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渭河岸,綠草萋萋,垂柳依依。偶有嘴饞的童子趁着長輩不在,爬上離河岸不遠的野桃樹,摘下青澀的桃子,咬上一口,酸得皺起小臉。既酸倒了牙,又弄髒了衣裳,回到家裡免不得挨頓胖揍,卻依然樂此不疲,找到機會,復又如此,童趣十足。
春汛過後,河邊爲數衆多的水磨坊開始繁忙起來,巨大的水車嘎吱嘎吱的轉着,晝夜不停。磨坊裡的石磨,不需牲畜推動,隨着機括不停地自行運作。旁邊的羌人女奴,只需往磨眼裡不斷添加麥粒,自然就能研磨出細細的麪粉。
最初田勝對太子殿下低價出售麪粉的命令是有些疑慮的,畢竟殿下定下的價格是八十錢每石,和上品粟米等價。在田勝眼裡,麪食遠比粟米飯要實在得多,不但扛餓,味道也好上不少,應該比粟米要價高些才合理。
對於田勝的異議,劉徹根本不屑於反駁,商人是瘋狂追逐利潤的生物,哪怕給他們再高的營收比率,都是永遠不會滿足的。
糧食加工,無論何時都是極爲暴利的行業,如今小麥不過四十錢每石,而麪粉賣八十錢每石,除去水磨坊的營造費用和微不足道的人力投入,至少都淨賺七八成。如此田勝都不知足,實在算得上黑心商人了。
千萬別小看這七八成利,糧食不同於其它商品,是生活必需品,且交易規模不可估量。歷朝歷代,富可敵國的糧商層出不窮。
田勝自然不敢悖逆太子殿下,只得老老實實的照着做。
隨着各式麪食漸漸被長安附近的百姓們接受,甚至琢磨出更多的吃法,麪粉鋪子愈發紅火起來。
大糧商們紛紛上登門,往往一次就買上數十車,運到其他郡縣的自家糧鋪販賣,賺取差價。甚至有些精明的糧商,就等侯在水磨坊的院子外,磨好多少收多少。少數財大氣粗的糧商世家,更是找到田勝,將手頭的小麥低價賣給他,只求田勝能將麪粉優先供應給他們。
糧商們不是沒盤算過自己研磨麪粉,但水磨坊並不好建,光靠木製的水車,用不了多久就會垮塌,即使用青銅爲軸轅,搭配起來卻又運轉不順,往往事倍功半。而用人力或畜力,不但產量有限,耗費也很大,而且田勝的麪粉賣價實在有些低,跟他買反而更加划算。
就在田勝愈發感到麪粉供不應求時,太子劉徹提出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法子,替各大糧商營建水磨坊。
田勝雖對高額的營建收益垂涎不已,但卻認爲這實在是竭澤而漁的主意。賣磨坊是一錘子買賣,怎比得上賣麪粉這個長久的獨門買賣?
劉徹維持了一貫的作風,不解釋,儘管去做!
在後世,各大通訊設備製造商,各種設備都白給一樣,賺錢的是售後維護和升級的費用。
如今的大漢,只有少府的冶鐵作坊能冶煉出百鍊鋼,還能製成簡易的軸承和滾軸,這就是技術優勢;再加上身爲機械碩士的劉徹,繪製出的完善構造圖,只有太子詹事府裡被精心指導了兩年的工匠們才能盡數領會,這就是人才優勢。
有了技術和人才的優勢,還不能賺大錢,那真是丟了穿越衆的臉了。需知軸承和滾軸都需要經常更換,水車和石磨的助推機構也需要時常維修甚至更換,這纔是真正前景廣大的獨門生意。
糧商們得知有此等好事,自然心花怒放,爭先恐後的帶着金子,和田勝簽訂契約。
至於他們心中是否鄙視田勝目光短淺,自斷財路,就不得而知了。短短數日,來者不拒的田勝就簽下來近百張契約。未來三個月內,京畿之地的數條主要河流岸邊,將會樹立起數百座水磨坊,源源不斷的研磨出麪粉,通過糧商們遍佈全國的運輸渠道,銷往大漢各大郡縣。
皇室實業的董事長,江都王劉非,早早嗅到了其中的商機,開始着手組建策劃已久的“帝國物流”。
他的想法和太子劉徹不謀而合,在各大作坊相互配合,大肆製作劉徹設計的特製貨運車駕的同時,長安周邊幾條瀝青道路開始鋪設。
劉啓對皇子們的築路計劃很是讚賞,沉吟片刻,特許太子劉徹將收取“養路費”的提議在翌日早朝時進行廷議。
原本劉徹還以爲朝堂之上會有一番脣槍舌戰,免不得被朝臣攻訐。誰知丞相袁盎只是詢問了幾句,得知養路費只會向過路的商隊徵收,按照貨物的多少計費,卻不會向普通百姓收取分毫,便沒再理會,更沒有絲毫異議。而其餘的大臣,也視而不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疑惑不解的劉徹下朝後,苦思良久,才恍然大悟。
這築路之事,本就是皇室實業牽頭,將來收取的養路費也是由國庫和集團對半分。長安權貴們在集團內本就有股份,自然不會砸了自家買賣。再說了,重農抑商本就是大漢的國策,築路又是利國利民的善舉,從商人手裡拿錢來惠及萬民,順帶充實國庫,還能讓皇室實業撈錢,年底紅利多發些。
一舉多得,何樂不爲?
劉徹想通後,不由仰天長嘆,感慨不已。有道是熙熙攘攘,皆爲利擾。
所謂的“利”,不獨指錢財,還有名聲,有人爲了萬貫家財,有人爲了留名青史,後世更有人說是爲了實現自我價值。總之古往今來,但凡能讓人名利雙收的主意,大多都能無往不利。
總之,廷議過後,數條瀝青大道和長安城原有的青石大道駁接,向外緩緩延伸而去。
劉徹參考了後世關中地區的各類交通線路,再根據京畿個郡縣現有的主道,設計出數條主要道路。他根本來不及,也不需要勘測地形,當即開建。在劉徹看來,這幾條道路不管是規格和位置,都不算好,只是因陋就簡的應急之作,順便爲今後的築路計劃積攢些經驗。
大漢帝國真正的交通樞紐工程,必須等到從海外獲取大量的奴隸,才能開始施行。
想到前世史書記載,修築萬里長城和開掘大運河,死去百萬計的大漢百姓,劉徹就眼皮直跳。哪怕他知道這是功在千秋的偉業,卻也不想背上千古罵名。至於將來使用外族奴隸,哪怕死上數千萬,反倒沒有任何心理壓力。
因此,在北方戰局瞬息萬變,風雲迭起時,京畿各地竟異常的繁忙,一派欣欣向榮的和諧景象,逐漸茁壯的大漢帝國散發着無窮的生命力。
身處京畿的百姓們對千里之外的北方戰局不甚關注,大漢立國數十載,與匈奴時戰時和,關中民風彪悍,良家子多入伍從軍,對戰爭可謂習以爲常。除了出征士兵的家屬,會牽掛親人,日日祈盼平安歸來,其餘的百姓,更多的是關心現下的日子。
隨着長安城各種作坊的建立,大量新鮮事物的涌現,周邊的百姓漸漸發現,日子似乎比從前多了些盼頭。特別是許多工匠,進入貴人們開辦的作坊後,吃上了以往節慶時纔有的葷腥,還能給婆娘和娃娃扯上幾尺麻布,做身新衣裳。
上了歲數的老人家,則常常和兒孫們唸叨起過去衣食無着的苦難日子,再看看今日的豐衣足食,實在是託了當今天子的恩澤。免不得在家中立個“聖天子”的長生牌位,日日進香叩拜,爲陛下祈求福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