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多了個人最難受的當屬楚家二房。
好似專門作對一般,楚家大郎楚開陽同新入門的媳婦親親我我,半點顧及也沒有,尤其是在二房幾個孩子面前,那是溫聲細語,說的話都染了糖霜,動手動腳更是常態。
用孟氏的話就是臭不要臉!
孟氏很生氣,孩子們年紀到了可以成親的時候,家裡這長房長孫是怎麼回事?簡直不知廉恥。
“孩子他爹,你找大哥說說,這樣下去可不行,我們的二郎、雲兒還要成親的!”
楚開陽成親一過,變到了開市的時候,楚開翰和楚開墨忙得不可開交,幾乎看不到影子,倒是楚雲,整個人因爲嚴卿的離開陳靜了下來,小時候那種溫柔繾綣的模樣回來了。
然而,楚開陽毫不顧及的舉動,刺激得楚雲只能躲了出去,從來沒在外面過夜的她,第一次破例了。
孟氏擔憂了。
其他孩子都是男兒,外面過夜沒關係,小女兒楚容身負上天護佑,也行走了這麼多年相安無事,她也不甚擔心。
也就是雲兒這個到了年紀的女兒,簡直操碎了心。
楚長河點頭,這事的確要攤開了說明白。
“二弟,不是我說你,家裡的事你一個頂樑柱不做主,反倒叫孟氏那女人爬到頭頂上,你不覺得憋屈麼?”楚長江聽了楚長河勸楚開陽注意分寸的話之後就笑了,諷刺道:“新婚燕爾,那個男人不是這般?過段時間就好了,不過二弟,孟氏這個女人當真是不知所謂,她這是離間我們兄弟二人的感情,換成我,早就一巴掌打了過去!”
楚長河臉色不太好看:“大哥說的什麼話?我媳婦所言並非妄言,爲了大郎成親之事,我們已經退讓了,這還不夠麼?那麼大郎呢?底下弟弟妹妹就在身邊,他一個讀書人,難道不知道收斂一下?”
怎麼會不知道?過分的動作於外人面前總會覺得尷尬難忍,然而,計劃如此,再羞躁也只能忍着。
心中飛快轉動,面上卻是一臉憤怒:“你什麼意思?覺得大郎不知羞恥麼?”
楚長河憋紅了臉,這位大哥,什麼時候變得這般不分是非、只要自家?
最終,楚長河退了下去,決定找楚老爺子說說,畢竟,影響了下面的孩子總是不太好。
斟酌着用詞,楚長河同孟氏商量了好幾天,然而,他們不知道、或者說整個楚家都沒有注意到,向來沒什麼存在感的三房唯一的男嗣卻是動了心思。
楚開明幼年時候深信跟着楚開翰兄妹有肉吃,因此,毫不猶豫的跟着他們,後來因爲自家母親的關係,二房三房交惡。
他就像失去了方向的船隻,任由自己漂浮在大海之上,去哪裡,都聽風的主意。
那天后,楚開明兄妹幾個會被人欺負,卻再也沒人爲他們站出來說話。
於是他變得異常的敏感,也第一次…打了人。
再之後,嚐到了打人的快感,手下拳腳更是不知道分寸,曾經打傷了村子裡一個孩子,被人家投訴上門,然後被劉氏和陳氏接連用竹條子抽打了一頓。
然後…他殺了人。
下手極爲隱秘,挑着他臥牀養傷的時候,挑着農忙無暇分身的時候,將那害得他被打的孩子,溺死在水塘裡,營造無意落水的假象。
成功躲過了對方家長。
再後來,他深信,可以殺人,只要下手小心一點。
現年十三歲,算是一個大人,也在外面謀得一份跑堂的活計,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然而,他卻是第一次留意到男人女人之間的那點事。
楚開陽毫無顧忌的在二房孩子們面前你親我往的,二房孩子忙得很,顧及不來,倒是回家短暫休息的楚開明看得口乾舌燥,心生奇怪的感覺。
直到回了幹活的酒樓。
“嘖嘖,聽說百花樓來了一批雛兒,不說貌美如花,好歹身子乾淨,走走走,哥兒幾個一起去嚐嚐怎麼樣?”比楚開明年長的人早早知道了女人的滋味,因此,離開了家中看膩了的黃臉婆,便想要嚐嚐路邊的野花。
這種事以前並不是沒有聽到過,只是楚開明那時候就是個孩子,膽子大那也是藏在心中,外人面前,他就是個老老實實、沒什麼存在感的孩子。
“能、能不能算我一個?”
然而,說到女人,楚開明就想到家裡大堂哥摟抱大堂嫂的模樣,那般陶醉,似乎很好吃的模樣?
“呦!你小子!向來不合羣,陰鬱得好似生活在角落裡的老鼠,什麼時候開竅了?”
“走走走,爲了小老鼠,老子豁出去了,就陪你們走上一遭好了。”
說得冠冕堂皇、大義凜然,幾個同樣的夥計,趁着夜色,來到了胭脂香味包圍的小樓。
燈火通明,男人女人調笑聲聲入耳。
楚開明紅着臉,心跳加速,在同伴的唆使下,砸下了存了好些年的五兩銀子。
他存了好久,卻之後叫一個最普通的女人陪夜。
紅紗漫天飛舞,遮擋了門裡門外的熱鬧與荒淫,女子似乎是新來的,惶恐不安小聲抽泣。
無人在場,畏縮的楚開明撕去了僞裝,抓着女子薄如蟬翼的輕紗,用力一抽,長相普通,卻有一身細皮嫩肉的瓷白肌膚。
楚開明鮮血涌上了腦門,不管不顧就壓了上去。
沒多久,屋子裡傳來聲聲呼疼的嬌聲軟語,卻叫楚開明更加激動,動作不免粗魯,也因爲是第一次不得門路,而顯得異常艱難。
搗鼓了好半天,才完成他人生的第一次。
……
“大郎,你已經是成了親的人,很快會有孩子,可你讀書讀了那麼多年,依舊是個童生,你有想想以後的出路麼?”楚老爺子得到了楚長河的抱怨,卻是閉口不談,反而說起了楚開陽的未來。
長房長孫,自然要操心些。
楚開陽面帶羞惱:“爺爺,我知道我這麼多年沒有建樹,叫你失望了,但請再給我一個機會,開了春就是科考,若是我這次再沒有上榜,那我…聽從爺爺安排就是。”
聽從,而不是自己尋找出路。
楚開陽從小有爹孃爺奶寵着,什麼時候都被安排妥當了,就是娶親,那也是家人挑選得到的,由始至終,他都不曾自己拿過主意。
典型了依賴,習慣了按照家人鋪就的路走,從來沒想過自己決定未來。
唯一的堅持,也是因爲體內的那點血性,覺得四叔能得案首,那麼他也可以。
楚老爺子想了想,終於還是點頭同意了,道:“可以,大郎,給你最後的機會,若是不行,爺爺已經叫你四叔給你在書院裡謀了一份差事,雖然比不得夫子,好歹有月奉領着。”
楚開陽點頭,邁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剛出門,就看到從馬車轅上下來的人,楚家五丫,小時候打過他的死丫頭。
輕哼一聲,楚開陽負手身後,大步從她身邊擦過,順帶壞心眼的想要撞她。
楚容好笑,這位大堂哥似乎沒長大一張,真的孩子氣,不過她可不會傻傻的等待被撞,裝作轉身回馬車拿東西,叫楚開陽撞了個空,又被比他矮很多的楚容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地上摔去!
嘭!
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掌心傳來陣陣疼痛,楚開陽有些懵,怎麼就摔跤了呢?
然後就聽到楚容的尖叫和誇張的嚎叫:“大堂哥!大堂哥你沒事吧?大堂哥!啊!流血了,爺,奶!大堂哥把自己摔死了!”
臉一黑,楚開陽爬起來狠狠瞪着楚容:“閉上你的臭嘴!”
摔跤了很好聽麼?
這麼大個人還摔跤,只會叫人嘲笑。
楚容怕怕的縮了縮脖子,道:“大、大堂哥…”
“誰是你大堂哥?小東西,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什麼德行,裝模作樣的女人,小時候拿刀子威脅我我可是記着呢!”楚開陽恨不得甩一巴掌過去,但是不敢,積威太甚,就怕楚容一刀子過來直接將他殺了。
但是放話威脅還是可以的。
楚容睜着無辜的雙眼,道:“大堂哥在說什麼,什麼裝模作樣,什麼拿刀子威脅?”
“你!別以爲你不承認,當年的事就沒發生,我告訴你,你這個賠錢貨,早晚有一天,我會連本帶利討回來!”楚開陽想着即將發生的事,說話的底氣濃烈,眉宇之間帶着得意。
楚容眸光閃過一絲冷意。
這時候,馬車簾子被掀了開,一位面若冠玉,髮絲一絲不苟的中年男子。
只一眼,楚開陽就認出了他,城裡書院的房院長,人到中年,書卷氣更加濃重,一言一行都自帶光暈,叫人移不開視線。
房先生輕輕掃了楚開陽一眼便別開了頭,不急不緩道:“這是到了?”
楚容點頭,道:“先生,我家小哥哥今日在家,爹孃也在,請隨我進門。”
房先生頷首,車廂裡走出來一個小童,率先跳下馬車,而後扶着房先生下車,跟着楚容進了屋。
整個過程,好似楚開陽不存在一樣。
楚開陽用了好久才找回來自己的聲音,扭頭就要追上去,心肝撲騰撲騰直跳,卻很快止住了腳步,跑回楚老爺子的屋子。
“爺爺,書院第一先生來了,請爺爺助我!”
楚老爺子嚇了一跳,不明白這孩子怎麼沖沖動動跑了來,聽了他的話不悅道:“什麼意思?”
“書院裡從來不收弟子的房先生來了家裡,往二房去了,爺爺讓二叔開口,叫房先生收我爲弟子吧!”楚開陽激動得面紅耳赤,只要成爲房先生的弟子,那麼科舉之事榜上有名又有何難?
然而,楚老爺子沉思了下,卻道:“你去叫你四叔回來,就照實說明白。”
這位不收弟子的夫子他曾經聽說話,似乎是京城某個世家的後代,因爲性子喜好而遠離京城,孤身在外。
但這份背景足以叫人垂涎三尺。
若是老四和他搭上關係…
楚開陽一下子從天堂到了地獄,爺爺心中只有四叔!
心下怨恨,卻不敢表露,只能聽話的轉身跑去尋找四叔楚長海。
另一邊,楚容引了房先生入門,之後規規矩矩同孟氏避了開,楚長河屏着呼吸,端茶送水,而後關了門,和小童大眼瞪小眼守着門口。
屋內,楚開霖和房先生相對而坐,一大一小沒有說話,而是用棋盤上黑白雙子說話。
黑白兩色,涇渭分明,很快廝殺在一起。
茶水換了三盞,棋盤上終於出現了結果。
“孩子,年輕氣盛雖好,卻也要兼顧身後。”房先生手執黑子,吃掉了白子半壁江山。
楚開霖面不改色:“年輕氣盛,自然勇往直前,瞻前顧後,非我輩人。”
房先生微微一靜,而後撫掌而笑:“初生牛犢不怕虎,然,年少輕狂時,正當如此…於我膝下爲弟子可好?”
楚開霖搖頭:“多謝先生美意,楚開霖並無出頭之意。”
“我知你正擬冊《三裡志》,知你名下畫卷落款‘雨林’,價值千金,難道你甘心坐臥陋室之中?”房先生意外得很,他的名頭向來值錢,多少人想要拜在他的名下,卻被他拒絕。
從來沒想到,有一天被拒絕的人會是他。
楚開霖笑道:“先生看得起楚開霖,當真是三生有幸,與我而言,縱是陋室三間,也是人間天堂。”
有爹孃,有兄弟姐妹的家,那纔是家。
那模樣,房先生便知道,此行無果,想了想,道:“吳擇是我弟子。”
吳擇,當日一幅畫與楚開霖結緣,後來多次聚座而談,互相引爲知己。
微微帶着驚訝之色,楚開霖道:“倒是沒想到,擇兄從來不曾說過。”
“既是盛名,也是累贅,吳擇做的很好,爲人卻是過於迂腐,罷了,我這大半生,收過一個弟子,迂腐得很,凡事喜歡自己扛着,再苦再難也不願意開口說一句。第二個想收入門下的弟子,卻是一口拒絕…”房先生微微一笑,道:“罷了,楚開霖是麼,你我師徒無緣,便引爲知己如何?”
楚開霖站起來,拱手一禮,道:“榮幸之至。”
“三天之後,我希望在書院看到開霖。”
考科舉,走書院的路纔是通天大路。
楚開霖點頭:“多謝。”
送走了房先生,楚容立刻湊了過去,道:“小哥哥,怎麼樣,房先生突然抓着我叫我帶他回家,他說了什麼?”
楚開霖好笑的摸了摸她的腦袋,道:“欲收我爲徒,我拒絕了,叫我入書院唸書,我同意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