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柏十七幾乎是在幹完壞事的同時身子一蕩,就又竄回了原位,高踞樹幹看好戲。

樹下的一干人等眼睜睜看著聞滔那條褲腰帶晃晃悠悠落了下來,而他綢布的長褲輕飄飄落到了腳裸處,露出大紅色風騷的繡著花的短褲和兩條毛腿……

空氣有一瞬間的安靜。

聞滔一經察覺下半身不妥,再要伸手去抓已經晚了,樹上畢竟不似平地,他平時反應再靈敏,此刻也晚了半拍,手忙腳亂之下哧溜一聲就從樹上滑了下去,忍著手心磨破皮的疼痛穩定住了身形,雖不至於跌個四仰八叉,卻也跌了個屁股墩。

柏十七在樹上笑的前仰後合,腳下踩著的樹枝亂顫,讓趙無咎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可惜本人卻毫無所覺:「該!讓你假惺惺來坑我!」

聞滔:「……」

兩人從小到大針鋒相對,各有輸贏,柏震霆早已司空見慣,親自去扶聞滔:「賢侄快起來!」又衝著樹上得意的柏十七怒吼:「還不趕緊下來?」

「我纔不下來!」柏十七抱著樹幹做哆嗦狀:「我要喝風飲露,長在這棵樹上!」簡直是個無賴小兒。

父子倆僵峙著,柏震霆擺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要爲聞滔討回公道,而柏十七晃盪著雙腿坐在樹上不肯下來,聞滔面上掛不住,哪還有看戲的心思,臊眉耷眼提起褲子溜子……

——太丟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趙無咎的錯覺,總覺得聞滔落跑之後,院子裡緊張的空氣似乎有所鬆懈。

柏震霆到底是老狐狸,當著聞滔的面不好出手整治柏十七,但等聞滔離開,他朝地上躺著裝死的一名幫衆踹了一腳:「滾去把那個姓宋的丫頭給我帶過來。」

那人爬起來一溜煙跑了。

柏十七聽到他的話,頓時在樹上氣的跳腳:「柏幫主,您老堂堂一幫之主,欺負一個年輕女娘,傳出去也不怕被人指責不講江湖道義?」

柏震霆冷哼一聲:「我一個糟老頭子,就你這麼一棵獨苗苗,要是再不管教,是不是隔三岔五你就要給我府上添人進口?」

柏十七:「您老人家哪裡算得上糟老頭子啊?」

柏震霆聽這話頭不太好,一個眼風掃過去,地上躺著的幫衆們紛紛爬起來往外竄,知道接下來父子倆要對掐,果然還沒有踏出院門,就聽到少幫主在樹上說風涼話:「我添人進口總比柏幫主您添人進口要好吧?您後院那幾個小妾可沒少礙我孃的眼!」

「……」

趙無咎算是大開眼界!

他從出生起就是遵循君臣父子那套倫理綱常長大的,皇帝陛下納妾已算是國事,哪容得做兒子的置喙?

柏震霆父子的相處模式超出了他的認知,理論上他應該譴責柏十七忤逆,可實際上他卻差點笑出聲,想像一番假如他跟自家親爹爭執,迎接他的就是御史淹死人的口水以及各種隨之而來的懲罰,後果慘烈。

舒長風小聲詢問:「主子,咱們要不要選避一避?」

趙無咎:「暫且等等。」

事實上不必久等,柏幫主耐心告罄,連場面話都維持不住了,指著樹上的潑猴大罵:「好個屁!你麻溜給我滾下來,不然一會有得你好受!」

「滾下來等您老給聞滔作主嗎?您老這麼喜歡他,不如收他做兒子得了,省得天天找機會揍我!」柏十七一副死不認錯的倔強模樣。

「你!你!你……」柏震霆被刺激的氣血翻涌,指著樹上的小崽子你了半天,竟然守株待兔留在樹下。

柏十七暗暗叫苦——按照以往父子倆交鋒的套路,氣昏了頭的柏幫主要是能揍到她,自然諸事順遂;若是不幸被她逃脫,也只能負氣離開,沒想到今天柏幫主居然不按套路走下去,拿出了跟她死磕到底的精神,這就令人牙疼了。

沒過多久,宋四娘子跟珍兒被柏震霆的手下催促著過來,踏進院子見到眼前父子對峙的場景不由捏了一把汗。

珍兒壓低了聲音說:「姑娘,好像不太妙。」

宋四娘子過來向柏震霆行了一禮,面色雖然有幾分蒼白,但還算鎮定,道:「柏幫主,不知道您老找我有何事?」

柏震霆仰頭道:「小兔崽子,看到沒有?你若是再不肯下來,我現在就把這丫頭提腳賣了!」

柏十七無語望天:「……又來這招!除了威脅人,您老能不能來點新鮮的?」

柏震霆:「你下不下來?」

宋四娘子不由倒退一步,沒想到身後卻站著柏震霆的手下,攔住了她的去路。

柏十七極爲識時務,麻利從樹上滑了下來,撲過去抱住了柏震霆的雙臂連同長棍,聲淚俱下的懺悔:「爹!爹!我錯了!您饒了我吧?兒子真的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柏震霆也不是頭一次跟她鬥智鬥勇,對她的狗脾氣十分了解,呵呵冷笑:「你不是挺有骨氣的嗎?下來做什麼?」他用腳去踹,柏十七順勢在地上打了個滾兒,恰好滾到了趙無咎的輪椅前面。

她躺在地上耍賴:「爹,您要真賣了四娘子,我回頭就找我娘哭去,說我發現您在淮安想要給咱家添人進口,被我攔住了,您惱羞成怒還拿棍子揍我……」

柏震霆一把年紀還要跟小崽子費口舌,遠不如揍人來的爽快,他將一根棍子揮的虎虎生威,直衝著柏十七過去了。

柏十七「嗷」的一嗓子就地打了個滾,驚慌失措就往趙無咎輪椅後面躲:「堂兄救我!」

趙無咎坐在輪椅之上行動不便,只能無奈伸開雙臂攔擋:「柏幫主息怒!息怒!十七也是有口無心,況且她生性活潑,您老不必放在心上。」心裡卻想:這傢伙嘴上沒個把門的,要是放在別人家說不定早被家法打死了!

柏震霆一張老臉辣辣作燒,誓要給小崽子好看:「趙公子請讓開,柏某管教逆子,豈容外人插手?!這小兔崽子再不管教,非得氣死我不可!」

趙無咎其實也頗能理解柏震霆,無論柏十七是兒子還是閨女,淘成這樣的也算罕見,是應該用家法好生教訓一頓。但對上柏十七驚慌失措的面孔,他又覺得不忍心:「柏幫主別惱,聽十七解釋解釋,說不定是誤會呢。」

柏震霆已經繞過輪椅直奔柏十七而去,柏十七腳下猶如裝了風火輪,在院子裡逃命,柏家父子一前一後在院子裡追逐奔逃,趙無咎不由撫額,暗暗懷疑父子倆時常在家中奔逃追逐,柏幫主才能健步如飛,連個粗氣兒也不大喘。

宋四娘子眼眶泛紅,暗思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頓時心疼的不得了,眼瞧著柏十七邊跑邊注意身後的柏震霆,居然不小心崴了一下腳,踉蹌著跌倒在地,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猛然衝了過去,在柏震霆棒子落下去之前撲到了柏十七身上。

柏震霆一棍子下去,斜刺裡冒出來個美嬌娘,只聽得一聲慘叫,再想要收力已經晚了,宋四娘子結結實實捱了一棍子。

「姑娘,你要不要緊?」珍兒一聲驚叫,撲過去扶宋四娘子,但見她已經軟軟趴在柏十七背上閉上了眼睛,竟然被柏震霆一棍子給打暈了。

「姑娘——」

柏十七反手扶住了宋四娘子,盤膝坐到了地上,將人拉進懷裡,見她牙根緊咬閉著雙眼,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四娘子?」

柏震霆揍自家小崽子從來不手軟,但對著個嬌滴滴的女娘下重手,還把人打的閉過氣尚屬頭一回,一腔怒火都被澆熄,探頭去瞅柏十七懷裡的小娘子:「她……她不要緊吧?」

柏十七探手試了下宋四娘子的鼻息,轉而譴責柏震霆:「爹您這就過了啊!教訓兒子就算了,可是把人家小娘子打成了重傷,有您這樣的嗎?」

柏震霆嘴硬心軟:「這筆帳我回頭再跟你算!」丟下棍子走了,還邊走邊嘟囔:「奇怪,我只用了三分力啊!」自家崽子是頑劣不堪,可他也沒想一棍子打死,出手的時候是留有餘力的。

——現在的小娘子都這麼嬌氣嗎?

他手底下的人緊隨其後出了院子,小心解釋:「幫主,這位宋四娘子從小就被圈在屋子裡,多走幾步說不定都出汗,哪裡能捱得住您老人家一棍子?」

柏震霆停住了腳步,十分茫然:「現在怎麼辦?」

手底下人出主意:「請個大夫?」

喧鬧的院子總算安靜了下來,只餘珍兒的聲音:「姑娘!姑娘你醒醒!」

趙無咎推動輪椅過來,居高臨下注視著柏十七懷裡的女子,但見那少女忽然睜開一隻眼睛,小小聲問:「爺,柏幫主走了?」

柏十七差點笑出聲,緊跟著繃緊了麪皮嚴肅的搖搖頭,還誇張的喊起來:「來人吶,快找大夫!快找大夫!四娘子你醒醒啊……」

宋四娘子慌忙閉上眼睛,一隻小手緊緊抓著柏十七的前襟又「昏了過去」,珍兒一聲「姑娘」愣是卡在了嗓子眼裡。

趙無咎歎爲觀止:「……」

這都是些什麼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