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時節,布山城周邊的湖泊及河川皆有荷花綻放,十里荷塘更是碧葉接天,紅花映日。
廣川王劉越忙裡偷閒,乘着竹筏泛於荷塘,感受着微風拂面,吹去奔波多日的疲乏。
布山縣(貴港)乃秦朝桂林郡的郡治所在,依鬱水建城,乃是皇帝劉徹特意指定在嶺南要好生經營的四處聚居地。
依着劉徹的規劃,大漢暫時無暇大舉開發嶺南之地,故會將大部分百姓前往大江以南的各大漢郡。
然嶺南也不能徹底棄之不顧,除卻南方五嶺上的各處險關要塞需屯駐部分兵力,便於船運的鬱水沿岸也要留下番禺縣,蒼梧縣,布山縣三處聚居地。
瀕臨南海的秦時象郡屬地更要興建海陸碼頭,築城設縣,名爲合浦。
合浦之地北枕丘陵,南濱大海,東、南、西遍佈紅壤臺地,中部斜貫沖積平原,冬幹夏溼,夏無酷暑,冬無嚴寒,早在先秦便已是嶺南百姓聚居之地。
或因此地氣候溫和,四季如春,故其海產珍珠多是細膩器重、玉潤渾圓,瑰麗多彩、光澤經久不變,比閩越和東甌的東珠要勝上數籌,在長安城,南珠更是有價無市的珍品。
大漢絕不可能捨棄這塊寶地,即便皇帝劉徹不要,旁的世家大族亦會遣人來此地經營的。
劉徹又不傻,不會將如此大的收益拱手讓人,自是要派駐重兵駐守,將這聚寶盆收歸囊中。
番禺城和布山城都沒遭到太大破壞,漢軍可直接進駐,再派漢官設衙治政即可,蒼梧縣就有些麻煩了。
蒼梧王城本就只是個小城寨,還被東甌和閩越縱火焚成焦土,現下大漢得重新就地建城,畢竟蒼梧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上游爲布山,下游爲番禺,是鬱水船運的中轉之處。
三萬宣曲漢騎協助零陵和桂陽兩郡的府兵佔據南方五嶺的各處險關後,便是揮師南越腹地,直抵布山縣,正是要速速在布山城整葺水陸碼頭,讓現下已進入鬱水巡弋的琅琊水師船艦更便於停泊靠岸。
劉越已遣親衛向東甌和閩越的二十萬大軍主帥傳去書信,言大漢願以萬錢每口的高價購買西甌和雒越部族的奴隸,兩國聯軍只需遣將士將奴隸押送到布山縣,便可換取貲財。
這些奴隸大部分將會由琅琊水師運往蒼梧縣,修築城池和水陸碼頭。
瀕海的合浦縣則無需劉越操心,坐鎮番禺城的大將軍郅都早已讓南越王頒佈王令,好生安撫並出貲招募在合浦之地的南越百姓,讓他們到選定的合浦城址去修築新城及海陸碼頭。
琅琊水師的六百艘大翼樓船邊是輪番入番禺船塢改裝,邊是載着水師將士巡弋沿海,足可保得合浦的百姓不受亂軍及海匪的侵擾。
“監軍,皇室實業掌事執江都王手書求見。”
荷塘之畔,有親衛扯着嗓子向竹筏上的劉越稟報道。
劉越無奈的嘆了口氣,嘟囔道:“早是料到五皇兄也絕不會捨棄這門買賣的,果是也遣人尋來了。”
數日前,田氏商團的掌事早已執國舅田勝手書前來求見,原因無他,就是爲了這嶺南特有的上品玉桂。
秦時桂林郡的得名,正因此地盛產玉桂。
玉桂乃是四季常綠的喬木,既可作香料又可作藥材,有補火助陽,引火歸源,散寒止痛,活血通經之功效。
華夏自古唯嶺南盛產玉桂,尤以布山周邊所產玉桂是爲上品,秦漢之際多以之爲貢品,向朝廷進貢。
皇室實業和田氏商團已獲知消息,曉得皇帝陛下打算在布山城囤兵駐守,並聚攏周邊的南越百姓來歸,日後或許還要與中原郡縣相互遷徙百姓,讓各地百姓在此混居。
江都王劉非和國舅田勝皆是目光長遠,又得到這等內部消息,自然要早早搶佔先機,不但遣人來興建伐木坊,更想要花巨資向朝廷佃租大片地界,打算圈禁山林。
蓋因皇帝陛下知曉他們的盤算後,雖已準允,但又特意言明,伐木可以,但只可伐玉桂,且需伐一種三,免得將山林砍禿了。
兩人皆是欣然應諾,最頂級的玉桂在大漢京畿的市價近愈與之等重的黃金,這筆買賣是暴利中的暴利,莫說伐一種三,伐一種十都划得來。
皇帝陛下頒下不準濫伐的禁令,對兩大商團反倒是好事,旁的漢商不能獲准在嶺南砍伐林木,則他們就可包攬下布山周邊所有的上品玉桂。
膠東王劉寄雖是宣曲騎營的校尉,然現下真能在布山城主事的,卻是廣川王劉越,蓋因他持有陛下密旨,可在嶺南“便宜行事”。
其實已算不得密旨了,近來劉越藉由這旨意不斷調動兵力和官吏,經略嶺南,便連坐鎮番禺的大將軍郅都也沒多過問,顯是默許劉越治理蒼梧以西的鬱水流域,郅都自個則全力投入番禺和合浦的經略中。
從某種意義而言,這也是皇帝劉徹對郅都的制衡,他可不希望嶺南留下的四座大城皆由郅都拔擢及置換官吏。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但凡是人,必會有所偏好,郅都拔擢的官吏必然是合他心意的,日後也會感念他的知遇之恩,指不定又結合出甚麼嶺南派系。
這對朝廷而言,絕非好事,尤是在山高皇帝遠的嶺南,絕不能再出個趙佗了。
郅都和劉越皆是聰明人,無需皇帝陛下挑明,也是曉得分寸的。
劉越讓隨行侍者將竹筏撐到岸邊,回軍營大帳接見了皇室實業的掌事,也沒與他多廢話,又是喚來大農府外放來布山城的官吏,讓他們自行商討。
出佃山林所獲貲財及日後收取的商稅皆要上繳國庫,劉越自是謹守分際,絕不沾半點干係。
皇室實業和田氏商團的掌事們也懂規矩,頗是識趣的運送來不少物資財貨,說是要犒勞遠征將士,劉越自是欣然收下,讓劉寄去分發給宣曲騎營乃至前來屯駐的中原郡兵們。
劉寄是領軍主帥,這犒賞將士的風頭,劉越是不會跟他搶的。
劉寄近來忙着領着宣曲將士們四處搜尋南越百姓,遷移華夏後裔,擄掠蠻夷奴隸,雖是累得四腳朝天,卻也不亦樂乎。
蓋因暫代治政的皇兄劉越言明,將士們擄掠到的蠻夷奴隸,也會以萬錢每口購買,擄多少買多少。
劉寄想着待班師回朝就要正婚,皇子和親王的納徵禮雖是由皇室填補,但皆是有形制定額的,幾乎都差不了多少。
每位劉氏王侯正婚時,或多或少都會自行出貲添加聘禮,否則若尚不如世家嗣子的納徵禮豐厚,着實是有失顏面的。
劉越和劉寄年歲尚淺,不似衆位皇兄般家底豐厚,西征的繳獲大多都已交給母妃王皃姁,讓她拿去添了納徵禮,待得正婚親迎時的開銷,現下還得好好攢啊。
他們雖也在皇室實業有份子,但整個王府的開銷,還有逢年過節給皇祖母和父皇母妃的孝敬,宗親耄老的謁禮,再加上籌備婚事,處處都是大錢坑。
況且各位皇嫂近年從聯合制衣獲取了鉅額紅利,體己錢多得緊,出手更是闊綽,而自家未來的王妃還只是世家嫡女,正婚後若想和衆位皇嫂交際,必是錢緊,指不定得挪用嫁妝。
這若傳揚出去,丟得可是劉越和劉寄的臉啊。
此番南征,自然得攢足貲財,好歹要能貼補兩位王妃,撐到正婚後的首個年節,她們方能從皇后嫂嫂賜下聯合制衣的份子中獲取紅利,有足夠的體己錢好用。
總之一句話,親王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想過舒坦日子,還得想法子多掙些。
偶爾劉越和劉寄也會羨慕胞弟劉乘,這小屁孩早早出任帝國科學院的院監,得以出宮開府,可比他們更早拿到皇室實業的份子。
劉乘平日只是搗鼓些奇怪的玩意,便可屢屢得到皇帝兄長的重賞,百金千金的往清河王府的內庫裡搬,他們領軍在外,累死累活都掙不着這麼些啊。
王皃姁膝下四子,就劉乘活得最輕省愜意,向來不缺花銷,也從不委屈自個,吃穿住用皆是捨得花大錢,看得劉越和劉寄端是咂舌不已。
前些日子母妃傳來書信,說是劉乘又搗鼓出個好玩意,陛下大喜之餘再賜下千金。劉乘見得母妃正爲劉越和劉寄的納徵禮犯愁,索性就將那千金預先送做賀禮,好讓母妃爲兩位胞兄填補聘禮。
劉越和劉寄接到這書信,險些吐血身亡。
丟人,丟死人啦!
劉乘自幼就沒長甚麼好心眼,跟着陛下兄長學得蔫壞蔫壞的,劉越和劉寄纔不信他會在意甚麼兄友弟恭,此舉純粹就是噁心他倆。
蓋因劉寄西征回朝後,有些得意忘形的拍着劉乘的肩膀,說了幾句“百無一用是書生”,“小白臉,小白臉,臉白沒有好心眼”甚麼的。
那些話明明是陛下兄長常常掛在嘴邊的,劉寄只是鸚鵡學舌罷了,怎的就遭了劉乘這般記仇,他冤不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