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江都行宮。
舊時宮室,隨着御駕東至,已成爲了大漢天子的行宮。宮殿內,劉承祐伏於案上,手執一筆,在上邊勾劃着,留守駐軍之安排,基本落於筆尖。指點江山,勾勒天下,莫過於此。
“李德明死了?”聽得李少遊的稟報,劉承祐略感詫異。
“正是!”李少遊稟道:“就在昨日,李璟下詔,將李德明一家,盡數斬首棄市!陛下,唐廷此舉,顯然對於此次和議,心存異樣,不可不防!”
劉承祐想了想,則擺手道:“不必過於緊張,金陵此番,也算大敗虧輸,激進恥辱,若不讓彼輩發泄一番心胸之中的怒氣與怨言,如何了罷,接受現實?”
“只可惜啊!那李德明雖少臣節,但和議前後,爲我朝奔走,也算盡心盡力。不論其德,僅數其功,不算小,朕也得承他一份情!”劉承祐嘆道:“原料想,北撤之後,留其於金陵,也算一顆不錯的棋子!如今看來,卻是朕未考慮周全了!”
“那李德明,生不能盡臣節,死卻能引陛下之惜嘆,縱下得九泉,也是其福氣了!”李少遊說道。
劉承祐問:“一家人皆斬?”
“除一孺孫,因年紀過幼,發爲官奴,其餘丁口二十餘人,皆斬!”李少游回答道。
輕輕地抒了口氣,劉承祐擡指吩咐道:“派人,將他孺子接到東京,朕要賜其爵位、府邸,也算酬其功,爲其保留一點香火吧!”
“是!”李少遊當即應道:“陛下仁慈!”
對於武德司而言,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江南那邊,還有什麼動靜?”劉承祐問。
李少遊稟道:“時下,江南那邊,正在積極籌措第一批歲貢財貨,據報,我朝大軍逗留於淮南,仍使其君臣不安。另,李璟遭此大變,意氣消沉,又兼染病在身。唐宮中傳出消息,李璟有退位之心!”
“哦?”劉承祐來了興趣,直起了身:“退位!李璟所立嗣,可是其弟李景遂啊!”
見天子臉上異樣,李少遊當即稟道:“確是!李景遂爲嗣,然此人性情庸懦恬淡,更甚於其兄,沒有野心,早有隱退之心。而李璟長子李弘冀,個性乖張剛烈,好武用剛,此番又於常州擊敗吳越,立下戰功,沿江攻防,此人爲唐軍副帥,也頗露手段,名望大漲。
原本,這當是一場奪嫡之爭,可趁機再亂其政。只可惜,以當下唐廷之形勢,李璟真欲退位,李景遂絕無機會。”
“若是讓那李弘冀上了位,這麼個激進剛烈之主,於我朝,可不是好事!”劉承祐嘴裡唸叨道。
“另外!”李少遊又稟道:“李璟似乎還有遷都之意!”
“呵!朕看這李璟,已成驚弓之鳥啊!”劉承祐笑了,說道:“朕要是繼續逗留於淮南,不知道此人,還會生出多少念頭!”
“金陵朝堂情況,無論繼嗣、軍政、黨爭,事無輕重鉅細,武德司得給朕盯緊了!”劉承祐嚴肅地說道。
見狀,李少遊趕忙道:“遵命!”
“陛下,合肥那邊傳來消息!”李少遊退下後,張德鈞又前來稟報:“那唐使孫晟死了!”
“嗯?”還在考慮着淮南善後處置的劉承祐又不禁詫異,問道:“怎麼回事?”
張德鈞答道:“回陛下,據說,是那孫晟得知兩國和約之後,大感悲憤,絕食而死。”
“哼!”輕哼了一聲,劉承祐起身踱起了步子,搖頭道:“看吧,江淮豈無良臣,有這等臣子,那李璟竟至這等境遇,一敗塗地!”
“唐主昏昧,陛下睿智,僅衝此點,僞唐就必定不是大漢的對手!”張德鈞輕笑道。
“傳朕諭,讓合肥遣人,將孫晟屍身收殮了。此人是北人吧,開關防,送還其故鄉安葬,也不失葉落歸根!”劉承祐嘆了口氣,吩咐着。
“是!”
“對了!”劉承祐轉念一想,又道:“那鍾謨沒有什麼狀況吧!讓人,將其給朕看護好了,朕還要接見此人。還有合肥行營,可率先開拔北歸,至淮河,與鑾駕匯合!”
......
江都城垣上,放眼所望,一片風和日麗,春光燦爛,城中一派安寧祥和,秩序井然,揚州百姓,似乎已然從兵禍中恢復過來了。至少市面上,仍有繁榮景象。
“煙花三月下揚州,而今雖只二月,揚州之盛,已可窺其貌!”特地招呼着趙匡胤,侍駕而遊江都,劉承祐感慨道。
趙匡胤落後一個身位,隨駕在旁,說道:“回陛下,揚州之地,物阜民豐,其富庶本就名傳天下,有‘揚一益二’之說,只需穩固秩序,撫定人心,自可復其繁榮!”
“兵爭所下之城,能這般快速恢復,卻不似你口中所言那般容易啊!”劉承祐則說道,嘴角儼然帶着笑意:“元朗啊,此番南征,你屢番建功,給朕諸多驚喜,渦口大捷,寒夜夜襲楚州,百里援應山陽,南下突襲高郵。一樁樁,一件件,南征將帥中,如論軍功,少有能與你趙匡胤相比者。但是,你知道朕最喜者,是什麼嗎?”
不待趙匡胤搭話,劉承祐又拍着江都後實的女牆道:“就是腳下這座城池,全城而下,保城安寧!戰爭的破壞力,朕從來清楚,能使揚州完好交與朕與朝廷,已遠超朕之期望。
朕聽聞,揚州初下之時,城中生亂,差點釀成兵災。正是你反應及時,處置妥當,方纔消其禍。以揚州之富,婦女無所幸,財貨無所取......”
當劉承祐說道這裡的時候,趙匡胤臉色微變,拱手道:“臣萬不敢當,只是聽從陛下之詔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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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承祐微訝,旋即想到了什麼,貌似有些用錯典了,擺手道:“聽說揚州城中囚犯上千,含冤者甚多,你數日即甄別清楚,釋其良善,刑其奸惡,使民心大悅?”
“末將查點刑獄之時,悉其情況,發現囚犯之中,冤屈者有,然更多唐律嚴苛所致,故依漢律,重定其罪!”趙匡胤說道。
點了點頭,劉承祐突然道:“看來,僅使你趙元朗統軍作戰,仍是屈才啊!異日,出將入相,亦未可知啊!”
天子這話,既有勉勵,又有期許,趙匡胤微喜,但還是恭敬地表示謙遜。
“鑾駕還京,你隨駕侍奉,爲御營部署,拱衛御帳!另,宿州團練中,揀其軍功及精壯者,充入東京禁軍!”劉承祐吩咐着,算是給趙匡胤及宿州兵恩典了。
“是!”
從劉承祐話裡便可知,趙匡胤並不在留駐淮南的軍將之列。
劉承祐與趙匡胤之間的對話,有幸在隨駕之列的党進,跟在後邊,是聽得真真的。到此時,終於有些明白,當初趙匡胤爲何要嚴令搶掠了。否則,今日天子,斷不會說出這番話來。
乾祐五年,二月二十,漢帝鑾駕自揚州起行,北還東京,正式班師還朝。
淮南之地,以王樸爲淮東道布政使,秉揚、泰、滁、和、濠、泗、楚七州之政,升揚州爲江都府,以其權江都府事。又以原沂州團練陳思讓,爲淮東道都指揮使,領軍駐守。
淮西道六州,壽、廬、舒、黃、光、蘄,則從許州調前宰相竇貞固南下爲布政使,又以前潁州團練司超爲淮西到都指揮使。
至於海州在淮北,不在其列。留守軍隊,自奉國、小底、護聖三軍中,各抽調部卒,合計萬人,分駐要地,另以收編的唐軍爲輔。
戰時暫置的懷德軍,直接被劉承祐給撤了,將士分別劃入兩道都指揮司屬下。其中將校,淮南籍者,自可放心,江南將兵,在其家小被送到北邊後,也都安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