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原定的三月初三還有半個月,諸侯們已經齊聚鈞臺了。
這一次,來的人比上次幾乎多了兩倍。
諸侯們濟濟一堂,竊竊私語,所談論者,無非是前不久那場可怕的戰爭。據知情者透露,東夷族不過只出動了一支幾百人的隊伍,便橫掃了斟灌、有男以及有窮三個部族的聯盟大軍。
要知道,有窮和有男氏都是以能征善戰著名,而且,三個諸侯國集聚了起碼三千人的精銳,沒想到,剛一個照面,便被對方區區幾百人的隊伍徹底擊潰。
有窮部族和有男部族的首領當即喪生,斟灌部族的首領也受了重傷,從此臥牀不起,連今天的聯盟大會都無法出席。
如果說,早前尚未遭遇戰火的諸侯,對於東夷鬼兵還停留在傳說,或者看好戲的階段,可這一場死傷了三個部族三千人馬的慘敗,卻令其人人自危。
更可怕的是,這支東夷鬼兵不光消滅了所有參戰的軍人,更順手將附近有窮氏的百姓屠殺大半,只剩下分散在深山的幾千族人逃得性命。
這時候,大家才知道,東夷鬼兵有個慣例:但凡攻城略地時,束手投降的城邦,便一律優待,可要是拼命抵抗者,則血洗無赦。
早前的小部族辛氏、費氏等,因爲措手不及,根本無暇反抗便淪陷,所以,除了被洗劫財富,人員死傷倒不算慘重。
可到了有窮氏,因爲聯合斟灌、有男都部族抵抗,便慘遭屠戮。而且,東夷鬼兵在返回的路上,順手將有男一族也徹底血洗,死傷比有窮部族更加慘重。
此舉,不但讓百姓們聞風喪膽,就連諸侯國也人人自危,生怕成爲下一個被血洗的對象。
而且,東夷鬼兵還放出風聲,不許大夏諸侯結盟。
誰要是結盟,就先收拾誰。
此風聲一出,人人自危。
諸侯們縱然有心守望相助,也不敢明目張膽。
可是,他們也心知肚明,無論結不結盟,可能都是人家砧板上的魚肉。
於是,所有的希望便集中到了這個鈞臺大會。
當然,還有年前傳得沸沸揚揚的熊耳慘案,據說,魚鳧國的五千精銳,無一倖免,就連第一大將軍厚普也根本沒來得及出手,便死在了東夷鬼兵手下。
諸侯們風聲鶴唳,再是保守自私者,也不敢再大言不慚,而是紛紛焦慮尋求盟友,指望亂世中,有互爲援手的對象。
可是,強大善戰如有窮部族,也在所難免,又談何互相援手?
於是,鈞臺大會的提早召開,便在情理之中了。
因爲,鈞臺有啓王子的近十萬大軍,也是整個大夏最精銳最多的隊伍。
而且,鈞臺方圓幾百裡,沒有遭到任何襲擊,就連偷襲都沒有。
諸侯們都是同樣的心思:東夷鬼兵,至少對啓王子頗爲忌憚。
所以,他們把一切希望都寄託在了啓王子身上,急需一個強有力的人站出來主持大局。
此時,諸侯們已經擠滿了諾大的廳堂,可正中原本屬於啓王子的位置還是空空如也。
等了好一會兒,諸侯們急了,紛紛道:“啓王子呢?”
“啓王子怎麼還不出來?”
“現在天下大亂,急需啓王子出來主持大局啊……”
……
一邊的塗山奉朝不慌不忙:“大家稍安勿躁,啓王子正在處理一點事情,稍後就來。”
衆人這才稍稍心安。
又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門口,才傳來腳步聲。
衆人喜出望外,齊聲歡呼:“啓王子來了……”
進門的,正是姒啓。
身後,跟着他的主要謀臣淑均和牟羽。
只見啓王子麪色沉重,而淑均則一身雪白喪服。
淑均,出自有男部族,也是有男部族最傑出的青年才俊之一,可能正因爲他已經離開有男部族很久了,一直在啓王子軍中,這才僥倖逃過一劫。
可是,有男部族死去的,不光是他的族人,還有他的父兄,以及諸多親戚。
但見他一身喪服,雙目血紅,拳頭緊緊捏着,只咬着牙關一言不發。
衆人本來不滿啓王子來得這麼晚,以爲他是故意擺架子,可見了這一幕,便再也無話可說了。
姒啓上首坐了,環顧四周,慢慢點點頭,聲音十分沉痛:“大家可能都已經知道,也不用小子贅述了,我們大夏的各個諸侯國,最近輪番遭到東夷鬼兵的打擊,損失慘重,就連有窮和有男的兩位部族首領也當即喪生,而斟灌首領也重傷不起……”
“我父何止重傷不起?他斷了雙腿,眼睛也瞎了,一輩子可能都醒不過來了,真和死了差不多了!求啓王子出兵替我父侯報仇!”
代表斟灌氏前來的是斟灌首領的兒子黒業,黒業的聲音還在顫抖,可見當時戰爭的陰影留下有多麼深刻。
有窮首領的兒子饒烏更是泣不成聲:“先父慘死東夷鬼兵鐵蹄之下,整個有窮部族的射手損失十之九,還請啓王子速速發兵,爲我父侯及族人報仇雪恨……”
淑均則佇立一旁,一言不發。
他的一身重孝,說明了一切。
有男部族的損失,絲毫也不比有窮氏少。
他們三人,代表了三個部族,也是迄今爲止,大夏損失最慘重的部族。
姒啓一揮手,衆人立即安靜下來。
可是,他環顧四周,只是咳嗽一聲,並未急於開口。
這時候,夏后氏站了起來,“諸位的遭遇,啓王子也是最近纔得到報道。可是,東夷鬼兵神出鬼沒,來去如風,他們可以一夜之間南下千里奔襲,可一瞬間,又在西北展開屠殺,根本分不清楚他們到底是同一支軍隊,還是分爲無數支軍隊四處騷擾。如此防不勝防,不止各位心急如焚,啓王子也無可奈何……”
塗山奉朝也道:“東夷鬼兵的確神魔鬼側,他們一個月前還在熊耳大屠殺,可不幾天,又出現在大夏邊境,尚未緩過氣,斟灌部族又告急,全世界亂竄,根本防不勝防,縱然是啓王子,也一籌莫展,總不能茫無頭緒滿世界追殺他們吧?再說,鈞臺陽城一線,乃大夏根基,啓王子實在是沒法擅離職守,否則,東夷鬼兵殺來,如何應對?”
夏后氏道:“再者,啓王子根本無法調動大夏的人力物力,也無法真正集中全大夏之兵,各位都久經沙場,非常清楚,所謂戰爭,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可啓王子別說調動全國之糧草了,就連駐守鈞臺這支軍隊的糧草也無以爲繼,又如何能率領聯軍抵擋東夷鬼兵?不是不爲,實在難爲……”
這話合情合理,可是,諸侯們心裡明鏡似的:啓王子名不正言不順,無法公然替大家出頭。
當務之急,大夏需要一個強人,否則,一盤散沙的諸侯將被東夷鬼兵各個擊破。
這次聚會,首要任務是推舉出新的大夏之王。
姒啓這才朗聲道:“這也是今天我召集諸位聚會的主因,當務之急,大家必須馬上推選出新的大夏之王,待得人選確定,小子便將手上大軍交付新王,並聽從其指揮……”
他舉了舉手裡的劈天斧,慷慨激昂:“小子身爲大禹王之子,也不忍心看着百姓塗炭,大夏江山遭受鬼兵侵襲,所以,新王繼位之後,只要一聲令下,小子也必將竭盡全力,爲大夏最後一戰!”
此言一出,衆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若是上一次聚會,大家當然不會推舉啓王子,畢竟,這不符合大夏禪讓制的國策。可是,這一次,除了啓王子,還有誰能勝任?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再也沒有任何人率先開口。
以前,倒也有幾位大部族的長者蠢蠢欲動,私下裡都想角逐大夏之王的侯選人,可是,經過東夷鬼兵之後,誰也不敢貿然出頭,因爲,誰也沒有把握自忖可以率領衆人擊潰東夷鬼兵。
候選人,其實只剩下一個啓王子。
畢竟,他的作戰能力,是目前全大夏第一人。
所有人都望着啓王子,終於,饒烏率先開口:“當今天下,再也沒有比啓王子更能征善戰者,新的大夏之王,非啓王子不能勝任!”
“沒錯,還請啓王子早日登上大夏之王寶座,率領大夏聯軍,抵抗東夷鬼兵,否則,大夏必將陷入戰火,再無安寧之日……”
黑業也道:“非常時刻,還請啓王子挺身而出,維護大夏江山。”
其他人也紛紛道:“啓王子衆望所歸,切勿再推辭……”
“啓王子若不登基,大夏必將一直一盤散沙,後果不堪設想……”
……
姒啓再次揮手,阻止了衆人的喧囂。
他態度十分堅決:“禪讓制乃國之根本,小子絕不敢破壞大夏傳統,以免成爲千古罪人,遺臭萬年!”
諸侯們,再次面面相覷。
許多人面上,分明露出失望之色。
姒啓和顏悅色:“在座諸位,有許多德高望重者,他們每一個都比小子更有資格。”
饒烏忍無可忍:“啓王子此言差矣。”
“何以見得?”
“非常之時,將行非常之事。早前啓王子不居戰功,原是大公無私,可現在,大夏陷入危機,生靈塗炭,急需有人振臂一呼,提振士氣,和東夷鬼兵決戰,可啓王子要是不肯繼位,難道眼睜睜看着大夏淪爲魔王之手?”
姒啓還是面不改色:“縱是戰爭,也不能動搖國之根本,否則,不但小子遺臭萬年,大禹王都會被小子連累,百年清譽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