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十、艱澀的一聲恭喜
過了半晌,最終還是飄香雪先開了口:“恭喜你……”卻在艱澀地吐出這三個字後,沒有了下文。
水竹的身子在聽到這三個字時,猛然一震,水眸中氤氳的水氣瞬間凝結,隨時都有滴落的可能。花玉琿與厲無邪同時伸出手來,一左一右地將她的手握住,兩股暖流自掌心傳來,支撐住了水竹那搖搖欲墜的身子。
“飄香雪,你大老遠跑來天宮,就只是爲了說這句‘恭喜’的嗎?”花玉琿眼中帶着少有的凜厲,語音中充滿怒意地叱問道。
飄香雪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又吐出一句:“只要……你好,我……就放心了。”他這話顯然是對水竹說的,而對於花玉琿的問話,卻置若罔聞。
這要是在平時,花玉琿被人如此忽視,厲無邪一定會高興地拍手稱快,但是此時此刻,他卻義憤填膺地斥責道:“飄香雪,如果你只是爲了來說句‘恭喜’的話,你可以滾了。”
飄香雪對他的話同樣是充耳不聞,只是目注着水竹,等待着她的回答。
水竹的身體在瑟瑟發抖,她卻勉力作出冷漠的神情,良久才澀聲道:“嗯,我也欠你一句‘恭喜’,還有……謝謝你。”
“謝我?竹……”飄香雪惘然地凝望着神情冷漠的水竹,欲言又止。
“我們走。”水竹几乎是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才又從齒縫中逼出了這三個字。
花玉琿與厲無邪彷彿得到聖令一般,想也不想,一左一右,拉起水竹,直接從飄香雪的眼前飛逝而去,三人的身影越逝越遠,空中隱隱傳來花玉琿清潤的嗓音:“飄香雪,不送。”
飄香雪獨自怔怔地望着三人的身影最終消失在雲端之中,整個心都忽然變得空空蕩蕩了,就連先前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也不復存在了,星目中已經失去了焦距,只剩下空洞和惘然。可是不知爲什麼,嗓口卻忽然一陣腥鹹,還來不及忍耐,一口鮮血已經噴涌而出,點點散落在白衫之上,碧草之中。
隨之而來的,是剛剛逝去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痛得飄香雪的身形無法直立,漸漸俯下身子,半跪在草地上,卻依然無法緩解劇痛。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中忽然密佈陰霾,冷寂的寒風,肆無忌憚地暢行在這空寂的草原,吹過飄香雪的衣袂,直透肺腑,飄香雪這才似乎清醒了些,意識的少許恢復中,耳邊竟然隱隱聽到有打殺之聲。
飄香雪的意識還有些模糊,對這打殺之聲也並未在意,但是在他漸漸意識到自己此時正身在天宮時,卻猛然直起身子,發了瘋似的向着聲音的來源之處狂奔而去。
很快,飄香雪便趕到了玉涵亭,只見那原本清幽雅緻,花香逸俗的玉涵亭,此時已經變得到處都充滿了暴力和血腥。
花玉琿、厲無邪兩人一左一右地護在水竹的兩側,正在全力與柳忘塵廝殺,而其他的天宮之人,則與桑子衿所帶領的衆人處在殘酷的混戰之中,地上躺着很多的屍首,潔白高雅的梔子花上,也沾染了這俗世的血腥,讓人又是心痛,又是憤怒。
眼見柳忘塵以一敵三,仍然遊刃有餘,只見他有如鬼魅一般,穿梭於三人之間,時不時地趁其不備,便在他們的身上製造點傷口。水竹的左臂上顯然已經中了一劍,滲出的鮮血已經將手臂處的白色紗衣染成了紅色,而花玉琿與厲無邪則似乎更慘,身上多處都有血跡滲出,但是兩人卻渾然不顧,只是拼命地護住中間的水竹,以至於有些本來應該能夠躲過的傷害,也因此而變得無法躲過了。
飄香雪此時已經顧不得去想柳忘塵的人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儘管理智上是想要問個清楚明白的,但是情感卻早已先於理智支配了他的大腦,縱身飛起,筆直地攻向柳忘塵,手中的清冷劍泛着懾人的寒光,直指柳忘塵的要害,頓時讓柳忘塵應接不暇,亂了陣腳。
“飄香雪,你爲何要來多管閒事?”柳忘塵十分不悅地撇嘴道,“他們如此傷你,你竟然還要出手相救,簡直是愚蠢之至。”
飄香雪對他的指責竟是聽而不聞,毫不在意,手中的劍勢卻越來越緊,生生地將柳忘塵逼退了十幾米。
水竹早在飄香雪出劍的瞬間便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也知悉了他想要救自己的意圖,整個人都彷彿被牢牢地釘在了地上一般,根本都忘記了出招。
厲無邪則是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心中暗自思忖道:“柳忘塵,這一回,我看你還如何狂妄?”
花玉琿心裡也暗暗高興,只是卻也有着一層隱約的擔憂,尤其是當他看到水竹因爲飄香雪的出現,而瞬間變得癡然的模樣時,心中的隱憂就愈發嚴重了。握劍的手,已經被他緊緊地攥出汗來。
“花玉琿,帶她走。”飄香雪望着水竹手臂上那不斷溢出鮮血的傷口,便立即對花玉琿吩咐道。
花玉琿先是一怔,沒能立即反應過來,但旋即他便想通了,而飄香雪的話又是正中他的下懷,又是立即伸臂在水竹的纖腰上一挽,便半托着水竹意欲縱身離開。
柳忘塵正要阻止,卻被飄香雪和厲無邪的兩柄寶劍,困得密不透風,無法脫身,於是只好暫時放棄留住美人的想法,而全力化解兩人凜厲的攻勢。
就是這緩得一緩,花玉琿便已經帶着水竹飛離了險地,那些不自量力,想要上前阻止的人都被花玉琿用暗器遠遠地擊退了。水竹被他這樣託帶着,竟是對周圍的危險沒有絲毫的感知,兀自癡癡傻傻地想着什麼。花玉琿也不理會,管她此時想到的是什麼,總之她就在自己的身邊,這便已經足夠。
見花玉琿已經帶走了水竹,飄香雪頓時心裡一鬆,再也沒有了什麼後顧之憂,清冷劍猛然提升了飛舞的速度,有如出海蛟龍,又似飄逸靈雲,瞬間將柳忘塵逼得手忙腳亂,不知幻化的重重劍影中,哪一道纔是真正的劍光,一時間竟然都忘記了躲閃,而只是呆怔地站在哪裡,眼中充滿了困惑和惘然。
“噗——”的一聲,飄香雪的清冷劍已經刺入了柳忘塵的腹部,柳忘塵連忙伸手捂住那傷口,略作猶豫,便發狠地甩了甩頭,厲喝一聲:“走。”然後,便率先縱身雲端,很快便沒有了信息。
桑子衿眼見柳忘塵已經離開了,自己的這一方顯然是大勢已去,便虛晃兩招,趁着對手招架之際,衝着他帶來的人發出“撤離”的手勢,那些人早在柳忘塵離去之時,便已經無心戀戰,是以得到桑子衿的暗示之後,竟然轉瞬間便逃得一乾二淨。
厲無邪心中記掛着水竹的安危,見敵人已然離去,也懶得再去追究,只是對飄香雪淡漠地拋下一句:“飄香雪,限你立即離開天宮。”話音未落,人已經飛出好遠,看不見半點人影了。那些天宮的手下,也有如風捲殘雪般地跑了個乾乾淨淨。
偌大的玉涵亭內,又只剩下了飄香雪一個人,此時的飄香雪正猶豫着要不要去看水竹一眼,以確定她真的無事。只是雙腿卻好似在地上生了根一般,竟是難以移動分毫。
糾結了半天,飄香雪還是選擇了放手,既然自己能帶給她的只有痛苦,那麼就放開她,讓她尋找到屬於她的真正的自由和幸福。
緩緩地,飄香雪的身形向着天宮外移動,全無了半點來時的神速,似乎這樣多拖延一秒,便可以再多接近她一會兒,等到自己真正踏出天宮的時候,也就是兩人的情誼完全斷絕的時候了。
儘管速度再慢,天宮的入口還是出現在了眼前,駐足停立了半晌,飄香雪才咬了咬牙,縱身躍出,而縹緲的天宮,也隨之越離越遠,飄香雪的心,也是漸行漸遠。
水竹手臂上的傷口雖然流了好多血,卻是並無大礙,只是她重傷未愈,又加之心情極度憂鬱,以至於看上去十分虛弱。
花玉琿技術熟練地爲水竹包紮好傷口,並用婢女遞過來的溼毛巾不斷地擦拭着水竹臉上的污漬。水竹羞怯地接過他手中的溼毛巾,輕聲嘆道:“我自己來,你去休息吧。”
花玉琿的手,尷尬地僵在了半空中,原來就算自己竭盡所能,費盡心思,也無法得到水竹的心,心中涌起一股酸楚,頓時變得沉默下來。
水竹好半天沒有聽到花玉琿的絮叨,猛然擡頭,卻發現花玉琿那雙一直溫潤如玉的大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帶有探究意味的凜厲目光,讓人無所遁形。
水竹頓時慌亂地垂下了頭,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然而花玉琿卻不想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竟然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錦盒,正是那日他在雲臺之上向水竹剖白心意時所拿出來的那個錦盒,筆直地遞到了水竹的面前,而他的人也已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神情執着而專注。
水竹慌得連忙向後退卻兩步,驚呼道:“你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