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是除舊迎新的日子,是舉家團圓的日子,是歡樂喜慶的日子,但在不同的地方,卻有不同的心情。
宮裡有除夕晚宴,經過前日皇帝的千秋節壽誕,太子和太子妃的聲望更高了,很得百官擁戴。難得的,這天晚上的晚宴安王和皇后都很安靜,彷彿已經認命了,再也沒有出招刁難太子和太子妃。當然,也很有可能是他們怕了太子和太子妃,畢竟每次出招刁難,都被太子和太子妃化解,反而增長了聲望。
祁豐二十年,總算順順利利地過去了。
而在雁門關,鎮國將軍錢銳也正與部下一起歡度除夕佳節。
“來,爲了我大隋的千秋萬代,乾杯!”錢銳舉杯向麾下的將軍校尉們敬酒。
“爲大隋千秋萬代乾杯!”衆將士將碗中美酒一飲而盡。
錢銳又舉起第二杯酒道:“爲皇上的聖明,乾杯!”
“爲皇上聖明乾杯!”衆將士將再次倒滿酒店酒碗舉起,一飲而盡。
第三杯酒倒好了,錢銳剛剛伸手準備端起來,就見第二席上站起一位虎背熊腰身材魁梧的中年將軍來,舉杯道:“錢將軍,我提議,這第三杯酒,敬我們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
此人,乃是原本的平王心腹,現在的太子心腹龔素和將軍,也是太子留在雁門關的心腹。
不等錢銳開口,就看到下面一大半將軍校尉都起身附和道:“對,爲我們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乾杯!”
錢銳略遲疑了一下,也跟着舉杯道:“不錯,讓我們舉杯,祝願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夫妻恩愛,早日生下小王子!”
這是錢銳的真心話,不過在某些別有用心的人聽來,就是諷刺太子殿下專寵太子妃,年近三十尚無子嗣之事。
緊接着,錢銳又讓人倒了第四杯酒道:“這第四杯酒,敬這一年來爲戍守邊關流血犧牲的將士們!”話音剛落,他酒將酒倒在了地上。
下面的將士們微微一怔,跟着就大聲道:“敬爲戍守邊關流血犧牲的將士們!”
曾經,以前太子殿下在邊關過年的時候,都會給犧牲的將士們敬酒,而錢銳也沿用了這句話,既安撫了將士們的心,也表示出他對太子殿下的敬服。
於是,太子一系的人滿意了,安王一系的人也還算滿意。
平王楊彥離開雁門關的時候,只帶走了獨孤凱及三千親衛,但留下來的幾位將軍也大多是平王心腹。當初平王在的時候,因爲他身爲皇子,又文武雙全天下稱頌,最難得在戰場上智勇雙全,帶着將士們打了不少大勝仗,自然贏得了所有將士的敬重和愛戴。
即便是安王康王一系的人,當初對平王也是由衷敬佩的。因此,當時的雁門關雖然背地裡也分了派系,但是在平王的強勢之下,派系之爭並不激烈。防禦外敵時,總能令行禁止,上下一心。
當然,在太子離開雁門關回京,錢銳上位以後,雁門關原本的派系之爭就不可避免變得涇渭分明瞭。
平王雖然離開了,但他在雁門關經營多年,文韜武略樣樣不凡,深得軍心民心。如今人雖然走了,留下來的人卻依然忠心耿耿。當平王被冊封爲太子的消息傳到邊關,雁門關的軍士百姓歡慶了好多天。
在這樣的情況下,錢銳這個主帥的實權其實是要打折扣的。好在他本身就是雁門三傑之一,雖然誰都知道他是安王的人,但他本身的人品才幹還不錯,將士們還是頗爲敬重他的。
當然,楊彥也暗中吩咐了自己的人,表面上做做樣子與錢銳唱唱反調就是了,大事情上面可千萬別跟錢銳對着幹。
對此,錢銳是心中有數的,但獨孤家、李家和安王的人不知道啊!
錢銳上個月就收到李國舅的信,讓他想辦法以邊關不穩爲由,請求平王重臨雁門關,然後想辦法在路上或陣前將其刺殺。
這信自然不止錢銳一個人收到了,李家和安王的人也收到了。錢銳還將人召集起來開了秘密會議討論過,但大家提出來的方案都被他否決了。錢銳表現出一個邊關守將決不妥協的原則——內鬥可以,但決不能危害到大隋邊關的穩定!
對此,雖然安王的人很有些不滿,卻得到包括獨孤家在內的各位將軍的敬重。
真正的軍人心中自有熱血,他們或許也會因爲家族、因爲利益、因爲前途等等原因投靠某一方勢力,但他們都有一個基本原則,那就是不能因爲自私的利益之爭,從而危害到邊關的穩定。
畢竟在邊關,是不可能讓所有將士們一起恣意喝酒的。就這麼幾杯酒之後,大家就趕緊吃菜吃飯,然後各自回自己崗位去了。
晚宴結束以後,錢銳回到將軍府的密室中,安王一系的人都等着了。
“將軍,太子殿下的冊封儀式都完成了,您,到底是怎麼想的?”副將鄭顯將軍問道。
鄭顯這麼一問,其他人也都盯着錢銳。
錢銳面色嚴肅而沉重道:“咱們身爲邊關守將,深受皇恩,保家衛國自然要放在首位。至於安王和太子之爭,我們儘量不參與進去。如果以後安王殿下有用得着咱們的時候,只要不違背這個原則,本將軍一定竭盡全力相助!諸位以爲如何?”
李國舅心腹李長安道:“皇恩浩蕩,自然是要報的。可安王殿下對咱們也是恩請深重,不可不報啊!咱們這樣,只怕安王殿下和國舅大人寒心吶!”李長安,從五品武毅將軍,出身隴西李家旁支,算是李正謙在軍中的心腹之一。
“李將軍說得不錯,李將軍對安王殿下如此衷心一片,不如調到安王府,以後天天守着安王殿下好了!”這是錢銳的心腹元明祺,從五品武略將軍。
“元將軍是什麼意思?”李長安怒道。
元明祺一拍桌子道:“老子就是這個意思!咱們是投了安王不錯,但咱們也是邊關守將,咱們總要先將邊關守好了,再談其他!讓我們勾結突厥人謀害自己的同胞,老子說什麼也不幹!你們誰敢這麼亂來,就等着皇上砍咱們的腦袋、滅咱們九族好了!”
其他將軍校尉聽了,也暗自點頭。擁立之功誰都想要,但也要有命來享。這就是一年來錢銳對衆人潛移默化的結果。
前來送信的安王幕僚胡光傑一聽這話不對啊,要是都這麼想,誰還肯爲安王殿下效命?他立即諷刺道:“富貴險中求,怕死還來當什麼兵?”
另一名六品忠武校尉獨孤延道:“胡先生不怕滿門抄斬,你去刺殺太子好了,咱們不跟你搶功!”在獨孤凱來開雁門關以後,獨孤延算是獨孤家在雁門關的代表。
胡光傑惱怒不已,還要再說,就聽錢銳冷聲道:“好了,都不要吵了,此事本將軍就是這麼個意思。還請胡先生回覆安王和國舅大人,他們對錢某的恩情錢某一直記在心裡,斷不敢忘!只是錢某如今身爲雁門關守將,總要先顧大隋,再談其他。而且,這大隋,也是安王殿下的大隋!”
聽了錢銳這話,衆人大都點頭贊同。之前胡光傑提了好幾個建議都是聯繫突厥假裝進犯,雖然全都被錢銳否決了,但還是引起了他們的反感和不滿。
他們的部下兄弟在突厥進犯時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現在居然要他們主動聯繫突厥來犯,還要他們放棄抵抗,以便達到雁門告急的效果,那得死多少人?就爲了讓安王上位,讓這麼多信任他們、追隨他們的兄弟們枉死,他們做不出來!雖然安王於他們有恩,但太子殿下和弟兄們於他們有義!
而且,太子殿下是什麼人,他們也親眼看了這麼多年,多少還是瞭解的。即便太子殿下知道他們與安王有些關係,但只要他們沒有對不起大隋,太子殿下想來是會原諒他們的。據說,京中很多官員都倒向太子了。
時間拖了這麼久,今天錢銳也算是對前面安王和李國舅的命令有了確切的答覆。不管他得到命令不辦事,實在是找不到機會,部下們意見也很大,也只能這樣了。
而後,他寫了兩封親筆信讓胡光傑帶回去給安王和李國舅。
胡光傑是安王的幕僚,他快馬趕來邊關,本是爲設計謀害太子而來,還想着立功回去受賞,沒想到這雁門關喝西北風吃沙子一個多月了,最後一事無成,回去的時候自然就帶了些憤恨。
當所有人都離去以後,錢銳才掏出懷中的油布包來,一層一層打開。看着畫中女童的笑容,想着去年年底與她見面時她長大後的容顏,錢銳忍不住脣角輕揚,淺淺一笑。
他的然姐兒長大了呢!
她嫁人了,嫁給了太子殿下,也是他最崇敬的人。他爲她高興,也只有太子殿下,才配得上她的心思靈巧,聰慧無雙。聽說他們夫妻恩愛,太子殿下爲了她不肯再納側妃侍妾,他感到很欣慰。他就知道,她一定會讓自己過得很幸福的……
至於安王,竟然劫了她還給她灌下啞藥將她送給蜀王,差一點就毀了她。就算太子殿下念着兄弟情義不便動手,總有一天,他也要爲她報了這個大仇!
他錢銳放在心坎裡的人,絕不容人欺負!現在的安王不行,就是以後的太子殿下,也不行!
……
卻說魏清源、趙世福、顧勝文一行終於趕在臘月二十八除夕之前到了家。
看着那慢慢兩大車的禮物,楊氏笑得合不攏嘴。顧家已經提前收到信,知道安然當了平王妃。官府前兩日發了告示,說皇上立了平王爲太子。
因此,楊氏接住顧勝文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他:“聽說然姐兒當了平王妃,現在平王當了太子,那我們然姐兒可不就是太子妃了?”
顧勝文得意地點頭道:“可不是嘛!太子殿下可就只有我們然姐兒一個正妃,這太子妃之位當然是我們然姐兒的!”
說到這裡,顧勝文頓了一下,又忍不住小聲與楊氏道:“真真是想不到的事,然姐兒要嫁到居然是平王……咱們顧家要發達了!現在,咱們家的生意哪裡都去得!
還有,我們霖哥兒也很得太子殿下看中,經常跟着齊哥兒往王府去。就連魏家的姑娘,也嫁了王府的長史,據說還是正四品的什麼將軍,出身獨孤世家,那可是真正的名門望族……對了,我還看到了大姑家的表妹,現在是然姐兒身邊的女官……”
顧勝文也顧不得先回房換衣服,一邊與楊氏說話,一邊趕去看老太爺。
顧重山已經知道外孫女當了王妃之事,每每想起來就忍不住歡喜。不過按照之前信中囑咐,暫時沒有將此事宣揚出去。
“爹,您看,這是然姐兒給您寫的信!然姐兒還給您選了好多禮物,等明天整理好了給您送過來……然姐兒說了,等明年開春兒,就派人接您進京去。”
“我看看,我看看……”
顧家這是提前知道消息的,而趙家和魏家卻沒有得到這個消息。這是魏清源和安齊商議的結果。趙家這邊如果知道安然當了王妃,就怕大房和大姑那邊藉着她的名頭說錯話做錯事,還是等他們回去以後再說好了。
楊彥已經示意,安齊與魏清源深談過,以後老家這邊的事情,由魏清源看管着。如今趙家乍然富貴,就怕有人借勢張狂,萬一惹下禍事來就不好了。
當趙世福帶着兩大車的禮物,被一隊侍衛送回來的時候,整個王家村都沸騰了!
“哎喲,這是怎麼了?難道齊哥兒在京裡發大財了?”
“不對,我看是然姐兒嫁了京裡的有錢人吧!要不然能送這麼多禮?”
“不對不對,就是嫁了有錢人,也不能請這些軍爺護送吧?”
……
隨後,趙世福就接待了鄉親們,並明確告訴他們:“我們家然姐兒九月嫁了平王殿下,現在是太子妃了!”
“太子妃?”
“然姐兒居然當了太子妃?”
鄉親們怔了好半天才醒悟過來,然姐兒居然嫁到皇帝家去了?於是,之前猜測安然是不是嫁了老頭子,是不是做了小妾的三姑六婆立即就轉了口風。
“我就說嘛,就沒見過然姐兒那麼聰明漂亮的姑娘!可不就是生來當娘娘的嘛!”
“是呀,是呀,然姐兒從小就聰明伶俐,我早說她是個有出息的,果不其然,竟然當了太子妃了!”
“哎喲,等太子當了皇上,我們然姐兒可不就是皇后娘娘了?”
“可不是嘛!這老趙家可真是出息了!只可惜趙老爹兩口子沒福氣,去得太早,享不到孫女的福。”
“哎喲,你們說,要是王招娣知道然姐兒當了太子妃,還不後悔死了?想當初啊,就她老說然姐兒的壞話!”
……
趙世福將禮物和好消息帶給大哥趙世榮,又給道喜的鄉親們發了喜錢,說好三日後請鄉親們吃三天流水席,這才把人打發走,與妻子兒女和大哥一家好好說說自己這次京城之行。
走的時候,安然託安齊給大伯三叔家一家給了一千兩銀票,又另外給了兩千兩的銀票用來修房子和爺爺奶奶的墓,購買祭田什麼的。
趙世福先將銀票給了大哥,又商量好大年以後就動工修房子,清明地時候給二老修墓,而買祭田的事情明天就可以張羅了。接着,他才詳細說起自己這一趟進京的見聞。
趙世福在京城裡的時候,見了楊彥就不會說話,但回到鄉下,立即就變得滔滔不絕了。他講了然姐兒婚事的波折,婚前頭一天被人擄走,被灌了啞藥,最後總算是苦盡甘來,順利嫁給了平王殿下。
當然,他從京裡出發回鄉的時候平王還不是太子,他們一路上住驛站,還是十來天前聽驛站的人說的,平王被冊封爲太子了,平王妃也被冊封爲太子妃。
趙世榮的妾蔣氏聽得好生羨慕,早知道,她就勸着老爺一起去京裡了。蔣氏帶了一個女兒來,今年十歲了,已經改名叫趙安靜,以後也是太子妃的妹妹了,說不定以後還能嫁一個官老爺呢!
趙世榮聽完,也是高興得很,但隨後想起二弟過世後自己和王氏對二房做的那些事,他又覺得羞愧不已,最後嘆道:“然姐兒吃了這麼多苦,如今總算是苦盡甘來了。二弟在天有靈,也能瞑目了。”
趙世福也跟着嘆道:“可不是嘛!齊哥兒和然姐兒都出息,可惜二哥不在了,沒享到他們兄妹的福氣。還有爹孃,要是他們還在,看到今天然姐兒當了太子妃不知道有多高興……大哥你沒看到,平王殿下,哦,現在是太子殿下了,他人有多和氣,對我們然姐兒有多好……”
趙世榮紅着眼睛點點頭,又道:“平哥的學業交給妹夫倒是不用擔心,以後有齊哥兒這個堂兄照拂着,準沒錯。倒是咱們家幾個姑娘,以後可要好好養着,多拘在家裡繡繡花什麼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便出去瘋跑了。”
趙世福點點頭,他知道,從侄女嫁給平王殿下開始,他們趙家就開始變得不同了。以後,他也是老爺了,他的女兒也能嫁官老爺和有錢人家了,他們趙家都要沾然姐兒的光了。
唉,可惜二哥和爹孃不在了。這是趙世福唯一的遺憾。
在王家村王家。
天氣太冷,王氏的腿病又犯了,一陣陣的疼,她不敢下牀,整天都窩在炕上。一個小丫頭,一個婆子負責照顧她。如果不是腿疼得厲害,王氏真是覺得這日子不錯,每天都吃得好,還不用幹活,有丫頭婆子伺候着。她覺得,神仙的日子也不過如此了。
現在的王氏養得白白胖胖的,可比從前那整天勞作被太陽曬得發黃的臉色好看多了。不過,從前還算健美的身材,現在也已經臃腫得不能看了。
聽到外面說說笑笑的,王氏不高興地對那小丫頭道:“麥穗,出去看看,誰啊,吵吵嚷嚷的。”
小丫頭麥穗出去,沒一會兒就滿臉喜色地回來稟報道:“老太太,聽說趙家二房的姑娘當了太子妃了,趙家三老爺說要擺三天流水席呢!剛纔那些去道喜的大娘嬸子還都得了喜錢,每人一百個大錢呢!”
“什,什麼?你說誰?誰當了太子妃?”王氏一時有點轉不過彎兒來。不,她不是沒想到,而是不敢相信。
當初趙家老三和魏家妹夫去京城就是爲了然姐兒的婚事,這個她是知道的。可不是說然姐兒嫁得不好,是給老頭子當小妾的嗎?怎麼又成了太子妃?太子能看上一個退過親的鄉下丫頭?
“就是二房的姑娘啊,聽她們說叫然姐兒的。呵呵,現在要叫娘娘了呢!聽說就是三老爺見了她,也得跪下磕頭的。”
麥穗是安南買給王氏的丫頭,不是王家村的人,雖然來了也有將近一年了,但對於王氏以前的事情並沒有弄得很清楚。她只當王氏是因爲不讓趙家大老爺納妾才被休的,哪裡知道王氏跟那位太子妃娘娘從小就不對付呢?
“出去,出去!都出去!讓她們都滾,煩死人了!”王氏讓小丫頭出去趕人,自己卻氣呼呼地坐在炕上生悶氣。
那個牙尖嘴利的臭丫頭怎麼能當娘娘呢?老天爺真是不長眼!對了,太子多大了?一定是個老頭子了吧?然姐兒一定是給人家當填房,當後孃去了!要不然太子能看得上她?
王氏不斷在心底詆譭那個太子,一定是又老又醜,說不定還有病!對,一定是有病!沒病能看上然姐兒嗎?憑什麼她的女兒才嫁個商戶,那個臭丫頭居然能當娘娘?
對了,她還有個丫頭呢!惠姐兒開了年都十一了,再過兩年就能說親了,這一回,她也要讓她家惠姐兒嫁一個王爺!嗯,一定行的,然姐兒既然當了娘娘,讓她家惠姐兒嫁個王爺肯定沒問題。
對,就這樣!開了年就讓南哥兒他爹將惠姐兒送京城去,就交給然姐兒好好調教調教,再好好打扮打扮。她們老趙家的女兒,哪個不是長得跟朵花似的?
可惜她家淑姐兒柔姐兒嫁得太早了,沒趕上好時候……
想到這裡,王氏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十來天前,柔姐兒來看她,又一次說起想要和離。可是她爹不同意,讓她幫着想想辦法。
王氏現在被趙家休了,趙家的事情,她根本說不上話。於是,她給出了一個注意,讓女兒寫信給南哥兒,讓南哥兒給他妹子做主和離。現在可不就是機會嗎?雖說柔姐兒嫁過人,生過孩子,可今年也才二十歲,還年輕着呢!
嗯,就這樣,等柔姐兒和離了,讓她爹一塊兒帶去京城。讓然姐兒再給她找個當官的,當官太太去!那什麼破商家,居然敢對她的女兒不好,以後等柔姐兒當了官太太找人收拾他們去!
對了,不是說魏家妹夫將那有剋夫命的丫頭也帶去京城了嗎?嫁出去了沒有?
“麥穗,麥穗!死丫頭,又死哪兒去了?”
“老太太,奴婢幫着做飯去了……”麥穗圍着圍裙,從廚房裡忙匆匆進來。
“誰讓你去幫她們做飯了?我兒子每個月五兩銀子給他們,他們就該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你去,去趙家問問,魏家那丫頭嫁人沒有?嫁的是什麼人?趕緊問清楚了回來告訴我!”
“哦,奴婢這就去。”以前不是老夫人讓她幫忙幹活兒的嗎?說買了她來就是幹活兒的。麥穗低着頭,答應一聲就趕緊出去了。趁着天還沒黑,趕緊去問了回來吧!
王氏這邊歡歡喜喜的想着,等自己的兒子當了大官兒,等自己的女兒當了官太太,她也讓兒女給她買一個大宅子單獨住着,買一羣丫頭婆子伺候自己。
沒過多久,麥穗就回來了,喘着氣道:“老太太,奴婢問清楚了。說魏家的姑娘嫁了一位四品將軍,現在是將軍夫人了!”
“什麼?那丫頭居然嫁了四品將軍?”王氏心裡又是酸又是喜。
酸的是她的南哥兒現在還是個七品的縣令,那魏家丫頭,一個有剋夫命的居然嫁了個四品將軍。喜的是然姐兒真有本事,既然魏家的丫頭都能嫁這麼好,那她的女兒以後不是也能嫁這樣的大官?
“對了,那將軍多大了?不會四五十了吧?魏家的姑娘不是給人家當填房的吧?”想想她的南哥兒,二十出頭就中了進士當了七品縣令,等他升到四品,可不是得四十出頭麼?她那親家公錢大人,想當初四十出頭還在當七品縣令呢!
麥穗直搖頭,說:“奴婢問過了,那位將軍是獨孤世家的公子,二十多歲,說是之前跟太子殿下一起在邊關打仗,這才耽擱了,之前沒成過親。”
二十多歲?四品將軍?
王氏心裡又開始酸了。這麼好的女婿,怎麼就便宜魏家那丫頭了?然姐兒也真是的,難道她不知道魏家那丫頭不是她小姑生的麼?跟他們趙家一點關係都沒有,還佔趙家的便宜!哼!
第二天,趙家的姑娘安然當了太子妃的消息就迅速傳開來。同時,因爲大隋之音的廣泛傳播,平王妃的生平事情總算傳到了瀘州,隨後又很快傳到合江縣。
如今,幾乎整個天下的人都知道當今太子妃的出身了。因爲太子妃出身於瀘州合江縣,因此這消息在瀘州,特別是在合江縣,說起的人特別多。
因而,趙安柔的夫家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趙安柔的公公馬伯興將剛剛花高價買來的大隋之音帶回家,讓人趕緊將兒子叫回來。
安然的丈夫是馬家長子,叫馬冬明,他對安柔其實也不是那麼不滿意,畢竟安柔長得還是挺漂亮的。但男人嘛,開了葷的,安柔懷孕以後讓他怎麼忍得住?於是就常去逛窯子。
他老孃一看兒子這麼着可不行!那窯子多貴啊,逛兩回都能買回一個丫頭了,而且裡面的姑娘也不乾淨啊,萬一要是染上什麼病可怎麼得了?
於是,馬老太太就給兒子買了兩個水靈靈的丫頭放在房裡。可是這樣一來,兒子高興了,安柔自然就不高興了。
安柔仗着自己哥哥是個官,也不將婆母放在眼裡,整天地跟婆婆吵跟丈夫吵,變着方兒的收拾那兩個通房丫頭。
一開始,不管安柔怎麼吵怎麼鬧,馬家還忍者,但等安柔生產以後,馬家一看是個丫頭,那臉色就不好看了。於是,婆媳關係就更糟糕了。等到安柔生下第二個女兒,馬家也不再忍讓,明裡暗裡指桑罵槐說安柔不會生兒子,淨生賠錢貨。
安柔也不是能忍氣的,從一開始的破口大罵到後來動手,與馬家的關係越發惡劣起來。可她哪裡是婆母和丈夫的對手?於是,她身上就漸漸添了傷。哪裡還剩下什麼夫妻情分?
安柔也回去找過爹孃,趙世榮也找過親家女婿過問此事。馬伯興也不辯解,先帶他去附近的茶館裡,然後讓人故意提起馬家媳婦來,很快茶館裡的人就議論紛紛了。
但說來說去,全都是說馬家有個惡媳婦的,打罵公婆啊,打罵丫頭啊,一個說得比一個難聽。
最後,馬伯興才嘆道:“親家,這事吧,咱家也有不對的地方。可那也就是兩個暖牀的丫頭罷了,我們都沒讓她們倆懷孩子,就等着媳婦給咱家生孫子呢!等有了孫子,把那倆丫頭賣了就是了,小兩口爲這個整天鬧實在是沒有必要……”
說到底,似乎全是安柔的不是。
趙世福也知道,這事兒不可能全是自己的女兒不對,但女兒打罵公婆,打罵丈夫,善妒,無子,卻樣樣都是事實,還鬧得一條街上的人都知道。他站不住腳,還怎麼給女兒撐腰?
於是,趙世福只能勸着自己的女兒要惜氣,勸着她柔順些,早點生個兒子什麼的。
可是安柔的事情在王氏那裡,王氏卻不這麼看。管他是誰,欺負她的閨女就不行!王氏給女兒出了不少主意,於是,安柔在馬家與婆婆丈夫就鬥得更厲害了。
後來,安南買了丫頭婆子伺候王氏,王氏的想法就變了,開始攛掇着女兒和離,然後送去安南那裡。王氏想啊,女兒這麼漂亮,就算是和離了,畢竟是官老爺的妹妹,不說找個當官的,至少也能找個有錢人就當繼室什麼的吧?
於是,安柔就將和離的事兒放在心上了。
可惜的是,關係都這麼僵了,不管是馬家還是趙世福,都不同意她和離。
就在七八天前,安柔和馬家大吵了一架,帶着自己的細軟回孃家去了。馬家也懶得管她,想着馬上就要過年了,她總會回來的。就算她不想回來,趙家也會送她回來。
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安柔的堂妹居然當了平王妃,也就是現在的太子妃了!
他們馬家靠上了太子妃,可不就是要等着飛黃騰達了?
馬伯興對兒子道:“你這就叫馬車,帶着禮物去給你媳婦兒賠罪,一定要把她接回來!生兒子的事不急,反正讓她三年生兩個,我就不信生不出一個兒子來!以後你們也別跟她動手動腳的,咱就當她是尊菩薩好好供着她!”
於是,馬冬明坐着馬車來到王家村,找到岳父大人要接媳婦兒回家過年。
趙世榮怔了:“柔姐兒沒回來啊!”
馬冬明一聽這話也着急了!難道趙家出來個太子妃,岳父這是要讓他們和離了?
馬冬明立即就跪下認錯了:“岳父,千錯萬錯都是小婿的錯,但俗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悔一樁婚。求您再給小婿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對她,再也不動她一根手指頭!岳父大人,您就是不念我和柔姐兒的夫妻情分,也好歹看在兩個外孫女的面上,原諒小婿這次吧!”
趙世榮一把將馬冬明抓起來,怒道:“你跟老子說清楚,柔姐什麼時候不見的?到底是不見了,還是你把她怎麼樣了?她就上個月回來過,還是我親自送回去的,你竟然回來管我要人?”
馬冬明一聽這話,也急了。看老丈人這情形,不是要讓他們和離啊!難道,難道那女人真沒回孃家?那她去哪兒了?
“不是,岳父大人,柔姐兒她真的沒回來?她不是說要回孃家嗎?她還收拾了細軟,說要跟我和離……”
趙世榮一把抓住馬冬明的衣襟,惡狠狠地問道:“你說,她什麼時候走的?”
“都,都七八天了……”馬冬明覺得腿軟了,要是那女人出個什麼事,他們馬家可如何交代?
“走了這麼多天,你就一點不管?我把女兒嫁給你,就你這麼對她?”趙世榮越說越氣,立即找了老三來商議,又派人去通知魏清源。
趙世福詳細詢問了馬冬明安柔離開時的情況,又趕緊讓人去王氏、安淑以及大姐趙雨荷那裡問問有沒有見過人。
不久之後王家和趙雨荷那邊就傳來消息,說沒見過安柔。安淑着急,便帶着王陌仟過來詢問情況,又將馬冬明罵了一頓。
馬冬明現在可硬氣不起來,只好低着頭裝孫子,不斷認錯。
王陌仟到底是個秀才,也見過些市面,當即道:“趕緊去報官!讓官府幫着找找看!姨妹一個年輕女子,又帶着細軟,莫不是給人拐走了吧?”
趙世榮也擔心道:“給人拐走還好,就怕遇到搶劫的……”
聽王陌仟和趙世榮說得這樣嚴重,馬冬明也害怕,結結巴巴地說:“要不,要不再等等小姑姑那邊的信兒?她會不會,會不會去了魏家了?”
趙世福搖頭道:“若真是去了魏家,你小姑姑肯定會派人給你送回去的,再不然也該給我們傳個信。斷不會一聲不吭地留她這麼久!”
最後一個希望也破滅了,趙世榮和王陌仟立即坐上馬車,急匆匆趕去縣裡報案。
若是普通人這麼不見了,縣太爺可能理都不會理,但太子妃的堂妹失蹤了,這可就是大案要案了,縣太爺立即讓三班捕快都出去查!
卻說王氏得知女兒失蹤的消息也着急了。別人不知道,她卻猜到女兒多半是去找安南去了。可是這話她不能說啊,說了趙家的人還不都得將這事怪她頭上?
王氏是又是擔心着急又覺着冤枉。她不過是讓女兒寫信給南哥兒,哪裡有慫恿女兒自己去找南哥兒?再說了,南哥兒在福建呢,那麼遠,她一個女人,又沒有路引,怎麼就那麼大的膽子呢?
官府的辦案能力向來是要分情況的。要是一般人失蹤,估計幾個月大半年都不一定能有消息,可是太子妃堂妹的失蹤案,捕快們半天之內就查到不少線索。
然而有了線索,縣太爺的臉色卻並不好看。
他讓衙役悄悄將留在縣裡等候消息的趙世榮找過來,遲疑道:“趙老爺,關於令愛失蹤一案,現在有些線索了……”
“哦?這麼快?大人辦案真是快!”趙世榮忙追問道,“不知道我家姑娘現在何處?”
“這個,是這樣的,趙老爺你聽了可別着急。”縣太爺吞了吞口水,遲疑道,“據捕快們調查,在令愛失蹤前,有人看到她與一位年輕英俊的公子過從甚密。那位公子在添福客棧裡住了七八天,據說姓李……
根據調查,這位李公子曾經在銀樓裡給令愛買了一副赤金的頭面,又在成衣鋪子裡給她買過兩身新衣服。還有人看到,令愛離開馬家那天,出城以後就是坐的李公子的馬車離開的……”
趙世榮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趙安柔那個死丫頭竟然跟人私奔了?
縣太爺看趙世榮臉色很不好看,不由得擦了擦頭上冷汗,小聲道:“趙老爺放心,我已經吩咐下面的人不許亂嚼舌根。依本官看,這事您最好別讓人知道,特別是馬家。就算是你們趙家的人,也最好別說。我已經讓人將詳細的情況寫下來,這就連夜讓人送去京城。這人要是出了這合江縣,再想找到人,怕是隻有太子殿下出手才行……”
太子妃的堂妹與人私奔,這要是傳出去,可是給太子妃和太子臉上抹黑的事情。他要是辦好了,就是大功一件,要是沒辦好,這官兒只怕也就做到頭了。因此,縣太爺心裡其實比趙世榮還着急。
“趙老爺,你看這樣可合適?”
趙世榮漲紅了臉,羞得無地自容。就算是被人發現他和蔣寡婦有私情的時候,他也沒覺得這樣丟臉過!
“大人想得很周到,謝謝大人了……大人的恩情,我們趙家銘記於心,容後再報……”
而後,趙世榮就匆匆離開縣衙,腳步虛浮地回去了。王陌仟看岳父大人神色不對,可是不管他怎麼問,趙世榮都搖頭不說話。
等魏清源得到消息趕來,趙世榮從悄悄告訴了他實情。
得知真相,魏清源也是恨得不行!
魏清源畢竟去過一趟京城,想得也要多一些。年關將近,一個俊美的年輕公子,怎麼會到西林鎮這樣的小地方來?又怎麼會看上安柔這樣的有夫之婦?雖然說安柔長得也算不錯,但也不是天仙,若對方真是有錢的公子哥,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怎麼會看上安柔?這分明就是個陰謀啊!
可是,人家騙安柔做什麼?只怕最後還是指向太子妃的吧!這是要往太子妃身上潑髒水啊!好在縣令大人想得周到,已經讓人封鎖了消息。不過這麼多破綻,這麼多人都看到安柔與那個李公子有私,萬一被人提起來,也難免不往那方面想啊!
這可怎麼辦纔好?
魏清源立即去了一趟縣衙,與縣太爺方大人商量了半天,而後便匆匆趕回來與趙世榮商議。
趙世榮聽了魏清源的話,不禁瞪大了眼睛道:“這,這怎麼行?雖然那丫頭不爭氣,可是,可是她也是我們老趙家的閨女啊!我怎麼能這樣做?”
魏清源體諒他一片愛女之心,勸道:“大哥,我們也不是說就不找她了。人我們肯定會繼續找的,但我們不能讓她壞了趙家所有姑娘的名聲!特別現在然姐兒是太子妃,要是讓人知道她堂妹居然與人私奔,這傳出去讓她怎麼擡得起頭來?”
“她已經是太子妃了,有誰敢嚼舌根?”趙世榮沉着臉道,“爲了她的名聲,就要我的女兒死,這算什麼?”
魏清源怒了,怎麼着大舅哥就這樣擰不清?
“你女兒要是好好的,誰會要她死?她自己不要臉做出這種丟人的事情來,怪得了誰?別說現在找不到人,就是找回來了,也得打斷她的腿!不過是讓她假死罷了,這挽救的可是你趙家的名聲!也不單單是太子妃一個人的,你還有三個女兒,你就不管了?三哥也還有女兒,你也不顧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