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弘看着眼前的年青人,長得還比較壯實,目光低垂,有點怯場。也難怪,常人第一次面見天子,要保持平常心態是很難的。
“你是季高?靈壁的季高?”牛弘問道。
“回陛下,草民季高。”季高答道。
“賜坐”,牛弘示意季高在椅子上坐下。鄂兒現在是自己有實無名的準老婆,那麼眼前這位就是自己的準太舅子了。因爲事關機密,牛弘一揮手,在邊上伺侯的太監退了出去。
“不要顧忌,有什麼事就給朕說吧。”牛弘說道。
“陛下,帝國平南路橋曹從事郭泰,借修路大肆收刮民財,那是會激起民變的呀。”季高回道,樣子有點激動。
牛弘大驚,想不到帝國的平南計劃還出了這麼大的秕漏。這郭泰也太膽大包天了。郭泰也是箸名的黨人,待業許多年,這次太傅舉薦讓他出來做點事。想不到是這樣的貨色。
“細細道來。”牛弘對季高說。
季高就從帝國平南計劃修路,被徵勞役說起。
去年上半年,季高被徵勞役(帝國每位成年男子都有勞役指標,與人頭稅一樣是一種硬性指標。大漢帝國役負最重時達到每年一百天以上,牛弘實行輕役政策,現在帝國每位成年男子的役負爲每年四十二天,可以數年合併徵役),參加帝國的平南修路。
郭泰得知季高是季布的後人,就讓季高在身邊辦差。季高心存感激,做事也格外賣力。
後來,季高發現,郭泰確定的道路路線要穿過沿途很多大戶的墓地。大戶們不依,就來找郭泰交涉。郭泰以帝國平南戰略這個大帽子進行彈壓,有道是民不與官鬥,大戶們只有用錢賄賂。而郭泰則藉機獅子大開口,要大戶們承擔改動線路的費用。
沒有辦法,有些大戶爲了讓祖先安寧,竟賣田賣地,交錢給郭泰。
開始季高儘管對這些大戶的遭遇深表同情,但考慮到郭泰是爲了帝國的平南戰略,覺得郭泰的做法沒什麼不妥。後來慢慢發現,郭泰是有意爲之。郭泰開始確定的路線甚至繞了遠路,等大戶們交了錢,重新確定的路線纔是捷徑。
弄清楚了這一點後,季高就開始厭惡郭泰的爲人。季高是個直性子,在平時與同僚的閒談也敢直言上司的不是。有些話大概傳入郭泰耳中,郭泰就把他重新送回一線築路。
每當修路挖到別人的墓地,那場面真是慘。墓地的主人舉家老小趴在墓上,不讓挖。郭泰竟命人把別人打的頭破血流,強行驅散。還經常聽到有人回去後就自盡了的。
碰到一些大的墓地,有時來的人很多。郭泰就強行把人全部抓起來,並以議罪相威脅,讓別人交保贖人。季高算是看透了,郭泰只爲撈錢。
隨着這條路的向前推進,苦主越來越多。他們開始找當地的郡守衙門告狀,但郡守管不了郭泰,沒法立案。
又是一個月後,越來越多的苦主串聯起來,找到了代天子監察地方的益州刺史李肅那兒告狀,李肅不僅不管,還調來了郡兵彈壓。
“什麼,李肅什麼時侯成了益州刺史?”牛弘很吃驚,自己讓趙嬈開府,只安排李肅擔任府內職務。
“接着說”,牛弘看季高望着自己,心想李肅怎樣任的益州刺史季高怎麼可能知道。
有了李肅的援手,郭泰更加肆無忌憚。一些當地豪族,仗着自己在當地根基深厚,不願受郭泰勒索。於是,在挖到豪族的墓地時,經常發生大規模的械鬥。每次械鬥都造成雙方不少人的傷亡。
半個月前,季高被派去參加械鬥。路上,一位在郭泰身邊辦差的哥們俏俏地告訴自己,妹妹季娥來信了,天子召見。郭泰扣下了信件,怕事情敗露,準備乘這次械鬥致季高於死地,以絕後患。
季高有了心理準備,在械鬥中假裝被對方逼着掉落山崖,在崖側一內凹處藏身。晚上,等衆人散去後,纔出來。身無分文,一路乞討逃命到長沙。
爲了快點見到天子和妹妹,季高去向帝國南方開發副指揮使衙門求助。因季高衣衫不整,門衛不讓進。季高心急,就與門衛吵了起來。這時,一個大官來訪,問明瞭情況就把季高帶了進去。進了衙門後,季高才知道,來人是南方開發總指揮使王允。
王允讓人安排季高沐浴,更換衣衫後,在一書房問話。季高就把自己的遭遇,以及郭泰的所爲告訴王允。王允什麼也沒說,只是寫了一封密信,派專使護送季高進京。
季高說完後,牛弘陷入了沉思。
這個混帳郭泰,一個貪字迷住了雙眼,虧你還自稱大儒,連大規模挖別人祖墳撈錢的事都做得出來。李肅顯然也被郭泰拉下了水。以前跟董卓只敢要幾個小錢,現在傍上了趙嬈,肯定今非昔比了。
李肅是怎麼當上益州刺史的呢,肯定是讓趙嬈幫助活動的。牛弘對於一千石以下官員的任命顧問的比較少,常常是看都不看就用印下詔。說起來,一些提拔李肅的人還不是看在趙嬈的面子,這事怪不得他們。政治就是這樣,不可能完全六親不認。
王允肯定猜到李肅有事,摸不牛弘對李肅的態度(趙嬈對李肅的態度),所以不好表態,直接把人送來了。王允很有正義感,也有爲官的策略。
“先去看看你妹妹,她挺牽掛你的。郭泰的事不要提及。”牛弘對季高說。
“草民省得。”季高回道。季高肯定是個聰明人,只是性格有點耿直,而且嫉惡如仇。要不然,完全可以賣點乖,象李肅當初一樣,從郭泰那兒弄幾個小錢,還可以混個一官半職。
牛弘叫太監送季高去見鄂兒。隨即召太傅陳蕃和御史卿李膺來見。
兩人來後,牛弘把季高說的複述一遍。
“這個郭坯子!丟盡了黨人的臉!”太傅聽後,義憤填膺,一拳砸在案頭,手都砸出血來。郭泰任職是太傅舉薦的,太傅深恨自己所舉非人。
“微臣御下無方,壞了帝國的平南大業。”李膺說。李肅是歸李膺管,嚴格按照問責制來說,李膺也必須承擔任責。
看到帝國兩位高官一付自責的樣子,牛弘想想自己也有責任。作爲一個來自現代的穿越者,連重大工程是貪贖高發區這一點都忘了,事先沒有安排得力的人進行監察,纔有今天的百密一疏。
大半年了,這事至今才敗露。當地官員沒有一個寫奏報到帝都,應該都是被李肅攔下。李肅至所以有這麼大的權勢,還不是看在趙嬈是自己乳母的份上。嚴格來說,這事自己也脫不了干係。要是自己當初狠心一點,起碼可以不讓李肅這種財迷心竅的人出來做官。
“都不要自責了,百密一疏,這是防不勝防的。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抓捕郭泰等人議罪,給沿途百姓一個交待。否則,帝國在西南的民心讓郭泰得罪光了。”牛弘說道。
“陛下說的是。只是郭泰品秩雖不高,卻是平南護撣校尉劉虞的手下。如果按正常程序,先要會知劉虞。而劉虞又在撣人區,來回頗費時日。”太傅說道。
“事急矣,那能按步就班。太傅可寫信會知劉虞,臣親自南下,抓捕那一幫混帳東西。”李膺的脾氣真的被惹上來了。
牛弘也覺得這事拖不得,認爲李膺說的可行。並特別強調,不用顧及趙嬈,李肅要是有什麼不法絕不輕饒。牛弘知道,如果自己不發話,李膺對李肅還是有顧忌的。
太傅覺得,這事在帝都先不要聲張。牽涉這件大案的人肯定跟帝都有一定關係。
牛弘覺得太傅提醒的是。另外,季高不能駐驛站,先要按排個地方容身。
“住臣家吧”,太傅說道。帝國的高官一般都有門客,太傅府門第森嚴,安排個人住下,自然能做到不驚動別人。
“如此甚好。李御史就動身抓人吧。”牛弘說道。
牛弘深恨郭泰。如果郭泰只是貪錢,那只是一般的貪贖案件。反貪是個長期的事情,不可能讓天下沒有貪官。郭泰喪心病狂,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大失民心。比一般的貪贖案件惡劣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