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來沉重無比的氣氛,因爲徐饒一句沒錢,變的微妙起來,連陰沉着臉的穆黃花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似乎這個黑色幽默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要能夠打動人心。
她能夠看的出來,他沒有騙她,也正是因爲這個,她才能夠笑的如此,儘管就在前幾個小時,她失去了一切,但是現在,她已經真的沒有什麼是好失去的了。
“我是真沒錢,信不信由你。”徐饒摸了摸口袋,苦笑的說道。
穆黃花起身道:“我怎麼會不相信。”
徐饒傻傻的點了點頭,端詳着這個突然變的有幾分柔弱的女人,雖然作爲一個爺們,此刻或許應該擁住這個讓人心疼的女人,但是徐饒還是剋制住了那極其幼稚無比的想法,因爲他很清楚,這個女人,或許不需要他,他同樣也不敢招惹。
“跟我來。”穆黃花說道。
徐饒不爲所動。
“我還能吃了你不成?”穆黃花微笑道,總覺得眼前這個如同野狗一般的傢伙,謹慎過了頭,又或者天性如此。
徐饒咬了咬牙,上了穆黃花的車,也不管這個處於危險時期的女人會把他帶到哪裡,任由這一輛車在北京開着。
不知不覺開出了這個繁華無比的城市,最終停在了環繞鐘山的山路旁,這路燈時不時昏暗的地方,幾乎沒有任何的人影,甚至都能夠聽到一些畜生的低語,但就是這麼一個人跡罕至的地兒,正好可以看到這麼一座巨大京城的夜景。
這是一個讓一個在社會上摸翻滾爬的小人物感觸良多觸景生情的地方,畢竟大多人都把自己一生最耀眼的年華,也是最珍貴無比的東西,全部揮散在了這麼一座城市當中,而就是這麼一座城市,卻只能給予一小撮一小撮人的無怨無悔。
雖然此刻已經到了凌晨兩點半,但是這麼一座城市卻沒有沉睡下去的意思,大多地方仍然是那麼的耀眼。
穆黃花下了車,走到陡峭無比地方的邊緣,這縱身一躍就能夠改變一切的地方,就好似有着無窮無盡的魔力一般,吸引着人們不管一切的向前。
徐饒跟在身後,看着這此刻突顯的無比消瘦的女人默默感受着這劇烈的寒風,脫下了外套,卻思考了片刻沒有給這個女人披上,不是徐饒沒有這麼一份勇氣,是他怕做了這些多餘。
“你就活着這麼小心?”穆黃花就好似能夠看到徐饒那微妙的舉動一般。
“小心一點,也不是錯事,這是我花了大半輩子唯一學到的東西。”徐饒自認爲有點故事的說道,但是自己的肺腑之言,或許傳到眼前這個女人的耳中,或許就沒有那麼的有力了。
穆黃花似乎是笑了,也不知道是笑徐饒的老氣橫秋,還是笑徐饒的愚蠢。
但徐饒並不覺得什麼,雖然被這樣一個女人嘲弄是一件很傷自尊的事情,但是作爲一個醜陋的野狗,想要在這麼一個光鮮亮麗的女人身前能夠挺直腰桿問心無愧,總歸就像是無稽之談。
“你跟狍子不同,跟我所見過的任何人都不同。”笑過之後,穆黃花說道。
“你連我的名字估摸着都不知道,怎麼能夠知道我跟他們有不同之處?”徐饒說着,並沒有一味的讓穆黃花自說自話下去,也沒想着他能夠在穆黃花心中樹立上什麼挺拔的形象。
“你叫什麼名字?”穆黃花轉過頭,背後那燈紅酒綠的城市,把她的臉襯托着有些五彩斑斕,有着各種各樣的顏色,雖然無比的迷人,又是那麼那麼的危險。
“徐饒。”
“那現在我知道了。”
徐饒一陣的無語,總感覺越是這樣傾國傾城的女人,越是古怪,就沒有一個正常人,如果讓他跟這種女人一直待上一個月,估摸着他真的敢發瘋。
“狍子死了沒?”徐饒問道,他心中對狍子還有着幾分的執念,不是因爲當年他跟狍子的恩怨,還是因爲東子。
“不知道,不過也算的上死了吧,怎麼?你跟他有淵源?”穆黃花說道,她罕然的在眼前這一條看似人畜無害的傢伙身上感受到了幾分殺意,這一股隱藏的無比巧妙的殺意,讓她嗅到了幾絲危險,這是狍子不曾給予她的,深不見底一般。
“有點故事,因爲一個孩子。”徐饒含糊不清的說道,之所以爲什徐饒不說清楚,因爲徐饒很清楚眼前這個古怪的女人不會真的想要聽,而他也真的不想講。
穆黃花微微點了點頭,但似乎是把某些東西更加確立了幾分,說道:“徐饒,你知道嗎?狍子的惡是什麼?是他在這個世界之中看似無從選擇的無從選擇,看似一切都怨不得他,而是這個世界,但是一切又是因爲他,歸根結底,他只會在爲了他那畸形的野心找着藉口,爲他那不堪入目的內心做着掩蓋罷了,但是同樣作爲一條野狗,你不同。”
“繼續說,我聽着。”
“能夠看的出來,你厭惡這麼一座孤城,眼神之中沒有任何的妥協,或許你以爲自己沒有任何的野心,但是在我看來,你的野心比任何人的野心都要龐大,你要改變這一切,這個世界也好,這麼一座孤城也好,甚至是這一切之上的東西,時代。”穆黃花說道,就好似跟徐饒這短短的幾次接觸,把徐饒摸了一個通透一般。
徐饒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真的算是把他看透了大半,畢竟他所繼承着的東西,就是改變,就是顛覆,他也從未否認過,但是不知道爲何在這個女人口中說出的時候,他總感覺一切是那麼那麼的抽象,就好像一切本來就是一場能夠被有心人,被明眼人所看透的幻境,而入戲太深的自己,總是在其中樂此不疲的或者,無比用力的活着。
“爲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徐饒說道,雖然這個女人處於特殊的時期,但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在這個地方,跟他這個剛剛知道一個名字的傢伙說這麼多這麼多。
“也或許因爲我欠你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又或者有些感觸真的是找不到人開口,徐饒,我只想給你一個忠告,你所走的這麼一條路,我見過太多強者在其中重蹈覆轍,在其中埋入地下,你或許有着不小的能耐,但是結局一定會是悲慘。”穆黃花轉過頭再次眺望着這麼一座城市,這看似歡鬧無比繁華無比的城市,在此刻的穆黃花眼中,就好似一座孤城,一座只屬於某些人孤軍奮戰的城市,其他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點綴。
鐵血孤城,一個只用聽,不用去想就有些悲傷的故事。
作爲這麼一座孤城之中的人,她也好,徐饒也好,乃至是狍子,看似過着豐足的生活,其實要比任何人都要孤單,因爲他們所追尋着的理想鄉,絕對不是那些看似現實無比,實則膚淺無比但是東西。
徐饒搖着頭,很無奈很無奈的笑了,走到穆黃花的身旁,同樣看着這麼一座岌岌可危的孤城,在這麼一座城市即將要上演他所無法想象的故事,但是他真的算是畏懼嗎?又或者僅僅因爲那茫然的未來而退縮嗎?徐饒知道,他估摸着永遠也不會有這樣的念頭,因爲逃避,只會把他從一個深谷,而推向另外一個深谷。
“狍子沒了,架在馬洪剛跟金老六的中間,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徐饒問道,就他現在所明白的形勢而言,對於穆黃花來說很尷尬,無比的尷尬,進退維谷一般。
“你這人真有點愛管閒事了些,你剛剛全身而退出來,還打算摻和這渾水?金老六也好,馬洪剛也好,就任由他們打下去,誰死都是好事。”穆黃花說道,看似把這一切都說的風輕雲淡,但是穆黃花的表情還是出賣了她。
“你真的能夠做到對馬洪剛的所作所爲視而不見?”徐饒問道。
“我不能出手,如果我出手,一定會牽扯到我此刻身後的家族,那樣就正中某些人的下懷了,情緒這東西是用來控制的,不能被任何人利用,哪怕是朋友,哪怕是敵人的敵人,因爲誰都靠不住,我不能保證金老六有沒有覬覦更多的東西。”穆黃花無比平靜的說着,也許唯有這個女人能夠理智到這個地步,這完完全全已經超乎了徐饒本身的境界,畢竟徐饒這一路殺來,要麼是爲了最純粹的拔刀相助,要麼是爲了最純粹的保護,最後是爲了最純粹的復仇。
他一直在跟隨着情緒而走着,並沒有牽扯進來所謂的利益,但是眼前的這個女人不同,她無時無刻所想着,都是下一步下下步的事情。
“聰明到你這個份上,會不會覺得一切都是那麼那麼的無聊?”徐饒發現自己無比的幼稚的說道。
“無聊?對我來說,每一天,每一個明天,都是一場生死遊戲,你說我會覺得無聊嗎?徐饒,能夠拯救你的東西有很多很多,但是能夠拯救我自己的,唯有一個,那麼就是我自己。”穆黃花說着,縱然她失去了一切,但是她還要做到跟以往一樣的活。
徐饒搖了搖頭,其實心中已經否認了穆黃花的說法,但是他沒有說,只是不希望有着更加無味的爭執,只是默默的開口說道:“我其實跟狍子沒有兩樣,狍子是因爲所謂的無從選擇而選擇,而是我因爲真正的無從選擇而無從選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