瓶嘴猛吞了兩口。
該說不愧是被弗薩克帝國最受羣衆熱愛的酒類,高度數的酒精,帶來最直接的感受就是烈。
艾絲特感覺自己好像嚥了一口火,從舌尖到喉嚨灼燒下去,讓她有些嗆。
她突然紅了眼眶,便下意識閉緊了雙眼。
不過等艾絲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除了臉頰稍微有些泛紅,沒有太多的異狀,她舒暢地吐出一口氣,笑容愉快:“真是相當有衝擊力的味道。”
甚至讓人有些懷念啊,我好像在哪聽人講述過類似的味道?伏特加?艾絲特握緊酒瓶這麼想道,但是這個念頭剛浮出的瞬間,就被莫名的力量壓制回去。
“好!好!”那個老闆意外於眼前女士的豪爽,笑得格外開心,他衝着艾絲特豎起大拇指,“真沒看出來你這麼有實力!”
艾絲特的小指擡了擡,她忍住偷走對方想法的衝動,只是尷尬地笑了兩聲:“哈哈,只是不太會醉,算不上什麼實力。”
“什麼不太會醉?”
“就是喝酒啊!”艾絲特又灌了一口,隨即意識到剛纔問問題的聲音不太對。
克萊恩從後門走出來,就看到了這樣一幕,譴責的眼神立刻落在艾絲特手中的酒瓶上。
艾絲特的視線立刻飄忽起來,心虛全部擺在臉上:“老闆說可以請我,我同意了……就一瓶,一瓶!放心吧,我沒有受到多少影響的。”
不,你已經學壞了!克萊恩在心裡一聲長嘆。
“走了。”克萊恩將水晶球隨手丟給了老闆,大步往雜貨店的門口走去。
老闆抱着水晶球,站在櫃檯後衝兩人甩了甩酒瓶,似乎因爲將尼波斯送出去而感到高興:“下次再來,隨時歡迎來喝酒哈哈!”
克萊恩忍不住又嚴厲地瞄了艾絲特一眼,心裡卻相當無奈,怎麼一眼沒看着她就開始放飛自我了!
艾絲特當然沒有再看他,很不好意思地將酒瓶收到身後,她開始就着午餐吃什麼閒聊,很明顯地試圖轉移克萊恩的注意力。
“我去搜集情報。”克萊恩壓了壓帽檐,這麼回答道。
艾絲特考慮兩秒:“那我還是不跟你去了?大冒險家要是帶着女士進酒吧,很容易傳出緋聞的。”
“別喝多。”
艾絲特爽快地笑兩聲,腳下一轉方向,直接走向街邊路過的一家餐館:“晚點再找你!”
克萊恩掃了一眼艾絲特的背影,沒說什麼,繼續往當地的“洛達爾”也就是“晨曦”酒吧前進,這是加爾加斯羣島冒險家的聚集點之一。
但是兩秒後,一聲“啾”從克萊恩的禮帽頂上傳下來,聽上去稍有點茫然。
很顯然,兩個人都把這隻小云雀的存在給忽略了。
跟一隻小鳥聊天很明顯不符合“格爾曼”外在的冷酷人設,不然克萊恩絕對會跟這隻小鳥嘀咕一句,“你媽把你扔下了”之類的話。
不過即使走出五十米的距離,這隻雲雀也沒太多反應,安靜地待在克萊恩的頭頂,並沒有表現出艾絲特所說的“分離焦慮”。
克萊恩有點疑惑,但並沒有多想,因爲艾絲特當時的語氣聽上去很漫不經心,她大概也沒有做過太多相應的試驗。
——
克萊恩搭乘馬車前往“洛達爾”酒吧,艾絲特則在餐館裡侍者的推薦下,隨便點了一些特色菜。
沒辦法,她這樣一米六的身高,在拿斯走來走去看上去就是純粹的外地人,即使再挺直腰背也連路人的肩膀都夠不着。
如果不是爲了享受一下各種風味菜,艾絲特肯定會從頭到尾都保持寄生在雲雀身上的形態,那樣只要她飛起來,就能俯瞰所有人的發旋。
不過因爲手裡拎着一瓶尼波斯的關係,艾絲特注意到其他人對她的審視目光更多轉變爲了好奇,包括旁邊幾桌用餐的客人們,就連這家餐廳的侍者都特意幫她拿了個空杯過來。
艾絲特扯了扯嘴角,總覺得他們是想看自己的笑話。
那就看着去吧,反正她是不會醉的,在晉升“寄生者”之後更是這樣,血液裡激流般的靈性足以沖刷掉任何會影響到艾絲特的物質。
她只有臉上會變紅一些,精神略微亢奮,不會受到多少負面影響。
如果是普通的鳥類身體反而不行,但是如果艾絲特寄生的是雲雀,光點與身軀的契合度足夠高,她也能小幅度改變雲雀的生理接受度。
所以那句“什麼都吃”,是艾絲特在變相對克萊恩坦誠雲雀的特殊性,她不清楚克萊恩有沒有聽出來。
他那麼聰明,就算現在沒想到,之後過兩天也該明白了。
很快,艾絲特點的菜餚被侍者端到了桌上,她的弗薩克語對於簡單些的日常對話已經沒問題了,再加上對古弗薩克語的熟悉,她在菜單上挑選了自己最感興趣的幾道菜。
深紅色的甜菜湯裡燉着捲心菜、土豆和胡蘿蔔,還有大塊軟爛的牛肉,湯頂盤着一勺酸奶油,酸鹹入口還會有一點回甘的甜味。
艾絲特不太喜歡酸鹹混雜的口味,但是這道湯她卻全盤接受了。
除此之外還有弗薩克餡餅,雖然字面的稱呼是“派”,但它的外型與烤包子差不多,是裡面帶有夾心的橢圓形麪包,裡面夾着碎肉沫、蘑菇和乾酪,外層用雞蛋塗抹過,烘烤完泛着金黃。
就着甜菜湯吃剛剛好。
除此之外還有一盤切片的弗薩克肉凍,艾絲特覺得它的味道有點重了,她會更喜歡傳統淡口的皮凍,蘸蒜泥醋汁的那種。
艾絲特沒點飲品,倒了滿滿一杯尼波斯佐餐,悠閒地享受着自己的午飯。
她本以爲剩下的時間都會這麼悠閒,但是忽然間,四五個人氣勢洶洶地踹開店門,指着另外一桌正在用餐的顧客就大聲罵起來。
原本吃飯的兩個男人一拍桌子起身,毫不畏懼自己兩人的劣勢,同樣用粗俗的言語不客氣地回罵,一個比一個聲音大。
艾絲特一邊舀着甜菜湯往嘴裡送,一邊美滋滋地看熱鬧,飛快增加着自己弗薩克語的詞彙量。
其他食客態度跟她差不多,甚至看上去相當習慣這種情況了,艾絲特不由得懷疑這是不是當地特有的淳樸民風。
不過罵歸罵,那兩夥人火氣上來之後,逐漸有了要就地動手的架勢。
於是廚子一手抓裝有奶酪小餡餅的石碟,一手拎着菜刀從後屋衝出來,咆哮着將這羣人趕出了餐館。
艾絲特能聽到外面傳來悶哼與撞擊聲,不過當廚子把石碟扔到她桌上時,艾絲特立刻被灑着糖粉的甜品吸引了注意力。
紅酒糟鼻的廚子深吸一口氣,明顯聞到了尼波斯的味道,他衝這個年輕的外來女士呲呲牙,剛纔陰沉的臉色緩和不少:“品味不錯。”
“謝謝。”艾絲特微笑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