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芙音過生辰,時正和、金月娥也不好特意告訴別人,如今他們一家已經沒在懿祥堂吃飯了,便只是在十月二十七這天讓廚房多做了兩樣時芙音喜歡吃的菜。
誰知,就因爲多做了兩樣菜,就在時府引發了一場風波。
“四夫人今天多叫了兩道菜?”
時大夫人面色淡然的聽着廚房管事賴媽媽彙報。
賴媽媽苦着臉點頭:“大夫人,飯菜規格各房都有定例,四夫人只讓多做菜,卻沒給廚房拿銀子.”
時大夫人冷哼了一聲:“我看你是掉進錢眼裡了,兩道菜而已,廚房就做不出來了?”
賴媽媽神色一緊:“做得出來做得出來。”
時大夫人面色緩和了一些:“四夫人頭次張口,就算廚房往裡貼,也得做出來。”
賴媽媽趕緊道:“這個奴才也知道,四夫人一讓人過來傳話,我就立馬吩咐廚娘準備上了,奴才這不是怕.有了第一次,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嗎?”
時大夫人默了默:“四夫人估計不知道在廚房加菜要自己掏銀子,找個機會我會跟她說的。”
聽到這話,賴媽媽這才鬆了口氣。
等賴媽媽一走,時大夫人就嗤笑了一聲:“這纔多久了,就學會享受了,一頓飯八個菜還不夠嗎?”
顧媽媽笑了笑:“四夫人一家估計在邊關過夠了苦日子,這冷不丁的進到了富貴窩裡,自然有些難以把持。”
這種小事,時大夫人是懶得管的,要不是見時老夫人那邊對四房着實上心,她直接就讓廚房公事公辦了。
“回頭你去找一趟張媽媽吧,我要是出面,四弟妹面子上恐怕過不去,讓張媽媽跟她說,可能更好一些。”
顧媽媽點頭應下了。
原以爲這事就這樣過去了,誰知,午飯時,懿桂院去廚房取飯菜的翠竹卻和廚房的張婆子吵起來了。
“糖醃的玫瑰滷子、酒釀清蒸鴨子,是我今早過來特定要的,你幹嘛給了別人?”翠竹滿臉氣憤的看着張婆子。
張婆子仗着自己女兒在大爺時定榮院子當大丫鬟,也不怕翠竹,直接就道:“誰讓你不早點過來呢。”
“糖醃的玫瑰滷子是大奶奶要吃的,酒釀清蒸鴨子十爺想吃,他們要取走,我一個老婆子也攔不住呀。”
“再說了,這兩個菜是你們超出份額格外要的,按規矩廚房只需給你們準備八個菜就好了,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鬧啊?”
翠竹氣得滿臉通紅:“你就是狗眼看人低,欺負我們懿桂院。”說着,跺了跺腳,“你給我等着,今天是三姑娘的生辰,四夫人特意讓給三姑娘做的菜你給了別人,我回去告訴我家夫人去。”
看到翠竹什麼飯菜也不拿,直接離開了,張婆子才覺得事情鬧大了,猶豫了一下,跑去告訴了賴媽媽。
賴媽媽一聽今天是時芙音的生辰,就知道要遭,狠狠瞪了一眼張婆子,親自挑選了十二個好菜放在食盒裡,帶着張婆子快步去了懿桂院。
懿桂院。
時正和、金月娥,以及時定軒三人將準備好的禮物的拿了出來,時芙音收到禮物,很是高興。
一家正開心的時候,翠竹氣哄哄的回來了,進屋之後,先是賠罪,然後就一股腦的將廚房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聽完翠竹的話,時正和一家都沉默了,臉上的笑也沒了。
時芙昕笑看着翠竹:“你和廚房的人吵架了?”
翠竹以爲時芙昕是在怪她,心裡有些忐忑,不過還是硬着頭皮道:“奴婢當時真的是氣壞了,他們太欺負人了。”
時芙昕笑了:“好丫頭,你做得很好,日後遇到類似的事,也要這樣硬氣,出了事我給你撐着。”
說着,還從荷包中摸出了一塊銀花生給翠竹。
翠竹拿着銀花生,看着時芙昕笑吟吟的臉龐,這才知道六姑娘真的沒有怪她,而一旁的四老爺、四夫人也沒制止,忐忑的心總算是穩了下來。
時芙昕:“我問你,大奶奶和七夫人院子裡的人去取菜的時候,知不知道糖醃的玫瑰滷子、酒釀清蒸鴨子是我們要的?”
翠竹點了點頭:“知道的,我就比她們慢去了一步,見她們要取菜,當即就告訴了她們。”
時芙昕嘴角勾起一絲譏笑:“可是她們還是不管不顧的取走了。”
翠竹再次點頭。
就在這時,院子裡響起了賴媽媽的聲音。
時芙昕示意翠竹站到金月娥身後去,似笑非笑的看着滿臉歉疚、疾步進屋的賴媽媽和張婆子。
一進門,賴媽媽就立馬朝着時正和、金月娥道歉。
“今天廚房實在是太忙了,這纔出了這麼大的失誤,還請四老爺、四夫人千萬別怪罪。”
“主要是府裡未免大家鋪張浪費,各個院子都是有份額的。”
“今天懿桂院多叫了兩個菜,按照廚房的規矩,超出份額的菜是要各院自己掏銀子的,然後進行登記。”
“今早翠竹姑娘來得急,並沒有登記,所以纔會出現菜被其他院子裡的人取走這種情況。”
“不管怎麼說,都是廚房的疏忽,還請四老爺、四夫人千萬恕罪。”
聽着賴媽媽推卸責任的話,時芙昕直接笑出了聲。
賴媽媽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向時芙昕。
時芙昕笑看着她:“這位媽媽,你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你是說我們多點了兩個菜,這兩個菜是要我們掏銀子的?”
賴媽媽點了點頭:“廚房一直是這個規矩。”
時芙昕‘哦’了一聲,繼續道:“按照你說的意思,每個院子都有自己的份額,糖醃的玫瑰滷子、酒釀清蒸鴨子是我們多點的,可是爲什麼別人可以取走啊?”
賴媽媽愣了。
時芙昕好奇的看着她:“這位媽媽,你說話呀?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其他院子裡取走額外的菜,你們有收銀子嗎?還是.你們廚房的規矩只針對懿桂院呀?”
這話直接挑明瞭廚房在區別對待懿桂院。
賴媽媽面色一緊,趕緊說道:“四老爺、四夫人明鑑,廚房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金月娥也看明白了賴媽媽的心思,不想將事情鬧大,也不想擔責,就隨便找了個敷衍的藉口來打發他們。
考慮到是時大夫人在管家,揪着廚房的錯不放,將事情鬧大,無疑是在打時大夫人的臉,金月娥想了想,就沒打算在繼續追究。
“你們也是無心的,以後別再出錯就是了。”
賴媽媽心頭一鬆,連忙說:“不會了,下次絕對不會了。”說着,示意張婆子將食盒提了上來,親自將十二個菜擺放到桌子上。
“今天是廚房的失誤,多的四個菜權當是廚房孝敬四老爺、四夫人,和少爺姑娘們的。”
時正和突然開口:“多餘的菜你們拿走吧。”
賴媽媽愣住了,求救的看向張媽媽。
張媽媽滿露爲難,來懿桂院伺候這麼久了,她也看出來了,四老爺平時輕易不發表意見,一但出聲,四夫人他們都不會反駁。
賴媽媽更不安了,正欲再多點什麼的時候,時芙昕開口了:“這位媽媽,我爹讓你們拿走菜,是不好讓你們壞了廚房的規矩,沒有要怪罪你們的意思,你們可以退下了。”
見此,賴媽媽只好訕訕的將多出的菜拿走了。
走出懿桂院,張婆子有些忐忑:“老姐姐,這事算過去了吧?”
賴媽媽回頭看了一眼院子:“少吃兩個菜而已,爲這事鬧起來,四老爺一家也未免太.小題大作了。”
張婆子點了點頭:“就是,要走菜的是大奶奶和七夫人,想來他們也不敢”
賴媽媽猛地瞪向張婆子,張婆子立馬不敢說話了:“主子們的事不是我們能參合的,今天你給廚房惹了麻煩,接下來罰你洗一個月的碗。”
說完,也不理會張婆子,徑直離開了。
另一邊,飯桌上,時定軒和時芙音都在打量時芙昕。
時芙昕沒看得無語:“哥、姐,不好好吃飯,你們老是看我做什麼?”
時芙音:“你今天脾氣倒是挺好的,我還以爲你要罵那廚房的婆子呢。”
時芙昕笑了笑:“罵了又怎麼樣?不痛不癢的,有什麼意思。把問題挑明,警告一下廚房,讓他們別把咱們當傻子就夠了,其他的.來日方長。”
今天的事明面上是廚房的人看菜下碟,內地裡卻是折射出府裡其他主子對他們一家的輕視。
不管他們平日裡表現得有多熱情友好,其實骨子裡就沒將他們放在眼裡的。
要不然,丫鬟怎麼敢公然取走懿桂院的菜?
“沒能力的時候,追求所謂的一視同仁,不過是塗惹人笑話而已,我可不想成爲別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時正和默默的給時芙音夾了一個雞腿:“等爹找到差事,爹從外頭給你們買好吃的回來。”
他很清楚,是他沒在府裡立起來,纔會讓妻兒遭受慢待。
時芙音粲然一笑:“我就喜歡吃爹夾的雞腿。”
懿祥堂,廚房的事發生沒多久,時老夫人就知道了,之後一直等到晚上,既沒見次子一家過來找她,也沒見時大奶奶和時七夫人去懿桂院道歉。
“正和一家比我想象中的識大體,可是府裡其他人卻讓我有些失望。”
廚房的事,她不相信時大夫人和時大奶奶、時七夫人會不知道,可是她們什麼都沒做。
安嬤嬤出聲安慰着:“老夫人,四老爺一家回來得時間還太短,等日子久了,老奴想府裡其他人會慢慢接受他們的。”
時老夫人嘆了口氣:“正和一家剛回來,什麼都不熟,正是需要家人關心和幫助的時候,這個時候多看顧一些,他們肯定會感恩於心的,可是你看看府裡的人是怎麼做的?”
說着,讓安嬤嬤去庫房娶了一支金鑲玉菊花珍珠步搖出來,“給音姐兒送去,跟她說,今天府裡忽視了她的生辰,明年給她大辦。”
進入十一月,京城就開始陸陸續續的下起了雪。
時大夫人處理完府中諸事,走出議事廳,就看到雪花飄飄灑灑的落下,很快,地上就堆積了一層。
“四老爺今天出門了嗎?”
顧媽媽點着頭:“出了呢,這兩天都在下雪,可四老爺還是天天都出去。”說着,搖了搖頭,“像四老爺這麼出去瞎晃,怎麼可能找得到差事,他以爲京城是邊關呀?”
時大夫人眉頭蹙了起來,之前丈夫看到四弟每天都出門,起了心思給他介紹差事,是她讓丈夫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這麼做,倒不是對四弟有意見,而是惦記着四弟一家和蔡家的關係。
四弟一家是蔡家的救命恩人,只要他們願意上門,蔡家肯定會接待的,到時候找份差事還不容易?
只要他們和蔡家有了來往,就相當於伯府和蔡家有了來往。
攀上蔡家,這對伯府來說絕對是天大的好事。
蔡家是皇上的舅家,只要伯府和蔡家有了往來,別的先不說,至少可以向外人透露出信號,上頭不會再打壓伯府了。
可是回京這麼久了,四弟一家彷彿好像根本不知道蔡家似的,既沒有自己上門,也沒告訴家裡一聲。
公公和婆婆那裡,對此也沒有多過問一句。
“再等等看吧。”
她就不信了,一直找不到差事,四弟一家還能穩得住,還能不四處想辦法。
懿和院。
時正德拍着雪從外頭回來,喝了碗熱茶後,就招來門房詢問時正和的事:“四老爺今天出門了嗎?什麼時候出的門?什麼時候回來的?”
劉心語見他這麼關心時正和,滿臉詫異:“我沒想到,你對四哥居然如此關心。”
時正德白了她一眼:“你懂什麼,四哥一直在找差事,可他也不想想,他一個邊關來的,能在京城找到什麼差事?”
“他要一直找不到差事,萬一母親讓他跟着我一塊打理府中庶務,知道他的行蹤,我也好避着他呀。”
劉心語一聽這話,才恍然大悟,隨即又緊張道:“母親真的會讓四哥跟着你一起打理庶務?”
時正德搖了搖頭:“暫時應該還不會,可四哥不能一直沒事做啊。”說着,哼了哼,“大哥可真夠狠心的,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居然真的一點都不管。”
“連老七都不如,老七好歹還給五郎找了個教諭回來,雖說那人在千機書院不受重視,可能進千機書院當教諭身上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劉心語也撇了撇嘴:“平日裡大哥大嫂假仁假義慣了,其實啊,最是自私不過了。”
時正德站起身:“行了,不管別人的事了,我去周姨娘那裡坐坐。”
看着丈夫又去了小妾院子,劉心語頓時一陣氣結。
大哥、七弟再不好,可是對正妻卻是最尊重的,可她所嫁之人呢?庶出子女是府裡最多的。
十一月初五,時芙昕和時芙音下課回來,一進屋子就看到爹孃喜形於色的坐在臨窗的炕上,在說小聲說體己話。
“爹、娘,什麼事這麼高興呀,也說出來給我們聽聽唄。”
時芙昕笑眯眯的湊上前。
金月娥瞪了眼小女兒,才笑着說道:“你們爹找到差事了。”
聞言,時芙昕和時芙音紛紛露出驚喜之色。
“爹,你找了什麼差事呀?”
時正和:“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內城、外城逛,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吃官家飯好,我能靠本事吃飯的就只有這身武藝了。”
“剛好入冬之後,京中盜竊、搶劫案多發,北城兵馬司急缺人手,在招衙差,我便去應招了。”
時芙昕:“爹,衙差有品級嗎?”
時正和麪色一滯,搖了搖頭:“未入流。”
時芙音連忙道:“這個不要緊,衙差也是朝廷的官員,兵馬司是維護京城治安的,爹這份差事很好呢。”
時芙昕也跟着點頭:“就是,最主要的是這份差事可以展露爹的強項。”
時正和一愣:“我有什麼強項?”
時芙昕笑了:“爹你的這身好武藝呀,盜賊遇上你還能逃得掉嗎?”
時正和笑了,他對這份差事也很滿意,主要是有盼頭,只要他多多抓壞人,就有往上升的可能,只要有了品級,妻子和孩子們在伯府也能擡頭挺胸了。
金月娥等父女三人說完了話,才說道:“這事是不是要去和父親、母親說一聲?”
時正和點了點頭:“走,我們一塊去懿祥堂。”
時正和帶着金月娥和兩個女兒到懿祥堂的時候,正好碰到韓姑爺陪着時大姑娘回來。
“老夫人大喜,大姑娘她有喜了!”
時大姑娘出嫁三年一直沒開懷,這可愁懷了時老夫人和時大夫人,如今一聽時大姑娘懷上了,兩人都是一臉驚喜。
看着拉着時大姑娘噓寒問暖的時老夫人,時正和一直到晚飯結束都沒找到機會說自己的事,只能離開另找機會了。
時大夫人小心的護着女兒出府,路上,母女兩小聲的說着體己話。
“看來之前的生子秘方是管用的,這不,懷上了。”
時大姑娘看着喜形於色的母親,笑着搖了搖頭:“母親,我懷孕不是因爲那生子秘方。”
時大夫人面露詫異:“不是?”
時大姑娘點了點頭:“那藥太苦了,喝了幾個月沒用,我就停了,沒想到這幾個月沒喝,居然懷上了。”
時大夫人愣了愣:“這這是怎麼回事?”
時大姑娘也不解:“也許是送子娘娘見我心誠,所以將孩子賜給了我。”
時大夫人連連點頭:“一定是這樣的,等過兩天,我就去廟裡上香,給我外孫祈福。”
到了府門前,時大夫人再三叮囑韓姑爺照顧好時大姑娘,才目送他們離開。
回到韓家後,時大姑娘洗漱完了,就躺上牀睡下了。
韓姑爺伸手放帳簾時,時大姑娘見他要取走掛在簾勾上的荷包,連忙出聲制止:“別動那荷包,就這麼掛着。”
荷包裡的藥香,聞着很舒服。
韓姑爺聽了,失笑道:“這荷包縫得粗糙,難爲你不嫌棄。”
時大姑娘笑道:“到底是四嬸他們的心意。”
聞言,韓姑爺不再多說,躺在妻子身側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