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廚房裡,安然看着秀美沉靜的玉蘭,忽然道:“對了玉蘭,你也不小了,該考慮一下你的終身大事了。你如果有喜歡的人,就告訴我,要是沒有,我就做主幫你選人了。”
玉蘭一怔,怎麼就扯到她身上去了?她面色微微一紅,雖然害羞卻堅定地望着安然道:“玉蘭要一輩子跟着王妃!”
安然勸道:“就是嫁了人,也可以跟着我啊!你看我表姐,等她學了禮儀回來,就能到我身邊當女官了。白天進來陪我,晚上自己回家去,這樣不也挺好的?”
玉蘭低着頭,小聲道:“表姑娘是舉人家的姑娘,是王妃的表姐,奴婢如何能比?能有現在的生活,奴婢已經很滿足了。”
安然也不知道她是還放不下安齊呢還是有別的原因,卻也真誠地勸道:“玉蘭,咱們從小一起長大,是共過患難的。雖名爲主僕,其實你就像我孃的另一個女兒一樣,我心裡也一直當你是姐姐一般看的。要不娘收你爲義女,咱們也找個官宦人家,以後你也能進來給我當女官。咱們就不用分開了!”
安然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興奮地問顧宛娘道:“娘,您覺得這個主意如何?”
“好啊!”顧宛娘一口應道,又對玉蘭道,“你從小就跟着我們,在我心裡,早就拿你當女兒一般看了。若不是爲了然姐兒,也不會耽擱你到現在。放心,我們一定給你找個好的。不說官身,至少也得給你找個舉人。”
不想玉蘭卻連連擺手到:“不,不用。奴婢出身低賤,就算藉着王妃的勢攀了高枝也不會有幸福的……”
楊彥走進來,正好聽到這話,倒是詫異地看了玉蘭一眼道:“這丫頭倒是個難得明白的。知道本分這很好,以後你家王妃也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參見殿下!”玉蘭被嚇了一跳,趕緊行禮。
“殿下怎麼往廚房來了?”顧宛娘由驚又急。
安然看他換了衣服過來,猜到他是要親自下廚,不由歡喜道:“哥哥是要親自下廚嗎?”
楊彥挑眉道:“我們一人做一個菜吧!安然,你還沒做過東西給哥哥吃呢!岳母大人手藝好,倒是可以多做兩個菜,讓我們也享享口福。”
安然一聽就懂,跟着附和道:“我娘做的菜最好吃了!從小,我和哥哥就最喜歡孃親做的飯菜。”
顧宛娘一聽,只覺得心裡滿當當的都是幸福,立即含笑應道:“那娘今天就多做幾個菜,讓你們兄妹好好吃個夠。”
說起來,自從家裡條件好了,顧宛娘就很少親自做飯的,有時候她就是想動手,安然也不讓。作爲一個母親,其實她是很樂意爲自己的女兒做飯縫衣服的。
外間,戴着面具的趙世華聽着裡面妻子熟悉的聲音,看着那個在記憶中越來越清晰的身影,恍惚間又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來。他緊握雙拳,好多次都想進去,進去好好看看她,告訴她自己還活着,但想着自己如今這個尷尬的身份,除了隱忍還能如何?
皇上說了,等一兩年以後,他可以以蜀王的名義娶她。但是用了別人的身份到底不一樣了。不知道天下的人會如何說她?不知道爹孃在天之靈會不會怪他……
前世的安然是不會做飯的,安睿將她照顧得很好。但這一世的安然,卻出身農家,一開始是連肚子都填不飽的,自然什麼都會一些。做飯,洗衣服,女紅刺繡,她都做得很好。
楊彥自然也想明白了這些,爲此,他既期待,又爲她吃過的苦而心疼。
廚房裡間,四個人一邊說說笑笑,一邊做菜,玉蘭成了燒火丫頭,而楊彥麻利的動作嚇壞了不少人。
楊彥輕鬆笑道:“當過兵的人,多半什麼都會。有時候出征,帶的乾糧不夠,就得自己找吃的。我烤肉才烤得好吶!”
幾人聽了,心裡也難免有些感嘆。一個皇子,在軍營裡什麼都要自己動手,實在難以想象。這樣的皇子都不能當太子,難道那些在京城裡享福,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的人有這個資格?
大半個時辰以後,一家人便坐到了暖閣裡享受午餐了。
暖閣裡放了一道四折的屏風,將兩張飯桌隔開來。顧宛娘和安然在裡面吃,楊彥和安齊陪着蜀王在外面吃。
但儘管如此,與一個外人,還是一位王爺坐在一間屋子裡,顧宛娘還是有點不大自在。
“咦,然姐兒,你表姨母呢?要不請她和我們一起吃吧?”
“娘,今天不行,表姨母還有事呢!”安然搖頭,今天的事情還不宜讓表姨母知道。而且,外面也需要表姨母鎮着。
“來,娘您嚐嚐女兒做的菜。”
……
外間,趙世華默默地吃着妻子和女兒做的菜,一直沒有說話。今天近距離觀察顧宛娘,讓他又想起不少事情來,心底對妻子的思念和愧疚又增添了不少。自己不在了,她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帶着兩個孩子該有多難啊!
楊彥和安齊知道他在回憶,在懷念過去的事情,便只默默地陪着他喝了兩杯酒,也沒怎麼說話。楊彥基本上只吃安然做的那盤子菜,只覺得是自己吃過最好吃的美味。原來,做菜給心愛的人吃是一種幸福,吃着心愛的人做的菜也是一種幸福。
總體說來,這頓飯吃得很沉默,但大家心裡大都是激動的。
飯後,楊彥和安齊送蜀王出去,顧宛娘和安然一起出來,終於看到了趙世華的背影。
顧宛娘只覺得心中一動,忽然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來。
“然姐兒,那,那個人是誰?”
“娘,那就是蜀王殿下……”
“那就是蜀王殿下?他的背影好熟悉,好像……好像你……”
顧宛娘還沒說完,安然就接過話去道:“是啊,女兒也覺得有點像!娘,那是蜀王,是皇上的親兄弟。他年輕的時候被毀容了,所以性格不大好,不過對女兒還是很好的……”
“哦。”顧宛娘也只是覺得那個背影有些相似而已,至於心裡的感覺應該是看到相似的背影才起的吧?她倒也沒有多想。
安然想,有時候不知道的人反而更幸福些。
楊彥帶着安齊和蜀王回到前院,召來嶽朝城。
嶽朝城再次檢查了趙世華臉上的傷,嘆了口氣坦白地說:“王爺,您這傷太久了,又傷得深,要完全去除傷痕是不可能的。但是修復一些,平緩一些還是可以的。如果您能堅持長期用藥,過個三年兩載的,說不定能有奇效。”
趙世華點點頭。他本來也不敢抱太大希望。能撿回一條命,他已經很感激老天爺了。而既然當了蜀王替身,這輩子這個面具也是別想再取下來了,只是爲了以後不驚嚇到宛娘,他還是要儘量醫治。今天見了宛娘,又想起從前無數的恩愛幸福片段,讓他對與妻子團聚更加期待起來。
這一日之後,安然便讓沈怡悄悄放出風聲,要嫁身邊的貼身侍女。
於是,王府裡的侍衛、管事們都紛紛找人託關係向沈怡打聽。
沈怡有時候也當着玉蘭的面說起又有誰誰誰託人來問,對方家庭如何,小夥子人品如何,等等。
安然細細看過玉蘭,發現她聽到這些臉上表現出來的並不是羞澀,而是擔心和慌亂。
終於,七八日後,嶽朝城主動找上門來了,開門見山地表示他想娶玉蘭。玉蘭聽了,臉上總算有了羞澀和喜悅。
安然早看出一點端倪來,倒是沒怎麼覺得意外,她只是好奇這兩個人是怎麼看對眼的?這年齡相差也太遠了點吧?嶽朝城幾乎都能給玉蘭當爹了。
安然悄悄問玉蘭:“你真的願意?雖然嶽先生也是我敬佩的人,但他年紀也太大了一點吧?他這麼多年都沒有娶妻,你可知道爲什麼?”
玉蘭支支吾吾道:“在蜀王府的時候,奴婢很擔心王妃的嗓子,所以經常找他詢問情況,他總是拉着奴婢交代很多話,還說了很多他以前治癒過的各種怪病,聽起來頭頭是道的,奴婢心裡就很敬仰他……那個時候,他交代的事情很多,奴婢怕忘記了,就找個本子想記下來。他看到奴婢會寫字,很意外,又多問了一些奴婢的事情……後來,他有事沒事就叫奴婢給他收拾屋子,縫補衣服……”
問了玉蘭,安然又將嶽朝城叫來問。
“嶽先生,你想娶我身邊的丫頭?”
嶽朝城皺眉更正道:“王妃,我只想娶玉蘭姑娘。”
“哦。可是我放出風聲都好幾天了,先生怎麼現在纔來?”
嶽朝城道:“前幾日我忙着配藥,沒聽到這件事。還是先前玉蘭跟我說王妃要給她陪人了,我才知道這事。”
好吧,安然想了無數個理由,都沒有想過這個專業工作狂可能根本不知道。她都有點不好收尾了。
“既然嶽先生有這個意思,爲何不早點跟我說?”居然還讓玉蘭自己上門去說。這男人怎麼當的?
說到這裡,就見嶽朝城臉上有些訕訕地,說:“我來到平王府不久,不是還沒什麼功勞麼?哪裡好意思跟王妃開這個口?原本想着調配好那個去疤痕的藥好跟王妃開口的,沒想到那藥效果又不太好。所以我想要不然就幫王妃準備一些常用藥好了……”
聽到這裡,安然心裡放心不少,又問:“嶽先生貴庚?您家在何方?家裡可有妻室兒女了?我們玉蘭可不給人做妾的。”
嶽朝城沉默一下,見王妃身邊只有齊夫人在,便將自己的事情緩緩道來。
原來,嶽朝城今年三十二,出身於湘南一個頗爲有名的醫藥世家,只是父母早逝,由祖父養大。他從小就在醫藥上表現出極高的天賦,被認爲是祖父最好的傳人。
十七歲的時候,祖父被選爲宮中御醫,嶽朝城也由家裡做主,娶了當地一個舉人家的姑娘。而當時那位舉人之所以肯將女兒嫁給一個大夫,也是想利用岳家在朝中那位御醫結識幾位貴人,好幫他謀一個官職。
十七歲,正是男孩子最跳脫的時候,嶽朝城又癡迷醫術,在家裡的時候還好,夫妻兩個也很親熱,但只要聽到哪兒有疑難病症,他就要跑去給人看,爲此難免就冷落了妻子。但這個還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妻子覺得自己身爲舉人家的千金,讀書識字,金尊玉貴,居然嫁了一個白身,心裡一直不高興。她一直希望嶽朝城參加科考,說哪怕考一個秀才也好。但嶽朝城一心放在醫術上,哪裡肯浪費時間去研究科考的書?因此兩人的矛盾就更大了。
十九歲時,妻子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夫妻關係剛剛開始緩和,又傳來消息,祖父因爲牽涉到宮裡一位貴人的落胎案,被打入大牢。
等嶽朝城趕赴京城,祖父已經被當成替罪羊斬首。他沉痛地將祖父的棺木帶回來,發現妻子又懷孕了,可時候卻有些對不上。嶽朝城自此後偷偷觀察,不想發現那姦夫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堂兄。他一怒之下要將姦夫淫婦打死,不料伯父伯母都護着堂兄和那淫婦,反而勸他息事寧人莫讓家醜外傳。
嶽朝城一怒之下,扔了一封休書就從家裡跑了出來。這麼多年再也沒有回去過。後來他因爲不肯出讓一味好藥材得罪了一個江湖幫派,被人打成重傷,被路過的蜀王所救。而當初蜀王之所以收留他,對他另眼相看,也是因爲他們的經歷有些相似。據說,蜀王的王妃就是因爲紅杏出牆被蜀王親手殺了的。
安然聽完,暗自感嘆,試探着說:“你要不要回去一趟?不說別的,家裡不是還有個女兒嗎?不如回去將事情徹底了斷了,將你祖父祖母以及父母的牌位都帶出來,以後就將家安在京城了。你看可好?”
嶽朝城想了想,點頭應下,又遲疑地問道:“那玉蘭姑娘……”
安然笑道:“你放心,我可不做棒打鴛鴦的事。你要你們彼此有意,誰也不能拆散你們。”
?
十一月的大隋之音上,有一個平王妃的專版。上面有平王妃的簡介,坦誠她出身寒門,幼年喪父,以刺繡和買畫養家,供兄長讀書參加科考,又曾因家貧被退婚等事,字裡行間都表現出她的堅強勇敢。
又細細寫了她如何從小就聰明伶俐心地善良,被神仙看中欲收爲徒,卻因爲舍不下母親和兄長而不肯成仙,最後獲贈益智丹,從而變得更加聰明。學畫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自創了花鳥畫及寫實畫法;又融合了前代書法大師,自創了“趙體”,堪爲一代宗師。
另外,這篇文章還說了,活字印刷和黃河大水車都是王妃發明的。除此之外,王妃還創造了一種新的音樂記譜方法,使得音調高低長短,即便是不會音律的人也一看就懂,極爲先進方便。後面還附有專版介紹。
最後,專版上還介紹了平王妃在文學上的成就。除了衆所周知的《飄渺之旅》,王妃的詩和楹聯也讓人驚歎。安然在安王府寫的兩首詩,再加上一首李清照的如夢令,就奠定了她在文壇上的地位。
這一期的大隋之音比以往每一期都賣得好,元逸韜在各地的印刷作坊都加印了好幾次,銷量足足比前幾期翻了兩倍多。而與銷量成正比的,就是平王妃的名氣。
如今,誰不知道大隋第一才女平王妃趙氏?一個寒門出身被人退過婚卻堅強勇敢自強不息的女子。平王妃的事蹟感動了無數人,也被幾十萬女子奉爲偶像崇拜。
特別對那些出身不好的姑娘來說,平王妃讓她們看到了麻雀也可以變鳳凰的希望。她的故事激勵着無數年輕男女,只要肯努力,只要不放棄,就一定會有希望獲得幸福。
平王妃的一句話被無數人當成了至理名言,很多正處於艱難的女子都這樣告訴自己:冬天已經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而就在所有人都在傳誦平王妃的美名及她和平王殿下的動人感情之時,她們敬仰的平王妃正經歷她一生中最最驚險的一次危機。
事情的起因還是源於子嗣一事。
這個月安然的危險期,楊彥本打算還跟以前一樣,不想關鍵時候,安然抱着他不放,楊彥一時沒忍住,自然就那個啥了。
楊彥很擔心,立即就要抱她去浴室清洗,安然卻拖拖拉拉地說:“清洗一下就保險了嗎?除非明天補喝一碗避子湯。”
“可是,這藥吃多了不好。”楊彥很自責,他一直以爲是自己不好,一時太過動情動作慢了。
安然不以爲意道:“只喝一次,應該不要緊吧?”
如今也沒有辦法了,楊彥想了想,也只能喝避子湯才保險。
第二天,安然起牀不久,劍蘭就帶了一個食盒進來,裡面是一碗熬好的避子湯。安然當然是不打算吃的,但卻不能讓劍蘭知道,“你來的時候,沒有人發現吧?”安然不忙着喝,卻擔心地望了望外面道,“你去外面守着,別讓人進來。”
劍蘭不疑有他,便出去了。
安然趕緊正要往插花的花瓶裡倒,就被剛剛收拾了浴室出來的玉蘭看到了。
“王妃,您在做什麼?”
“噓——”
“怎麼了?這是什麼藥?您爲什麼不喝?”玉蘭小聲道。
“是王爺讓人送來的,補身子的藥。難喝得很,我纔不喝。你可千萬別告訴人。”
玉蘭連連點頭。
而後,安然就去外書房了。劍蘭墨蘭跟着過去保護她,玉蘭和沈怡都留在關雎院。沈怡本來就是精通醫藥的,她去安然臥房裡收拾的時候就聞到一股子藥味兒,很快找到了花瓶,並將裡面的藥水倒了出來。
避子湯是後院用得極多的一種藥,沈怡只一聞,心裡就猜到八層。她將藥汁給嶽朝城看過,確認的確是避子湯,隨即就開始查問這藥的來歷。
玉蘭一看事情如此嚴重,就將自己知道的告訴了沈怡。
沈怡大驚。這兩個月來,她看王爺王妃分明是極爲恩愛的,王爺怎麼會不讓王妃懷孕呢?如今皇上正期待着王妃的好消息呢,王爺怎麼可能讓王妃和避子湯?
所以,沈怡斷定此事一定是安王或康王的人使壞,目的就是不想王妃有孕。
於是,沈怡立即找到了獨孤凱,獨孤凱一聽,也嚇得不行。他偷偷將劍蘭抓來審問,可是劍蘭一口咬定就是王爺交代的,還說王妃也知道,又讓獨孤凱疑惑起來。
於是,獨孤凱問了安然,得知了真相。他雖然能理解王爺害怕失去王妃的心情,但心裡面還是有些不贊同的。要知道他們爲了王爺的子嗣問題,不知道多麼擔心,這段時間一來,頭髮多白了幾根。可是王爺心裡,居然只有王妃的安危,連大事都不顧,這不得不讓人心裡難受。
楊彥傍晚回來,注意到獨孤凱的異樣,問他:“怎麼了?”
獨孤凱到底沒有問出來。既然已經知道原因了,又何必再問?楊彥回房,沒有看到劍蘭也沒覺得奇怪,丫頭也是有輪休的。安然也什麼都沒有說,就當此事沒發生過。要是把事情捅出來,不就讓哥哥知道她騙他了嗎?
本來,所有知情人都以爲此事就這樣過去了,既然王妃想要懷孕,偷偷倒掉了避子湯,他們就當不知道好了。等以後王妃懷上了,王爺還能忍心打掉不成?
不想,第二天早朝,楊彥就發現父皇看自己的目光不對,似乎很生氣,很憤怒,還很失望。他做了什麼惹怒父皇了?楊彥怎麼都想不明白。
下朝以後,不等楊彥主動蹭過去,華恩總管就宣道:“平王殿下,皇上傳您勤政殿覲見。”
楊彥邁進勤政殿的門檻,剛剛開口問了一句:“父皇,兒臣是不是做錯什麼事情了?您今天好像一直在瞪兒臣?”
不想,平日裡對他一向溫和慈愛的楊昊卻怒吼了一句道:“其餘人等,全部給朕出去!華恩,你親自守在門口,不許任何人偷聽!”
“是!奴才領旨!”
華恩帶着幾分不解和責怪看了楊彥一眼,隨即就將勤政殿裡伺候的太監宮女全都帶了出去,自己守在外面。
楊彥知道肯定有大事,卻怎麼也想不到是自己昨天府裡出的事情泄漏出來讓父皇知道了。他甚至猜測着,難不成自己在工部動的那點手腳被發現了?還是他訓練的私兵被發現了?
他滿臉疑惑地大步走進去,老老實實地距御案一丈遠的地方跪下來道:“兒臣叩見父皇。父皇您別生氣,兒子有什麼做得不對的,您訓斥一頓,打我一頓就是,您千萬彆氣壞了自己的身體。”
楊昊憤怒地瞪着楊彥,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吼道:“訓斥你?朕怎麼敢?你翅膀硬了,朕這個天子也奈何你不得了是不是?所以你就將朕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罪名太重了,楊彥也有些承受不住,不由跟着紅了眼睛道:“父皇息怒,兒子惶恐。兒子自認對父皇向來一片赤誠,此心天日可表!父皇,您先別生氣,您慢慢說,兒子到底做什麼惹您生氣了?”
“你自己做了什麼你不清楚?還是說你瞞着朕的不止這一件?也是,你既然如此不將朕放在眼中,背後肯定是瞞着朕有很多手佈置了?可笑朕一直爲你擔心爲你謀劃,你居然在背後看朕的笑話!朕究竟哪裡對你不起了,你要這樣對將朕一片慈愛之心踩在腳底……”楊昊越說越憤怒,越說心裡越難受,他最疼愛的兒子,竟然這樣欺騙他!
忽然,楊昊一口氣提不起來,雙眼一瞪,身體就要往下倒。
楊彥見了,趕緊撲過去將父皇接住,小心地放到龍椅上坐好。他着急地在父皇胸前幾個穴位上推拿了一下,幫他順氣,同時不住口地認錯道:“父皇您彆氣,都是兒子的錯,您千萬彆氣壞了自己。雖然兒子不知道您在氣什麼,但兒子自認沒有做過太出格的事情,或許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您千萬彆氣了,就是要處置兒子,也得好好保重您自己是不是?”
也不知道是楊彥的推拿有了效果還是他的話有了效果,楊昊的症狀很快得到緩解。他一邊大口大口地喘氣,一邊瞪着楊彥,卻是等不得地問道:“你說,你是不是給你媳婦兒喝避子湯了?”
楊彥一怔,萬萬想不到竟然是這事讓父皇知道了。難怪父皇生氣,父皇一直擔心他的子嗣問題,他卻爲了安然一再拖延不讓她懷孕,使得自己沒有子嗣讓朝臣詬病,讓父皇憂心。
楊昊一看兒子這神情就知道這事是真的,怒火一下子又上來了。
楊彥見父皇又要生氣,趕緊認錯道:“父皇您先彆氣,請您聽兒子說。”
“你說!”楊昊又喘了幾口氣,卻還是覺得胸口又悶又痛。
楊彥趕緊又在父皇胸口推拿了幾下,這才放開他後退幾步,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道:“兒子知道,父皇一直爲兒子的子嗣憂心,這些日子以來,一直爲兒子頂着朝中的壓力爭取時間……”
說到這裡,楊彥自己也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對不起父皇這番疼愛,不禁紅了眼睛道:“確實是兒子不孝,父皇您對兒子生氣也是該的,只求父皇不要氣壞了自己。您狠狠地打兒子一頓出氣就是……”
“你說,朕要知道原因!”楊昊見楊彥老實承認,反而冷靜下來。雖然他不知道楊彥爲什麼要這樣做,但就目前來看,似乎不是爲了有意欺辱他這個父親。
“兒子馬上就二十八了,如何不想有個孩子?可是兒子擔心安然年紀小,身體尚未發育好,現在就懷孕,生產危險會很大。兒子就是想等她明年有了十七歲再懷孕,等十八歲的時候再生孩子,這樣她身體發育成熟一些,生育的危險性應該能小很多……請父皇恕罪,兒子這輩子可以不要皇位,可是不能沒有她!”
到底,楊彥還是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你居然——”楊昊憤怒地指着楊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了無數個理由,卻怎麼也想不到真正的原因竟然如此可笑!
爲了一個女人可能會有的危險,他竟然連太子之位都可以不要?
“你就是篤定了朕會將皇位給你是不是?你以爲朕沒有更好的選擇,一切都只能順着你的意來?居然爲了一個女人,半點不體諒朕的憂心,你可真是孝順!”這一刻,楊昊心裡不可抑制地升起了一股殺意。要是他真的想將皇位傳給老三,那個在兒子心裡看得比皇位還重的女人就不能留!
楊彥低頭,他確實是有這麼點意思在裡面,但是這話如何能說?他就跪在楊昊身前不遠,楊昊的殺意他立即就捕捉到了。他早就猜到父皇知道了真相會是這個反應,所以他雖然讓父皇知道他寵愛安然,卻一直把握了一個度。但是今天,事情已經被父皇知道了,他根本想不出合理的說辭來,只能實話實話。
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做出選擇了。在父皇心裡,什麼都比不上大隋江山的傳承吧?
“父皇,您還年輕,不如培養五弟爲太子吧!兒子可以發誓只做一個賢王,盡心盡力輔佐他開創一個新的盛世。若是他對兒子不放心,兒子可以帶着妻兒遠去海外……”
“你——好!你真不愧是皇室奇葩!”楊昊想着自己當年爲了皇位與兄弟們廝殺,想着老大老二爲了皇位陰謀詭計刺殺不斷,可是他最看重的兒子、想要將自己最珍貴的皇位相傳的兒子,居然如此輕描淡寫地就將皇位推出去讓給別人,讓他如何不恨?
“好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平王!朕到今天才算真的看懂了你!我們這些爲了皇位殘害兄弟的人在你眼裡都是可笑的吧?只有你平王是高潔的,高潔到對這至高無上的皇位也不屑一顧!”
聽了父皇的話,楊彥不禁越來越擔心了。父皇好像還是氣得不輕啊!怎麼辦?
“不是這樣的,父皇。您在兒子心裡,是古往今來難得的一代明君。您心有雄才大略,勤政爲民,目光長遠,銳意改革……同時,您也是兒子心裡最好的慈父。兒臣讀史書,歷朝歷代,沒有哪位皇帝能像父皇這樣疼愛兒子的……”
楊彥好話說了一堆,楊昊聽了卻只是哼了一聲,但心裡確實舒服多了。楊彥見父皇神色稍有緩和,又趕緊求道:“父皇,兒子只求您不要傷害她。您想想,她是那樣聰明可愛,在她心裡,一直都是將您當親身父親一樣崇敬孝順的。父皇,千錯萬錯都是兒子的錯,您讓兒子做什麼都可以,求您千萬別傷害她……”
楊彥急得不行,現在的形勢他不是沒有想過,也不是沒有準備,可問題是今天的事情太過突然,勤政殿裡父皇竟然一個人都不留,他讓誰去傳信?父皇不會真的對安然出手吧?
楊昊想起安然,心裡也有些不捨得。就是對自己的女兒,他也沒有這樣疼愛過。可是這個兒媳婦再有才華,再可愛,如果會毀了他的兒子,影響大隋千秋萬代的江山承繼,他再捨不得也不會手軟。
楊昊忽然冷靜地問道:“你上次跟朕說,不想有庶長子,其實,你壓根兒就沒想過讓別的女人爲你生孩子是不是?”
“是。”楊彥偷偷打量着父皇的神色。父皇這樣,到底還在生氣沒有?安然現在,安全嗎?
“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既然不能沒有她,爲此連皇位都可以不要,子嗣也不着急,也就是說她在你心裡是大過皇位和子嗣的。那麼……”
楊昊說到這裡,嘴角忽然揚起一抹殘酷的笑容,停頓了一下,直直地看着跪在地上正仰頭緊張地望着自己的兒子道:“你斷了她的子嗣,另外納側妃爲你綿延子嗣。這樣,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承擔生育的危險。朕也不用擔心她仗着你的寵愛牝雞司晨,不用擔心趙家後戚權大。只要你答應,朕就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