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終究是被打退了,張弛又在梁州關留了幾天,他是在等趙潛。
然而三天過後,趙潛卻音信全無。派出去的探馬回報,也絲毫沒有尋到趙潛的行蹤。
只是打聽說趙潛當真率軍一直攻到了秦州城下,可是以趙潛的兵力,若說攻城實在是有些微不足道,最後在守城胡人與姚碩德的追趕部隊前後夾擊之下,全軍覆沒。
這一次北伐無功而返,而且若是沒有最後趙潛捨身取義,恐怕能不能逃得出來都很難說。聽說趙潛已經全軍覆沒,衆人也都多有傷感,可沒得到趙潛已死確切的消息,所以張弛還有些不肯放棄,所以又在梁州關多等了數日。
可惜一直到最後也依然音信全無。
這一次北伐,尤其是最後梁州關前的一場廝殺,有不少兄弟都受了重傷,其中尤以三桐的傷勢最爲,所以張弛最後還是決定率軍先行返回漢中,尋良醫爲三桐治傷。
秦搏留下鎮守梁州關,張弛再三叮囑,若是知道了趙潛的消息,務必通知漢中,然後設法營救。
兩日之後,張弛已經回到了漢中。而至於桓謙,張弛並沒有殺他。
道生和尚說的不錯,有些事情並不是任意妄爲就可以的,若是殺了桓謙,或許能解一時之氣,可對大局來說卻是極爲不利。
張弛預先制定好的計策,也無非就是憑藉巴山與秦嶺,而守住漢中,以便在將來天下大亂時做立足之地,可如果這一次他殺了桓謙,必然引來桓閥的報復,北有胡人,南有桓玄,這絕不是什麼好消息。
而如果桓玄命荊州強兵劍指漢中,別說到亂世之時進退自如了,恐怕就連漢中百姓也要朝不保夕,爲今之計,也只能先守住梁州關,協調各方勢力,纔是上策。
張弛覺得他自從穿越以後,已經變了很多,按照他以前的性格,這種事情怎麼能夠忍得了?穿越以前他不過是一個大學畢業生,天不怕地不怕,做事也是率性妄爲,可自從他來到了這個亂世,經歷過這麼許多變故之後,他想問題也已經越來越周全了。
沒辦法,身在亂世之中,要想自保,就必須要有自己的勢力才行,而要發展自己的勢力,面對這些事情就難免要三思而後行,切不可意氣用事。
要知道,有的時候或許你爭了一口氣,可是卻會輸掉一百年。
酒娘此時正爲張弛煮酒,面色含羞,酒娘對自己的一往情深,張弛不傻,怎麼會感覺不出來?
玉兒也在身邊服侍,其實想想張弛還是覺得很欣慰的,因爲他剛剛穿越到這個亂世的時候,他心中的想法無非是得過且過,既然喝醉了酒莫名其妙來到了這個世界,他也不知怎麼才能回去,一心所求也只不過保命而已。
他本是一個沒什麼雄心壯志的人,政治也並非他所喜歡的東西,然而偏偏莫名其妙的成了別人眼中的“天機”,被人逼上了這一條路。然後又莫名其妙的與這些美人有了糾葛,他現在想起來,還和做夢一樣。
從什麼時候張弛有了爭霸天下的野心?張弛也不清楚,仔細想想,或許是他當初救了玉兒等人之後,就有了這種想法吧。
當初在會稽之時,好友孟飛揚被五斗米道煮食的時候,他只不過是聽說,其實並沒有太大的震撼,而到了後來,玉兒等人被五斗米道所虜,馬上要剝光宰食的時候,張弛才感受到了其中的震撼。
張弛救了玉兒,看着玉兒的赤.裸的身體在風中戰慄,或許從那一刻開始,才堅定了他要做一番事情的決心。
亂世之中,哪怕是不爲別人,只是爲了自己不被人如此宰殺,就必須要做一些抗爭,如果他能結束戰亂,不僅是救了自己,也是救了天下百姓。
他可不相信什麼歷史的必然性,天下沒有什麼事情是必然的,歷史也是如此。事在人爲。
其實有的時候他心中也在想,如果他改變了歷史,然後又能穿越回到他原本的時代,是否歷史書上的一切都將改寫?
“公子,你在想些什麼?”酒娘這時已經將煮好的酒遞給張弛,卻見張弛正在發呆,因此問道。
張弛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卻沒有答話。
他心底的這些事情,又能與誰來講上一講?
人的轉變是需要時間的,其實張弛剛剛穿越之時,還曾與道玄道遠同行路遇不埋白骨,而他卻無動於衷,那是因爲他還對這個時代沒有歸屬感,一切就好像在電影中見到的一樣,可是經歷了這許多之後,尤其是這一次北伐被自己人所陷害,他已經變換了一種看法。
身在這個時代之中,就難免被這個時代所影響,不是像電影小說中那樣可以遨遊天地,也只能和芸芸衆生一樣,不過是這個時代中無奈的一員。
“公子,你常常帶兵出征,難得與酒娘姐姐相聚,這一次可要多留幾日,也多喝一喝酒娘姐姐爲公子煮的好酒。”玉兒笑道。
酒娘滿臉含羞。其實到了現在,張弛的一舉一動,早都已經讓酒娘癡心不已,她當然是希望張弛能長留在自己身邊。
張弛一邊飲酒一邊說道:“我又何嘗不想安逸的喝酒娘煮的酒,可只怕這次我在漢中也不能多留多少時日。”
“公子還有何事?”酒娘問道。
“北伐之時,糧草官與胡人勾結,使我大軍被圍困在了略陽,我懷疑這一次不禁是糧草官通敵,恐怕蜀中還有胡人內應。”
張弛猜測是有根據的,糧草官通敵,雖然能將自己的行蹤報告給胡人,可是卻不能阻止蜀中發糧,可這一次偏偏是蜀中糧草遲遲不到,也難怪張弛起疑心。
難道是典曹都尉羅安?他可是專管自己的糧草事宜,可是張弛想想又覺得不對。羅安並非大奸大惡之人,怎麼會投靠胡人?而且羅安對成都王忠心耿耿,所以張弛打算回成都去查個明白。
沒有了後顧之憂,才能專心對抗胡人,否則說不準什麼時候,這個內奸又在背後捅了一刀,而等到再捅一刀的時候,說不定就是致命的了,畢竟不能次次如此幸運。
其實張弛現在還有一事十分關注,那便是僧癲其人。
自己曾幾次遇到僧癲,而每次遇到他時候這個瘋和尚所說的話,事後回想起來似乎都大有深意,此人究竟是什麼來歷?
而且因爲要回成都,張弛還有一件事不能不仔細考慮一番:
上次他在成都,設計剷除梁州刺史的時候,曾經遇到一位殺手要行刺於他,當初他還以爲是益州刺史所爲,想要嫁禍梁州刺史,可事後益州刺史卻否認此事,那這個殺手究竟是誰?
難道益州刺史想要先取自己性命然後嫁禍梁州刺史?又或者另有其人?這一次自己再回成都,這名殺手會不會再度現身?
想到了這些,張弛就難免要做些準備,所以這次回成都,他依然帶上了暗刃、道玄和倉鼠這樣的高手在身邊,以備不測。
第二天他佈置了這些事情之後,倉鼠提醒說道:“公子可別忘了,當初公子可是曾與峨眉約好,北伐之後無論勝負如何,要去峨眉山一趟的。”
張弛這纔想起來,當初與峨眉分別之時,峨眉的確說過這樣的話,而自己也是滿口應承。
去峨眉山找峨眉張弛當然求之不得,其實自從張弛第一次見到峨眉,便對她心有好感,因此點了點頭,說道:“我們先回成都,成都之事一解決,我們便順路南下,前去赴峨眉山之約。”
倉鼠笑道:“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張弛心中奇怪爲什麼越快越好,問道:“不知此次峨眉讓我前去峨眉山,究竟有什麼要事?”
“公子難道不記得在傳言之中,公子可是‘寒門’之主。”
張弛苦笑一聲說道:“那不過是市井留言,再說‘寒門’中都是和你與峨眉一樣的武功高手,我身無一點武功,如果能做寒門之主?”
倉鼠卻搖了搖頭,說道:“公子,我‘寒門’乃是道門分支,公子應該知道,武功雖然是靠練的,而道,卻是要悟的。所謂‘悟道’,而並非‘練道’,正是此意。我寒門雖然以武入道,可畢竟是以道爲主,習武不過是入道的一種手段罷了,若是有人如公子一般不會武功也能得道,又何必強求練武?”
“可是我也不知道什麼是道。”張弛據實之言。
“道不可言,自以爲知道的就難免落了下乘;不知什麼是道,可卻以身體力行弘揚大道者,纔是大乘。”
張弛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不知道說什麼好,張弛也便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探討,轉而又安排了一下漢中其他事宜。
行政上有史可安,倒也不勞張弛費心,一切打點的井井有條,又讓杜希名加緊操練新徵募來的新兵,廣泛推行屯田的政策,先保證漢中的百姓吃得飽,軍中多積餘糧。
經過了這一次北伐,張弛知道凡是不能光靠別人,尤其是糧草,乃是大軍的命根子,可不能把命根子握在別人手中。
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又休整了幾日,張弛便要帶着道玄、暗刃和倉鼠,再回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