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遺憾,自己沒有來得及親手送你一件王袍——一針一線,自己刺繡,永永遠遠,穿在你的身上,以後,無論千里萬里,你的身上必然留下我給你的溫暖。
孩子,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努力,好好地爲自己的理想而奮鬥吧。
今後,無論你要走什麼樣的路,無論你要做出什麼樣的選擇,無論你會經歷什麼艱難險阻,我統統會毫無理由,毫無條件,毫無選擇地和你站在一起,並且竭盡全力支持你。
車轔轔,馬蕭蕭。
女王的護衛隊已經徹底消失在視野裡。
此後,她將以碉樓爲王宮,以九黎爲基地,將整個炎黃帝國的版圖擴展到全世界,全銀河系。
多好。
顓頊,你做夢也想不到今天吧?
這一刻,她對高陽帝的所有憎恨,煙消雲散。
他無論曾經犯下了多麼大的錯誤,但是,他至少作對了一件事。
就這一件,就足夠了。
就這一件,她和他的恩怨已經一刀兩斷。
她想,自己終於得到了最可寶貴的——畢生所追求的!
所以,一定要保住。
在我有生之年,絕不能白髮人送黑髮人。
黯黑的身影還是站在原地,然後,才擡起頭看了看九重星聯盟的方向,淡淡地:“你們敢於向我孩兒下毒,那我也不會客氣了。我倒要看看,隱匿在幕後的黑手,你們到底還有多少招數?”
鳧風初蕾從未覺得這條跑馬道那麼浪漫,那麼旖旎,就像是凱旋時一條充滿歡聲笑語的歸鄉之路。
兩邊的紅花都在向自己招手,示好。
還有那一路尾隨的溫柔憐憫的目光。
雖然踏上跑馬道後,她便覺得那目光消失了,可是,她想,那目光不會走遠。
那目光一定會再來。
因此,她開心得出奇。
她甚至想象,某一天,娘娘站在花叢裡,陽光下,解下黑色的披風,縱然滿頭雪白銀絲,那她也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娘娘。
人人都讚自己美貌無雙,可是,她想,那是他們沒有見過娘娘。
見了娘娘,你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世風姿呢。
她想着想着噗嗤一聲笑起來。
委蛇好奇:“少主,你笑什麼呀?”
她神神秘秘,低聲道:“你猜。”
少主好久沒有這麼輕鬆愜意調皮任性了,委蛇也很高興,故意道:“少主高興做萬王之王了?”
“纔不呢。”
“少主想起如何完成理想目標了?”
“再猜。”
這次,委蛇的聲音很低:“想起白衣天尊了嗎?”
她面上一紅,“纔不是呢!”
“哈,那少主爲何這麼開心?”
“委蛇,我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
“什麼想法?”
“我覺得娘娘好像是我的母親。”
委蛇嚇一跳,卻也笑起來:“可不是嗎?娘娘真是如母親一般關心你。要是她在九黎就好了。我想,她要是親眼見你登上寶座,一定很開心。”
“娘娘就在九黎呢。”
“不是吧?娘娘真要來了九黎,怎會不現身?”
她還是神神秘秘的:“我想,前些天趕走禹京的一定就是娘娘。沒準今天還看着我登基呢。”
“難道不是白衣天尊嗎?再說,娘娘沒那麼大本事趕走禹京吧?禹京可是死神……”
“呵,委蛇,那就是你小瞧娘娘了。娘娘可是資深半神人,上一任天后,她怎會不是禹京的對手?”
不是禹京的對手只怕也不能血洗京都殺絕京都的男子了——委蛇幾乎衝口而出,卻又覺得這話不能當着少主的面說,它立即改了口:“娘娘真要來了倒是好事,我們也算多一個幫手了。問題是,娘娘真要來了,沒道理不現身啊……”
“其他半神人都不現身,她便也不現身了。委蛇,你等着瞧吧,我覺得娘娘遲早來找我們。其實,我覺得她一直跟着我們。”
“一直跟着我們?不是吧?她爲何不現身?”
“她總有她的道理。可是,她既然跟着我們,遲早會現身的。”
委蛇見她雙頰紅通通的,就如小女孩一般,一掃之前女王登基時的威風凜凜。
它已經很多年不見少主這樣的神情了,此時真是百感交集,不由得笑道:“少主,你這麼渴望見到娘娘嗎?”
“沒錯。我要是再見到娘娘,就讓娘娘做地精靈吃,自從離開聽花街,就再也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了,娘娘煮的東西,絕對天下第一。”
委蛇啞然失笑:“不是吧,少主,你等娘娘來煮飯給你吃?”
她理直氣壯:“有何不可?我覺得娘娘一定會煮給我吃。我在聽花街的時候,她可經常煮飯給我吃。”
委蛇嚇一跳,等女祿娘娘來做地精靈吃?
少主憑什麼認爲那個曾經血洗京都的天后會做飯吃?做飯這個詞,跟女祿聯繫上,本來就顯得很離譜了。
“娘娘真是我見過最親切溫柔的人,比我父王還親切呢。”
也許是因爲少主這樣理所當然的態度,委蛇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他雖然精通人情世故,有幾千年的閱歷滄桑,可是,他畢竟只是一條半機械蛇,根本無法瞭解人類那種莫名其妙的直覺和情感。
它只是微微不安,少主這是對女祿娘娘徹徹底底信任了嗎?
可是,按照常理推論,女祿娘娘和老魚鳧王曾經有那麼大的仇恨,壓根就不該如此關心少主吧?
再者,當初在聽花街時,每次娘娘見少主都是單獨會見,很少讓它跟隨。
也正因此,委蛇一直對女祿娘娘保持着一點點戒備心理。
它甚至暗暗有些害怕女祿娘娘。
現在,女祿娘娘莫非真的又來了九黎?
她來幹什麼?
暗中趕跑禹京的真的是她?
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不可描述的事情甚至危險?陰謀?
但是,這話它不說。
它從不掃少主的興。
它只是有一點點狐疑,但是,仔細想了想見到女祿娘娘時的情形,又覺得娘娘那氣派,怎麼也不像是耍弄陰謀詭計之人。
沉思之時,聽得少主歡樂無限的聲音:“委蛇,你今天高興嗎?”
委蛇今天也換了一身新裝,它一身紫紅色的披風,兩頂王冠也是紫紅色,它的兩張孩兒面也因爲興奮而變得紅彤彤的,真正粉妝玉琢,可愛無比。
它笑嘻嘻的:“少主,今晚我可真高興啊。我比你還高興呢。”
這是真話。
初蕾摸了摸它的王冠。
這麼多年下來,委蛇不但是自己最好的夥伴,也是自己最強有力的左膀右臂,甚至是自己永遠的朋友,最可信任的親人。
想當初在有熊山林時,幾乎永遠失去了這個朋友,能失而復得,真是做夢也不敢想的。
也因此,後來無論到哪裡,她都帶着委蛇,寸步不離,生怕這老夥計再遭遇任何的不測。
“要是老王在天之靈能看到少主今天這一幕,一定會非常非常欣慰。”
她輕輕嘆息一聲,“是啊,要是我父王看到了,一定會非常非常高興。”
旁邊的大熊貓也不時昂起頭,它不再羞答答的,它的眼神再也不是白天在人羣中那種故意的賣萌,事實上,它的眼神非常深沉,充滿警惕,就好像一位心思深沉的智慧長者。
鳧風初蕾看看它,笑了笑。
正因爲這老夥計,她才能這麼輕鬆愜意。
她很清楚,有什麼危險,這老夥計會非常敏銳地率先察覺出來。
這熊貓,也是她最好的侍衛。
這熊貓,比一支精兵更加管用。
杜宇也很興奮。
他原本個性低調,沉靜安穩,可今天也無酒自醉,一路上,竟然熏熏然,好像腳步都顯得輕飄飄的。
他很難得地不時呵呵大笑,直到旁邊的小狼王好奇地拍拍他:“喂,哥們,你怎麼笑成這樣?”
他索性哈哈大笑:“我家少主終於登上了世界之巔,我當然很高興。”
這些年來,無數次出生入死,一路輔佐少主,焉知不就是爲了這一天的到來?當這一天終於到來了,又如何不歡呼雀躍,淚流滿面?
尤其是有熊山林中,幾乎必死無疑;封印古蜀國時,在秦嶺邊境倒地不起……好多次,他都以爲少主死定了,再也沒法活下來了。
可是,每一次,她都堅持下來。
直到現在。
正因此,他對男女之情早已看淡,內心深處只有一個願望:只要活着就行了。只要她能活着,其他的一切便都不重要了。
甚至那個尚未完成的婚禮,就更是微不足道了。既然沒有完成,那就根本不存在了。
小狼王見他諾大一個男人,走着走着,居然淚流滿面,也不知怎地,他也眼眶發熱。
他擡起頭看着月色皎潔的夜空,盡力不讓淚水流下來。
他很少流淚,他覺得一個大男人若是動輒傻裡吧唧的哭泣,那可真是傻透了。
可現在,他覺得眼眶滾燙,就連擡起頭也無法阻止淚水的流淌。
就如彼時剛剛過去的如雷掌聲,彷彿不是女王站在了世界之巔,是他自己站在了世界之巔。
身爲白狼國的國王,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登上世界之巔,是在這樣的場合,是以這樣的方式——憑藉着一個女人對自己的信任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