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又是一年芙蓉花開季,氣候轉涼,分外爽人。雖然秦鳳戰事正酣,但也絲毫不妨礙成都的公子貴女們遊園賞景,吟詩作賦。
亭榭之間,繁花盛開,遊人如叢。當然,士民之中,也不是完全麻木,詩詞之中也帶上了刀光劍影,小民之間也有議論傳言。
一間小茶肆內,茶香難掩空氣中濃郁的銅臭味,一干掙扎在貧苦線的腳伕,聚在一塊兒,吃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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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不了聊天吹牛,也少不了提及北方的戰事。
一人感嘆道:“兩國聚兵二十多萬,打了這麼久,還不分勝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纔能有個結果!”
“沒有結果,就是好事了!聽聞漢軍各個兇狠,殘暴如虎狼,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否則,當初那個叫王仁贍的漢將,怎能輕鬆地就攻破我們八座山寨......”對座一短小的漢子,搖頭說道,語氣中透着些悲觀。
邊上一人附和:“前些年,朝廷兩次出兵北伐,都大敗而歸,損兵折將。這一回,漢軍大舉入侵我國,也不知還能抵擋多久!”
“能擋敵軍三個月,就能擋他半載,一年,漢軍攻不進來,等入冬,山路棧道更加難行,自然就退去了!”幾人的話,引起了一名貨郎的注意,大聲道:“你們這幹腳伕,不專心賣苦力,還敢議論起軍國大事了,就不怕官府查辦嗎?”
貨郎走南闖北,見識顯然足些,他出此言,實則也是有賣弄之嫌,說:“某才從興元府歸來,聽說,在鳳州那邊,漢軍向我關城,前後發起了不下二十次進攻,損兵過萬,已然無力再戰了。只要拖到冬季,大雪封山,漢軍自退,否則他十萬大軍,都要被消滅在山中了!”
貨郎的話,讓衆人精神頭高了些,趕忙追問細節。不耐衆請,眼神一閃,貨郎嘴角泛起了少許笑意,捋着鬍鬚說:“現在,兩國軍隊,鏖戰於威武城前。威武城可是鳳州北面,最堅固的強關,漢軍雖兇悍,但我蜀軍豈無男兒,又有關城依仗,自然使得漢軍寸步難行。”
“不對啊,我前日聽人說,漢軍軍械精良犀利,將士悍不畏死,我軍死傷頗多,威武城搖搖欲墜,快被攻破了!”有人提出反駁。
面對質疑,貨郎臉上似乎有些掛不住,面色一板,斥道:“這必然是流言,以訛傳訛罷了!”
“我有同鄉,往威武城押運糧草,他可是親眼見到了城池攻防,城寨下,漢軍可留了一地屍體......”
“上一個人還說,他的好友是守兵軍官,負傷而歸......”提出質疑的漢子,立刻駁斥道:“諸位,我看此人,言語多有誇大不實,他的話不可信!”
“老漢看吶,你也只是在北邊,聽了些傳言,反倒我等面前來賣弄吹噓,是也不是?”
被盯着質問,貨郎有種被拆穿把戲的尷尬感,面上閃過一抹羞怒,固辯道:“我所言,句句是實。難道你們這些人,就盼着我們的城關危如累卵,被漢軍攻破嗎?”
貨郎這一番反問,倒令人一愣,似乎,從一開始,他們就覺得,漢軍強勢,蜀軍弱勢,漢軍易勝,蜀軍易敗。見狀,貨郎繼續道:“我蜀國有李、高、韓等將帥,統領十萬兵馬戍關,豈懼漢軍?”
“只是啊——”說着,貨郎有點刻意地停了下來。
“只是什麼?”當人有人追問。
“漢軍損失過多,只怕中原的大漢皇帝,一怒之下,會增兵來攻啊!”貨郎嘆道:“據聞,漢朝皇帝性格強悍,文治武功,冠絕當代,這些年東征西討,戰無不勝。前方失利,他豈能甘心。北漢有雄兵數十萬,真全力來攻,我們縱使有堅城險隘,屆時也難以應對......”
“是啊!”貨郎這麼說,倒也有人表示贊同。
說着說着,貨郎的語氣,自然而然地發生了變化,放低了聲音,繼續道:“我再透個實情。漢軍此番討伐我們,是爲了報兩次北伐之仇,奪回秦鳳階成這四州!”
“對啊,秦鳳四州,本來就是北漢的,也難怪北漢皇帝會大動干戈,興兵來攻!”
“不過!”貨郎話風一轉,說:“北方戰事,與爾等可無關,也影響不到成都。別說漢軍難以突破防線,退兵在即,縱然威武城破了,還有青泥嶺,從興元府到成都,更是千山萬隘,險障重重,漢軍打不進來的......”
“怎麼沒有影響,這段時間,糧價上漲,家裡傳信,秋稅也增多了,官府還在徵召勞役,募兵備戰......”有一人,忍不住抱怨道:“只盼這戰事,早點過去,這個冬季,只怕不比往常,難熬了!”
“說得是,我已有意回鄉種地去......”
一干底層小民,情緒多受感染,貨郎見了,趕忙道:“諸位,今日所言,只是即興而發,可不許亂傳,否則官府治我個散步謠言、蠱惑人心之罪,在下可吃罪不起。”
“諸位安歇,我且告辭了!”說完,一大碗茶水,連着茶葉沫子喝盡,撂下兩枚蜀國所制鐵錢,挑起貨擔,便離開茶肆,迅速了容入人羣,消失於市井之間。
而茶肆間的議論,卻並沒有隨着貨郎的離開而有所降溫,這些市井小民,並不是真正在乎國家大事,僅當茶餘之談資,另外一方面,也確實涉及到他們的生計。
蜀國富庶,一在國庫倉廩,二在官僚、地主、商賈,對於內外小民而言,仍舊掙扎於底層,溫飽難料。而一旦戰事不利,府庫消耗超支,不論稅負、徭役,首先針對的,卻是這些蜀國小民。
幾乎可以預見的,只要北方戰事有個結果,蜀軍若敗而漢軍不罷,蜀國國內,將有一大批的庶民百姓,會破產。
而在成都城中,類似茶肆中的議論並不少,酒樓、書坊、棋室,乃至勾欄妓所,各種版本,各種似是而非。
事實上,秦鳳戰事未休,而蜀國國內,已是流言四起,議論紛紛。從北到南,從興元府到成都府,越往來,消息越離譜,越失真,但很多人,越相信。
當然,熱議的風潮背後,自然有人在推波助瀾,鼓風弄潮。
成都城內,一所民宅,巷道幽靜,少有人往,院內的杏也已然金黃,隨着秋風,不時有落葉飄零。
一名身着麻衣的小個子,敲門而入,在宅中人的引導下,進入室內。簡陋的屋內,已然等着十幾名裝扮不一的漢子,那名貨郎,正處其中。
小個子入內,掃了一圈,只衝着一人,給了個眼神。
“十多日來,我等遊於內外城,各依場合散佈,混淆視聽,成都民間,流言已盛!”那人起身答道,聲音中帶着川音。
小個子點了點頭,精瘦的面龐上,幾乎不帶表情,直接道:“很好!不過,這麼大的動靜,必然引起成都官府的警惕,接下來,可以停止行動,潛伏起來了。露了面的人,先出城躲躲,注意行蹤。剩下的人,繼續隱遁城中,刺探成都城防佈置!”
“是!”
幹練的一番吩咐後,小個子便離開了,而剩下的密探們,也各自散去,十分有序。
這些人,屬於大漢樞密院下轄的軍情司,專事刺探內外、及諸國政治、軍情,在職能上,與武德司有一小部分的重合。成立的時間,比武德司還早些,但是論名氣與地位,卻明顯低於武德司。畢竟,武德司是直接向皇帝負責的。
即便如此,在樞密院的支持下,軍情司也在不斷髮展壯大中,僅後蜀成都城內,便有數十名密探潛伏着。
而此番,秦鳳大戰開始之後,後蜀國內的動向,包括兵馬調動、糧草轉運、關卡防禦等一系列的消息,絡繹北傳。散佈流言,只是兼職罷了。
當然,武德司在其間,也扮演着一個不輕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