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高,值得欣喜的是,大漢又迎來一次大豐收,各州百姓歡欣鼓舞,喜迎豐收,哪怕是在開寶盛世的當下,對於黎民黔首而言,也再沒有比田畝豐收更值得喜悅的。哪怕身處東京城內,都彷彿能嗅到那溢散於空氣中的稻香,那代表着飽腹,代表着希望。
瓊林苑,金明池岸,劉皇帝拄着一根竹節,慢悠悠地信步於蕭疏泛黃的草坪上,空氣中瀰漫着的桂花香氣,分外醉人,秋高氣爽,湖畔風光,實令人心曠神怡。
金明池內,仍舊停泊着十幾艘戰艦,這是常駐東京的水師,自然比不得大漢海軍中的鉅艦、大船,不過級別卻不低,畢竟,在大漢水師中所有指揮使以上軍官的升遷,都需要到京中受訓,受訓的地點就是這金明池水軍,雖然有些不合理,但從政治上考量,就產生了這樣的規定。
朝廷要保證對海軍的控制與影響,在金明池上自然起不到多少訓練作用,畢竟大漢的海軍已經完成了從內河水師到海軍的蛻變,因此,更多的,還是進行“政治審查”以及忠君愛國教育。
如今的大漢水軍,基本自成系統,主力艦船基本的停住在河南、江南、福建、廣東的幾大軍港了,再包括高麗、流求、安南,由七支大小艦隊構成。
其中,在官兵的招募選拔、培養訓練,也有極大的自主性,這些年,水軍或者說海軍的發展,也始終呈現一種昂揚向上的趨勢,哪怕在兵制變革中,也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海軍是進攻型兵種,朝廷養着如此規模的一支專業海軍,自然不只是爲了保衛疆土,大漢雖有萬里海疆,但來自海上的威脅,幾乎沒有。
因此,大漢海軍,實則就是爲擴張準備的,自從帝國的陸地戰略轉變爲收縮防守之後,劉皇帝鼓勵培養了多年的開拓精神,就寄託到海軍上了。
而縱觀大漢海軍這二三十年的發展,也確實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且不提過去在歷次涉及到水戰、海戰的國內戰爭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就從近十年來看,海外貿易的高速興起,海上絲綢之路的蓬勃發展,這些繁榮背後,大漢海軍就是最爲基本的支撐,爲之保駕護航。
如今,向南洋傳播大漢文明與榮光的,除了那些海商之外,其主力軍,就是大漢海軍地。三年前,由安南海軍都指揮使郭良平上表,組織軍隊,進行了一次遠洋航行,一方面做遠航訓練,另一方面則向海外諸夷展示大漢國威。
大漢海軍,發展了這麼多年,也在不斷的更新換代中,老一輩的功臣勳貴們,如郭廷渭、張彥威者,已早已退居歸養。
如今,負責海軍事的,乃是海寧侯劉光義以及林仁肇,海寧侯劉光義甚至還掛着一個樞密副使的頭銜,被看作海軍地位提升的標誌。
但是,老一輩海軍將帥們的子弟、門生,依舊充斥於海軍這個大系統內,像郭氏家族,就有數十人,充任各級指揮與職事。
作爲海安侯郭廷渭的長子,郭良平的前途自然是有保障的,對於他提出的遠洋計劃,朝廷中有些異議,尤其是對海軍興起飽含警惕的“大陸軍派”,直接拿勞民傷財、徒勞無功來表示反對。
不過,劉皇帝對於郭良平的建議,到持高度認可的態度,並大大褒揚一番,劉皇帝那裡認可了,那下邊的阻力也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經過長達三個月的準備,在中樞的支持下,遠洋艦隊組建完畢,從安南地區的金蘭港出發,劉皇帝親自命名:橫海艦隊。
這支橫海艦隊的組建,原本是不打算大動干戈的,但是在組建的過程中,左添一點,右增一點,規模一下子就上去了。
最初按照郭良平的計劃,只打算出動安南海軍一部,有個十來艘艦船,兩三千人就足夠了。但經過中樞一番商議,覺得太小氣,於是,樞密院下令,從諸軍港抽調戰艦、官兵,僅作戰艦船,就調動了五十二艘,其餘輔助船隻,也超過百艘,官兵及輔助人員超過逾兩萬。
除此這外,沿海的諸市舶司,還各自組建商隊,滿載着大漢的瓷器、絲綢、茶葉等商品隨航,而得知此消息,一些有海貿產業的權貴們也跟着參與進來,至於民間的海商,同樣很積極,出海的收益從來不低,但往往面臨着各種各樣的風險。
但是,若跟着大漢海軍一道遠航貿易,那自然之外的風險,幾乎是降到最低了,有如此威武雄壯的海軍護商護航,那生意還能不好做嗎?
因此,等郭良平率領“橫海艦隊”出發之時,就變成一支由四百多艘軍、官、商、民船組成的龐大的艦隊,說是去遠征的,一點都不過分。
那一次遠航,結果是成功的,大漢帝國的馬步軍所向披靡,橫掃東亞無敵手,但海軍出動,馳騁大洋,同樣無可匹敵。
帶隊的,又是郭良平這樣的積極擴張分子,艦隊往返,前後歷時一年半,“拜訪”了二十多個國家和地區,最遠抵達波斯灣,取得了朝廷官方與中亞地區的直接對話。
這是從陸地上,極難實現的,比如此時統治着波斯大部分地區的加色尼王朝,要是從陸上取得聯繫,首先就得先滅了黑汗國,甚至是仍舊處於強盛期的薩曼王朝。
等回到安南之時,大漢又多了十幾個藩屬國,所有大船幾乎都是滿滿當當的,除了商品貨物、金銀珠寶,還包括一些俘虜與美人,另外則是新臣服的諸夷國使者。
遠航的過程與內容,顯然是豐富的,曲折的,但與成果相比,又實在不算什麼。而此前朝廷的投入,在豐碩的收穫面前,更不值一提,都不需細算,只通過計吏憑經驗,就能得出此次遠洋的收益是投入數倍的結論。
別的且不提,就那幾百名美女,這種異域風情,充滿了新奇的誘惑,在大漢的權貴階層中,都很受追捧。
而經橫海艦隊的滿載而歸後,朝廷對於外洋,也有了更新、更深的認識,就是那些反對經商、反對海貿的頑固分子,也不得不承認其中的利益。
而從官府到民間,又再度爆發一次出海熱潮,過去的“小打小鬧”,終究不如這種大規模的行動帶來的收穫讓人震撼,令人心動。
作爲發起者與執行者,郭良平得到了堪稱豐厚的獎賞,劉皇帝賜封一等致遠伯,這可不是承廕襲爵,而是自己奮鬥出來的。這在引起羨慕嫉妒恨的同時,也吸引了更多勳貴子弟投身其中,榮譽與利益同時向他們招手時,實在沒有多少人抵擋得住那誘惑。
同時,海軍的價值再度體現出來,其地位再度得到了鞏固,並且,正式開啓了“南下”的戰略轉型。
過去,不論是海上貿易也好,海軍發展也好,重點都是放在北方的,一者北方有高麗、日本這兩個相對成熟的國家,二者大漢海軍的起源與發展是從北方開始。
但是,時移世易,僅僅高麗與日本,已經不能滿足大漢日益高漲的海貿需求,二者,大漢海軍的內部發展需求,也逼迫着向南轉移。
停留在北方,只是故步自封,而放眼大漢四鄰,唯獨有南洋,是廣闊天地,大有可爲。而通過多年的發展,很多人都認識到,南洋那些蠻夷地區,雖不開化,但地方是真好,物產是真香,那些金銀、香料、珍珠、瑪瑙、珊瑚,包括糧食、瓜果,實在是大有價值。只要能成功帶回,那就絕對不虧,大多時候是有的賺的。
並且,帝國子民去做生意,特權是自然的,在大漢可能只是一個黔首屁民,到外面,就是大爺,是人上人。
到開寶二十年,大漢在南洋各地開闢的聚點,其中在地圖上標記有名的就達三十七處,至於那些無名點就更多了。
遠航結束後,郭良平回朝述職,又提出建議,要在三佛齊國的蒲羅中島,建立一個海軍基地,作爲大漢在南洋地區的一個支點,籍此掌控南洋商道,維護海上絲綢之路貿易,同時也保護大漢的商民保護,隨時對當地施加影響力。
蒲羅中島是什麼地方,劉皇帝本來是不知道的,但比對着地圖,經郭良平的解釋,發現,那就在馬六甲海峽的入口,哪裡還不清楚是什麼地方,於是,果斷的同意。
劉皇帝是很滿意的,比起那種需要他親自下令,強行推動,這種由下面的臣僚們,根據形勢發展需要,主動提出的方案,他更加欣喜。
不論是遠航也好,還是在南洋設立海軍基地也好,郭良平都是深得聖心,這大概也是劉皇帝那般大方給予伯爵賞賜的原因。
蒲羅中島是三佛齊國的地盤,如今也是南洋土着國家中的一“大國”,周遭不少小國、勢力,都是其藩屬,而依靠着那條東西方貿易的黃金水道,獲利頗多。
大漢提出這樣的要求,顯然是讓三佛齊國難以接受的,稍顯過分的是,漢使提出要求後,所給的補償,只是減免其對大漢一年的進貢。
此事,扯皮到開寶二十年,還沒個結果,三佛齊那邊,始終堅持不同意,兩國關係也難免惡化,甚至影響到下南洋的漢商漢民的正常經營活動。
而朝廷這邊,卻不耐煩了,劉皇帝交代的任務,拖延這麼久,他們也是有壓力的。而海軍集團內部,就更加不滿了,見外交途徑解決不了,第一反應,自然是訴諸於武力,而樞密院海軍司,已在制定征討三佛齊國的計劃,積極促進的,仍是郭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