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堡戰事,並未到一觸即發的地步,雙方主帥沈溪和火綾都在儘量避免開戰。
沈溪不會主動出擊,而火綾則不會主動發起攻城,都在等對方先有所行動。
在這次戰事中,明軍明顯落於下風,雖然有土木堡作爲屏障,但城中卻無法補充水源,這跟當初在南澳島一戰的情況相似,只是如今沈溪作爲防守的一方,很可能會最終飲恨土木堡。
但戰事尚未開啓,戰局走向是個未知數,沈溪連夜組織人手在城塞中開鑿水井,而城中難民開始鼓譟起來,本來就是背離家園一無所有的災民,此時突然處在明軍和韃靼的夾縫中,他們已經聒噪着要出城,渾然不顧外面虎視眈眈的韃靼騎兵。
胡嵩躍搶水失敗回來,心有不甘,向沈溪抱怨道:“大人,難民出城對我等或許是好事,可讓步兵夾雜在難民隊伍中,韃靼人兵馬數量不多,如果我們裹挾難民發起突然進攻,或許會一戰功成!”
沈溪聽了半晌,沒聽懂胡嵩躍得出“一戰功成”這個結果的邏輯是什麼,讓步兵混在出城難民隊伍中,就一定能得勝?
沈溪此時正在監督開鑿水井,雖然已過了凌晨,但沈溪了無睏意,小命都快沒了,睡覺已是無關緊要的事,沈溪年輕氣盛精力本來就很旺盛。
沈溪道:“胡將軍,就算你說的有幾分道理,本官也不會允許城中百姓出城。西北之戰,重在安民,讓百姓做擋箭牌,這可是我大明將士應該做的事情?”
胡嵩躍臉上帶着幾分慚愧,行禮道:“大人說的是,末將出師未捷,請您降罪!”
沈溪道:“與其計較你的罪過,還不如清算一下我派你出城搶水的失誤……誰也未曾料到韃靼人對土木堡周邊地形如此熟悉,如今水源被斷,只能努力找水,否則土木堡將成爲死地。”
“這裡幾十年前發生過什麼,胡將軍你不會不知曉吧?”
原本胡嵩躍等人對土木堡不太熟悉,可在聽了軍中諸多傳聞後,他們已經明白,當初英宗就是在這裡被俘,瓦剌人也是在這裡打敗大明數十萬大軍,現在他們已知曉城內沒有水源,不用幾天就會自亂陣腳,這個時候終於弄明白爲何韃靼人只是在遠距離圍城而不發起攻城……
胡嵩躍額頭全都是冷汗,這比之前他遭遇韃靼騎兵突襲還要覺得恐怖,趕緊勸道:“大人,您趕緊拿個主意,城中無水,若不能兩三日內挫敗韃子兵馬,撤回居庸關,恐怕……我們將因缺水而失去戰力,後續韃子人馬也會更多!”
沈溪道:“好消息是,韃靼人目前主攻方向必然不在我們腳下的孤堡,而是我們北面的宣府,又或者是外長城的哪座關隘。壞消息是,我們現在只能被動挨打,城塞出不去,我們還要兼顧這城堡內上萬百姓的吃喝拉撒。”
“若韃靼圍城的兵馬不在這兩三日攻城,我們很快就會陷入無水可飲的境地。現在我們只有火炮和火銃方面佔有一定優勢,但韃靼人對此有所防備,後續戰事將不會如我們所願!”
空有佛郎機炮架在城頭,可韃靼人就是不主動來攻城,這纔是讓人鬱悶的地方,韃靼人把城外所有道路都控制了,沈溪在城內駐守人馬又不能擁有壓倒性的優勢,往哪個方向突圍,都敵不過韃靼人。
或許韃靼人要分兵駐守四面圍牆,但土木堡狹小,而韃靼兵馬全都是騎兵,一人兩馬到三馬,機動性極高,而沈溪這邊即便靠優勢兵力從一個方向突圍成功,韃靼人也會在極快的時間內馳援到位。
正面戰場相遇,沈溪所部獲勝的機率近乎於零。
這會兒沈溪已經顧不上去想怎麼突圍的問題,重點是要找到城內潛在的水源地,如今的儲存用水只能堅持兩天,如果找不到水進行補給,意味着兩天後城內將陷入缺水的困境。
沈溪對胡嵩躍吩咐:“傳令三軍,在沒有發現水源地的情況下,城內所有將士一律不得用乾糧果腹,免得口渴!”
胡嵩躍有些不滿:“大人,這口中乾渴就很難受了,難道還要讓肚子一直餓着,受兩份罪?”
沈溪道:“這不是兩份罪,是進食尤其是進乾糧必須伴隨用水,按照我的吩咐傳令,不得有違!”
胡嵩躍聽得不是很明白,但還是依言去了,等他走遠,回過身看到沈溪還在指揮士兵連夜鑿井,便感覺死神降臨。
胡嵩躍心道:“若之前聽從沈大人吩咐,往城南十五里外搶水,或許不會遇到韃靼騎兵。下次再想找到那麼好的突圍機會,不知要何時!”
原來之前沈溪讓胡嵩躍出城搶水,胡嵩躍帶着兩百騎兵想逃逃跑,結果剛上官道不久就遇韃靼人的騎兵,這才落敗,若他老老實實按照沈溪的交待,摸黑前往盡是荒野的城南搶水,或許可以在韃靼人反應過來前將水送回城裡。
胡嵩躍怎麼都想不明白,爲什麼沈溪對土木堡周邊地勢瞭如指掌,還是換不來一場戰事的先機?
……
……
沈溪在備戰,火綾也在備戰。
韃靼人一向擅長打平原地區的正面遭遇戰,但當火綾發現沈溪很可能會堅守不出後,她擔心沈溪會選擇突圍,所以她採取明人一向喜歡用的戰略,就是在土木堡往各處官道的路上設置陷馬坑和絆馬索等物,阻住明軍撤兵的路線。
火綾比普通韃靼人思維更開闊,採用明軍中一些合理的手段,用到韃靼兵馬的作戰中,頗見成效。火綾對自己信心十足,認爲沈溪這次屬於甕中之鱉,只要城中斷水,要不了三天時間,沈溪兵馬就會不攻自破。
現在唯一要防備的就是沈溪領兵突圍。
火綾覺得自己取得這場戰事的勝利並不困難,唯一可慮的是如何才能生擒沈溪。
“如果生擒不了,殺了他未嘗不可,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藏起來?如果他會飛天遁地,那就壞了!”
火綾以前聽說過中原人中的智者通常都會一些邪術,比如說什麼豬哥亮,可以呼風喚雨,還有個什麼牛伯溫,可以觀地氣斬龍脈,她本來不信,但傳這些話的人多半都很篤定,信誓旦旦表示確實有這種人,久而久之她也就相信了。
火綾不能確定沈溪是否具有這種神通,甚至在她心中,寧願相信沈溪真有這本事,因爲這能讓她心裡好過一些:
“沈溪不是靠他的才華和智慧取得弘治十三年的勝利,而是靠一些鬼神之力,如果我們韃靼人也會,可以取得同樣的效果,明人並沒有那麼神乎其神!”
……
……
同樣是二十三日夜,京師,紫禁城,文淵閣。
這天謝遷在家中吃過晚飯,便回到皇宮值夜,剛進入文淵閣,就見到李東陽在批閱奏本。
平日輪值換班時,李東陽通常都是遲到早退,謝遷從來不跟老友計較,這次難得遇到李東陽居然等到他到來還沒走。
“於喬,這都快上更了,宮門已經關閉許久,怎纔到內閣值守?”李東陽面帶怨責之色問道。
謝遷遲到被抓了個現行,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日家中設宴,不知不覺多飲了幾杯,小寐後方才入宮。”
李東陽微微頷首:“軍國大事要緊,此等時候,還是莫貪杯爲宜。於喬,這裡是西北剛過來的幾分奏本,你看過後,擬好票擬連夜送往司禮監!“
之前謝遷還對老友“體諒”心存感激,這會兒謝遷心裡略微不爽,你李東陽留在文淵閣,手裡拿着重要的戰報,居然不親自批閱,非要等到我來讓我完成?那你守在這裡算什麼意思,監督我做事?
還要連夜送去司禮監,那是多重要的戰報,莫不是西北戰端又開啓?
趁着李東陽沒走,謝遷將奏本拿過來,詳細看過,發現戰報大多很普通,基本是太原、大同鎮的公文,表示周邊風平浪靜,請京師安心,只是其間多了份寧夏衛奏報遇到韃靼主力的急報,這算不上什麼好消息。
之前韃靼主力的消息,久未出現在西北各邊塞要隘發往京城的戰報中,此時突然見到,不由讓人一驚。
“於喬如何看待此事?”
李東陽發覺謝遷拿着寧夏衛的戰報皺眉思索,不由好奇地問道。
謝遷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既然發覺北夷主力西進,不若趁勢收復延綏各城塞和要隘,此奏本應儘快呈遞陛下。可有跟司禮監打過招呼?”
“嗯。”
李東陽點頭,“已跟蕭公公知會過,稍後他便會親自過來,我三人先商定好我再出宮。後面若再有關於韃靼中軍動向的戰報傳來,就全靠於喬你了!”
謝遷苦笑不已,他本想說自己精力不夠,不可能天天晚上熬夜,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自問在很多事上要求助於李東陽,如今李東陽老來喪子身後事沒個着落,他只能儘量體諒這位老友。
很快,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出現在文淵閣。
蕭敬顯得很緊張,聽聞西北戰事有變,他生怕是戰敗的戰報。等得知是寧夏衛遇到韃靼主力,他連忙問道:“寧夏衛可有失守?”
“並未失守!”李東陽道。
謝遷仔細看過題本,點了點頭道:“暫且不知,但若有失守,後續會有詳細奏報傳來!”
相比之下,蕭敬更願意採納李東陽的回答,因爲他若連夜進獻戰報給弘治皇帝,必然要面臨同樣問題,若由他自己來說,無論說對說錯都可能會有過錯,但若是“轉達閣臣之意”,那他就可以不用揹負任何責任。
有什麼事,那也是“李大學士說”云云。
蕭敬欣慰地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現在韃靼主力方向基本確定,也是該收復失地了……西北這半年內戰局多舛,該消停一下,兩位閣老,若來日面聖,一定要記得跟陛下說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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