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務兵搬了把椅子過來,可聶金庫根本不坐,不是他不想坐,而是屁股被打的皮開肉綻,坐不得。
坐不了就趴着吧,聶團長就這樣卑躬屈膝的趴在陳子錕面前,血肉模糊的屁股上還有成羣結隊的綠頭蒼蠅在盤旋,身畔就是屍山血海。
陳子錕讓勤務兵端了碗酸梅湯給聶金庫解渴,他哪裡敢喝,生怕這碗冰鎮酸梅湯帶有斷頭酒的性質。
“護軍使,陳大帥,饒了卑職這一回吧,卑職情願爲您牽馬墜蹬,哦不,當牛做馬啊。”聶金庫苦苦哀求,就差抱着陳子錕的馬靴舔了。
“想讓我不殺你也行,就看你認罪書寫的有沒有誠意了,來人吶,給他拿紙筆來。”陳子錕招呼一聲,勤務兵拿來一疊信箋和毛筆硯臺,在聶金庫面前鋪了張席子,讓他當場招供。
蒼蠅嗡嗡叫,鼻子裡充滿血腥味,聶金庫怎敢不寫,他笨拙的拿着毛筆,歪歪扭扭寫了一張認罪書。
陳子錕接過來看了,三兩下扯成碎片:“他孃的,一點也不深刻,不能光寫你一個人的事情,懂不?重寫!”
“是是是,我寫,我寫。”聶金庫趕緊再寫,將自己如何隔岸觀火,坐視南泰被土匪圍攻,如何縱兵劫掠,如何勒索地方,如何強姦民女的事情全都原原本本的列了出來,不敢有一絲隱瞞。
陳子錕再次看了,這回比較滿意:“照樣抄寫三分,簽字畫押按手印。”
聶金庫誠惶誠恐,照樣子謄抄數分,每一張下面都簽了名字按了手印,拿着墨跡未乾的服罪狀,陳子錕哈哈大笑:“來人吶,把他拖出去。”
“饒命啊~~~~”聶金庫淒厲的慘叫回響在縣衙內外。
……
有槍就是草頭王,這句話一點也不假,擁有了自己的嫡系武裝之後,陳子錕纔算真正掌控了南泰縣,陸軍部給了他一個江北護軍使的頭銜,還有一個江東省陸軍第七混成旅的空架子編制,名義上這個旅是歸江東省督軍節制,但實際上聽調不聽宣,完全是一方諸侯。
如今第七混成旅下面終於有了第一支部隊,按照官兵收編土匪的原則,帶來多少兵,就當多大官,陳壽手下有三百多號弟兄,自然給他一個營長噹噹。
苦水井的杆子是南泰縣衆多土匪中的一股,實力一般,混的不咋地,因爲狼多肉少,能搶的東西實在是少,所以在陳子錕收編他們之前,杆子已經有些混不下去要散夥的意思了。
其實陳壽早有投靠官軍的意思,只是苦於沒有明主,陳子錕的到來讓他心動了,一來二去的接觸,更證明這位護軍使大人不但豪爽義氣,更是個做大事的人,所以當陳清鋒前來請他出兵相助的時候,陳壽力排衆議,毅然帶領部下從後方出擊,偷襲了蓋龍泉,解了南泰之圍。
後面的事情是陳子錕再度救了陳壽的性命,用一匹大黑騾子把昏迷的他送回了苦水井,事已至此,招安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杆子當天下午就進了城,在陳子錕的安排下繳了十一團的械,又連夜出擊洗劫了十一團的營房,繳獲大批武器彈藥,算是交了一份大大的投名狀。
既然當了官軍,就不能再穿那一身土匪的行頭了,現如今護軍使公署財大氣粗,陳子錕安排龔梓君幫第一營的弟兄們置辦軍裝,從本縣的布店裡買了幾百匹的藍灰色細洋布,又把全縣的裁縫都找了來,定做五百套二尺半。
這年頭除了軍官的制服,所有士兵的軍裝都是統一尺碼,二尺半就是軍裝的代名詞,小縣城的裁縫水平偏低,慣常製作中式褲褂,長袍夾襖,這種西式服裝還是第一回做,陳子錕貢獻了一套軍裝供他們參考,裁縫們倒也有樣學樣,不過軍服做出來了,帽子也實在難做,大檐帽裡面的墊圈、革制的帽檐都沒有原料,可總不能光着腦袋吧。
陳壽建議仍然戴大斗笠當軍帽,卻被陳子錕一句話給否了,大黑斗笠是南泰土匪的標配,官軍整天打扮的不兵不匪,成何體統,不過他還是耐心聽取了官兵們的意見,並且瞭解到官兵們對大斗笠深深的喜愛之情,所以做出一個決定。
將南泰斗笠定爲軍用遮陽防雨帽,上面刷一層綠色的油漆,這樣既能和土匪區分開來,又能形成保護色,在茫茫青紗帳裡很難分辯輪廓。
護軍使一言九鼎,誰敢有二話,於是乎,江東省陸軍第七混成旅第一營的三百名官兵們統一戴上了綠油油的大斗笠,人稱“綠帽子營。”
據陳壽介紹,本縣有大小土匪五十餘支,其中最大的一股就是以蓋龍泉爲首的杆子,他們有兄弟十人,老大蓋龍泉,號稱白狼餘部,聚嘯山林,稱霸大青山一帶,專吃過往商旅這一塊,然後就是各路豪傑,多的幾百上千人,少的也有三五個人,殺人越貨,稱王稱霸,也經常火併,其實日子過的都不大好。
由於土匪太多,南泰縣很多耕地撂了荒,怕死的財主搬到縣城居住,不怕死的就買槍買彈,僱傭炮手,拉起圍子,不但對抗土匪,也對抗官軍,這樣的村寨,也不在少數。
聽了陳壽的介紹,陳子錕愁眉緊鎖,用鋼筆在本子上寫了四個字:“任重道遠。”
據說,當夜護軍使書房的燈是一直亮着的。
第二天,陳子錕召集所有人開會,挨個到他的房間裡去談,最先進去的參謀長閻肅,護軍使和他談了一個小時,然後表情嚴肅的送他出來,握手道:“參謀長,祝你一路順風,馬到成功。”
閻肅敬了個禮道:“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陳子錕道:“龔處長,給參謀長支五千塊車馬費。”
龔梓君現在是護軍使公署的後勤處長,聽了這話不禁咋舌:“五千塊?咱們統共才三萬多塊啊。”
“軍人應該怎麼着?”陳子錕問道。
龔梓君猛醒:“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我這就去辦。”
陳子錕這才滿意的笑笑:“一營長,你進來。”
陳壽以前在辮子軍裡當過班長,軍姿站的最正,他應了一聲走進辦公室,站的筆直聽候命令。
陳子錕和他說話就直接多了:“陳壽,你幫我張羅張羅,看還能收編多少土匪。”
陳壽道:“我這就去,不過……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陳子錕道:“婆婆媽媽什麼,講!”
“願意被朝廷招安的杆子,都不是英雄好漢。”陳壽正色道。
陳子錕笑了:“你這話有意思,難道你陳壽也不算好漢?”
陳壽道:“我欠你兩條命,再說也欽佩你的爲人,我歸順你,不是想升官發財,而是想跟着你做一番大事,可那些杆子,我不敢保證他們領了槍械軍響後會不會再叛。”
陳子錕道:“你只管去拉人,收編不來是你的錯,收編了再叛,是我的錯,明白了?”
“明白!”陳壽啪的一個敬禮,出去了。
下一個進來的是柳縣長,不知咋地,這位省政府委任的縣長就成了護軍使公署的幕僚,天天跟着忙前跑後,不亦樂乎。
柳優晉進來後,發現桌上攤着許多文件,落款上已經簽了陳子錕的大名,用了護軍使的關防。
陳子錕指着自己名字後面的空白道:“你在這裡副署就行。”
柳優晉道:“這是什麼東西,看都不看就讓我簽字,我不幹。”
陳子錕道:“這是我呈給省政府、省督軍公署,以及北京政府、陸軍部的報告,附錄裡有百姓的狀子和聶金庫的服罪狀,需要你縣長大人的副署,這樣才更有效力。”
柳優晉哭喪着臉:“我的將軍大人,您饒了我成不,我可不想摻乎這些事,趕緊把後院的財寶挖到,拿了我那份就走人得了,再說了,你吞掉人家一個團,還要惡人先告狀,似乎不大好吧?”
陳子錕道:“柳縣長你這話就奇怪了,我這事兒乾的哪裡不對?十一團洗劫縣城,我依法辦事,槍斃他們幾個害羣之馬而已,再說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吞掉他們一個團了?熟歸熟,你也不能信口開河啊。”
柳縣長哭笑不得:“好吧好吧,我簽字還不行。”
簽了字出去,見鑒冰和姚依蕾站在外面,柳優晉奇道:“兩位夫人也來聽令?”
“是啊,我們也有任務呢。”姚依蕾笑道,小悟空跟在她背後,頭上竟然戴了一頂紫金冠,上面還有兩根顫巍巍的雉雞翎子,看來頗有些美猴王的味道了。
鑑冰跟在後面,微笑不語,自從當街斃人事件後,她的風頭就不如姚依蕾那麼勁了,就連寵物也矮人家一頭,不管是阿扁還是小悟空,都是能帶出去的角色,可鑑冰養了頭懶貓,整天就知道睡覺,實在是不上臺面。
……
聶金庫並沒有死,而是在三天後稀裡糊塗被釋放了,一起被送出南泰城門的還有一百多名被甄別無罪的十一團官兵,最離奇的是,江北護軍使公署竟然發還了他們的槍支,當然成色和型號和原來的大相徑庭,盡是些破銅爛鐵。
能活着回來已經謝天謝地了,誰還敢天三揀四,聶金庫千恩萬謝的鞠躬賠禮,帶着十一團的殘部出了南泰縣城,灰溜溜的向南去了,等看不到南泰縣城牆的輪廓了,聶金庫才發了狠。
“陳子錕,我和你不共戴天!”
“弟兄們,這個仇,咱們一定要報!”
“報仇~~”大兵們跟着有氣無力的喊道,四十個兄弟像狗一樣被人家槍斃掉,給他們留下了極爲深重的心理陰影,他們是打死也不敢再來南泰了。
撂下幾句狠話,聶金庫帶領殘部渡江歸去,十一團是江東陸軍的精銳,就擺在南岸第一線,營盤建設的也極有章法,四面有角樓,大門口有沙袋壘成的公事和拒馬,不過今天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對勁。
走到跟前一看,聶金庫傻眼了,營房一片狼藉,牆壁焦黑,顯然是被人洗劫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