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彥超素以驍勇聞名,打起仗來,自是絲毫不負其盛名,五千漢騎,被他分爲四隊,一隊預備,兩隊左右翼包抄,而他命人高舉他的將旗,僅自率五百騎,當先衝着來截的遼騎迎面而去。
漢將如此驕狂自大的佈置,似乎也激怒了遼軍,也直直地衝了過來。五百漢騎,硬撼三千遼騎。在半年多的作戰中,漢軍的騎兵也逐漸摸索出了一套戰法,騎射之藝或許不如契丹控弦,但器械之利,卻是遼軍難比的。
近前,一陣連弩攢射,當即放倒了一片的遼軍人馬,而後舉刀衝殺。遼軍顯然是有所準備的,絲毫不亂,兩支騎兵針尖對麥芒一般碰撞開來。
五百漢騎就彷彿一柄銳刀,一支利箭,而史彥超就是就是刀尖與箭頭,帶着麾下,硬生生地鑿進遼軍騎陣。當然,他的目的,並不在鑿穿遼軍,而在遲滯之,攪亂其陣勢。
是以,在交錯之際,史彥超這支箭頭,便開始轉向絞殺。近戰廝殺,人數的優勢是很大的,史彥超很快便把自己陷入四面皆敵的境地,不過他的目的也基本達到了。
有史彥超的糾纏,兩翼包抄之軍,也運動到位,調整陣型,向遼軍奔襲而來,一副要將這三千遼軍,全口吞下的樣子。
史彥超這邊,是步步驚心,不過遊走於生死之間,他卻是興奮異常。領軍力戰,被他親手所殺者,就達十一人。
遼軍的目標也很明確,就是把這脫離大隊,驕狂侵陣的五百漢軍給殺散,把倨傲的漢軍主將殺死,則這五千漢騎可破。
當然,終究失敗了,在史彥超的統率下,漢軍的戰鬥能力是有加成的,又哪裡是遼軍輕易能夠擊潰擊散的。
在兩翼漢騎繞襲而來之時,知道事不可爲,遼將果斷下令撤退。不過來則易,去則難,內有史彥超極力糾纏,外有兩面夾擊,哪裡能夠輕易擺脫。
一場交鋒,逐漸演變成一場混戰,最終變成追逐。三千遼騎,一敗塗地,史彥超一戰功成,順勢追殺,前後斬獲七百餘人。在原野上進行騎兵作戰,又沒有絕對的兵力優勢,不是那麼容易辦到的。
史彥超打出了火,見沒有取得應有的戰果,豈能甘願,當即欲率軍繼續追殺,被此前地尉將給攔住了:“將軍,窮寇勿追,此路遼軍有異啊!”
史彥超正在興頭上,臉上濺染的鮮血使得他面容顯得有些猙獰,瞪着尉將,道:“既已敗敵,自當趁勝追殺,擴大戰果!”
尉將膽子很大,件史彥超衝動,聲音也大了些:“將軍,這支遼軍,放棄一貫遊鬥戰法,以寡敵衆,卻又一觸即走,其行爲處處透着詭異,恐其有詐。今既有斬獲,何不見好就收?”
聞言,史彥超當即斥道:“康再遇,你一再阻我,莫不是怯戰懼敵了?”
聽史彥超這麼說,名爲康再遇的漢將也怒了,探手上前用力抓着史彥超的馬繮,高聲道:“將軍勇猛無畏,末將沙場征戰,出生入死,何曾畏懼過?將軍此言,未免辱人過甚!”
迎着康再遇惡狠狠的眼神,史彥超稍微冷靜了些,沉聲道:“本將奉衛王軍令,北上擊敵,試探虛實,今方小戰一場,豈能疑而收兵?”
康再遇鬆開了馬繮,沉聲道:“將軍,我們此來,行軍六十里,連戰五場,將士未嘗得片刻休整,人已疲憊,馬力不繼。天色已然暗淡,當此之時,實不宜深追!”
經他這麼一番勸阻,史彥超算是真正情緒平復下來了,看了看周遭的將士,狀態確實不佳。畢竟是沙場宿將,基本的判斷力還是有的,雖然有所不甘,還是選擇聽從了康再遇的建議,幾乎咬着牙說:“傳令收兵!”
見史彥超的反應,康再遇不由鬆了口氣,他是北伐之後,新調入史彥超麾下的。與此人的關係並不算親厚,史彥超名聲在外,脾氣粗暴,想要勸住他,終究是不容易的。
而史彥超,望着逐漸遠去的遼軍敗兵,是長嘯一聲,張弓引箭,怒發一矢,遙扎入百步之外的草地上。
不過,雖然暫息追擊之心,但史彥超仍不安分,考慮一陣,對康再遇道:“你領軍在此休整,清理戰場,我自帶百騎,前去偵探敵情!”
“偵探敵情,自有哨騎,何勞將軍親往。將軍一軍主將,干係重大......”康再遇又勸。
但是這回,卻一點效用也沒有了,反而得來史彥超的責難:“康將軍,我看你吶,去做軍中的宣慰郎,倒正合適,何來如此聒噪?堂堂漢子,七尺男兒,迂懦如此?我大漢聲名在外的將帥,可有不身臨其地而勘探敵情者?”
說完,點出百騎,整備行囊,補充飲水口糧,休息了半個時辰,即引衆向雲中城而去。
而云中城外兩野,耶律撻烈親自率領着萬騎,隱置待機,構成一道包圍圈,漢軍若是莽莽然撞進來,必然會吃大虧。南下的三千遼騎,當然是誘敵去的,否則不至於那麼不堪一擊。
若沒有康再遇,史彥超當真是敢直接追殺到雲中城的。然而,敗軍歸來,身後卻毫無漢騎的身影。察問情況,耶律撻烈也不禁苦笑兼意外:“那史彥超乃漢軍大將,但性如烈火,急功近利,竟也忍住了追擊之心?”
可惜,沒有人能給耶律撻烈做出解釋。
“大王,今當如何?”
嘆息了口氣,耶律撻烈說:“計策不成,收兵回城吧!”
“多派人,給我盯着漢軍動向,絞殺其斥候,不要傷亡,要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掌握在手!”耶律撻烈又嚴肅地吩咐道。
埋伏計劃落空,城外的遼軍,陸續撤軍還城。耶律撻烈老臉之上,也不由展露出幾分疲憊,幾分憂慮,望了望南面,又看了看北方,最終目光投向東北方向。雲州這邊的撤軍事宜,到此爲止,還算順利,縱漢軍大舉北進,有他在此牽制,也難以對耶律璟造成太大的威脅。
反倒是是文德那邊的耶律沙軍,他手中的六萬多遼軍,也是遼國的根基力量,同樣再經不住損傷了。面對兩倍於己的漢軍,能否擺脫,也是個問題。
暮色降臨,史彥超帶着人疾馳北上,很快就遇到了一股遼軍斥候,一場遭遇戰後,殺其十餘人。
“我想了想,康再遇說得不錯,只怕方纔那支遼軍,還真是誘我之兵!”擦了擦帶血的戰刀,回入鞘中,史彥超說道。
聞之,身邊的親信軍官不由道:“將軍,屬下有些不明白,你爲何要這般急赴雲州?”
瞪了他一眼,史彥超說:“你跟了我這麼多年,莫非忘記我是哪裡人了?”
聽他這麼一說,反應過來了。史彥超者,雲州人,故鄉舊土,淪落胡寇二十載,遊子歸來,心中怎能沒有澎湃起伏。
當然,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脫離戰陣廝殺,考慮到遼軍的舉動,更覺有異。他只率數千騎趕來,脫離大隊,實爲孤軍,以遼軍在雲州的兵力,想要謀他,派大軍即可,何需搞什麼“誘敵之計”,遼軍勢必有鬼。
沒有多久,史彥超就帶着百騎,趕到了雲中城。夜色下的雲中,城垣高聳,有如一名威武的帶甲武士,靜待敵人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