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繼續挖抗鋪墊,準備拉支線了。)
大漢初立時,曆法本沿襲秦制,採顓頊歷,以十月爲歲首,閏月放在九月之後,稱後九月。
因着大漢與民生息的國策,十月秋收之際讓各地王侯和官員入京朝賀着實不宜,到得文帝朝後期就已對曆法進行部分修改,依舊採陰陽曆,但是歲首取寅月,謂之建寅,即正月爲每歲的一月。
史上漢武帝下令改定的太初曆,也是在此基礎上繼續修改的,就不贅述了。
陰陽曆以朔望月爲基準,月分大小,大月三十日,小月二十九日。
小劉沐降生於三月廿五的穀雨之日,百日禮則恰恰落在七月初七。
七夕之日,月逢七,日逢七,乃是天人相通的重日,亦爲女子會訪閨中密友、祭拜婺女、切磋女紅、乞巧祈福的節日。
更讓皇帝劉徹犯愁的是,今歲的初伏爲六月廿一,末伏爲七月廿一。
小劉沐的百日禮恰恰卡在三伏休朝期的中段,着實太尷尬了。
漢人不會擺甚麼滿月酒,但對百日禮卻是格外重視,百日又名百歲、百晬,即祈願孩子長命百歲之意,還要由長輩賜名。
小劉沐的名字雖早由太上皇劉啓起好,但尚在百日禮上要正式的頒旨賜下,對大漢臣民宣告的。
劉沐的百日禮,劉徹這當爹的或可缺席,但阿嬌卻是萬萬不能不露面的。
今歲再想躲到南山河谷避暑,門都沒有啊!
然到得三伏天,長安城就跟蒸籠似的,真不能再呆,大人受得了,劉沐這小嬰兒卻着實受不住,熱得嗷嗷亂嚎,大嗓門晝夜響徹椒房殿。
於是乎,今歲三伏的渭水北岸是車如流水馬如龍,擁塞於道,冠蓋不絕。
大漢天家齊聚甘泉宮,非但太皇太后,太上皇和太后,皇帝和皇后,便連諸位親王和公主,也都得了準允,攜家眷入了甘泉宮。
劉氏宗親和諸多世家權貴也未前往南山腳下的避暑山莊,而是緊隨而來,將甘泉山周邊的行邸和館舍住得滿滿當當,甚至有不少權貴住到了南面的淳化和雲陽兩縣。
他們非但不覺着辛苦,反倒顏面有光,蓋因皇后已給他們府上宗婦賜下請柬,邀七夕入甘泉宮觀禮。
除卻各家宗婦,順帶府中嫡女也得了帖子,賜下的不是皇后,而是更尊貴的太后。
世家貴女們得了帖子,可在七夕入甘泉宮,與泰安公主一道乞巧祈福。
泰安公主已虛年九歲,已到了該彰顯存在的年歲,正如皇子年幼時要召世家子弟爲伴讀,公主幼時也要找年歲相仿的玩伴。
不光是爲陪着嬉戲玩鬧,也是爲了積攢人脈,融入整個貴女圈子,爲日後出宮開府早做準備,這些貴女將來必多爲世家大族的宗婦,彼此間的交際往來是少不了的。
若能成爲公主的玩伴,甚或成爲知心的閨蜜,能時時出入宮闈,好處實是不小的,至少能在天家混個臉熟,日後有甚麼好事多能落在頭上。
畢竟泰安公主是皇帝的胞妹,比諸位親王都更親,太上皇對她的寵溺更是勝過陽信公主和南宮公主。
說得稍遠些,作爲公主發小的貴女出嫁後,若是遭了夫家欺負,好歹還能找公主出面幫着評評理,說和說和;若家人犯事,也能請公主幫着向陛下求求情,多少留些情面,看能否從輕發落。
泰安公主是條好門路,真若走通了,好處很大的。
遇事纔想着抱大腿是沒用的,早點搞好關係,從小玩到大的交情才靠得住。
天家實也曉得權貴們的心思,非但樂見其成,更會主動替公主邀約年歲相仿的貴女入宮陪伴她,譬如此番七夕的乞巧祈福。
人活在世,必須懂得人情世故,公主更要自幼學着如何與貴女和宗婦打交道,多聽多看多想,免得日後被人輕易的忽悠算計。
泰安公主向來貪嘴,因着皇后嫂嫂懷孕和坐月子,她沾了口福,日日都能蹭吃蹭喝,太后管都管不住。
即便已然胖成小肉球,她仍抵禦不住美食的誘惑,每每吃完便後悔得嚎啕大哭,哭餓了卻又再埋頭苦吃。
直到阿嬌出了月子,小泰安見得皇嫂身形沒半點走樣,依舊嬌俏可人,再看着銀鏡中圓滾滾的自個,方纔大徹大悟,決意痛改前非。
兩個月來,她真是化悲憤爲力量,非但管住了嘴,更是依照皇帝兄長的建議,四處活蹦亂跳,以圖燃燒脂肪。
她確是瘦了不少,再度變得眉清目秀,腰肢纖細,可長樂宮和太壽宮皆被她鬧騰得雞飛狗跳,現下雖來了甘泉宮避暑,也沒半分消停的。
長輩們拿她沒辦法,着實沒精力陪她瞎折騰,也就只能爲她挑些貴女作爲玩伴了。
七夕之日,甘泉宮席開三處。
正殿處,太上皇和皇帝大開宮宴,召劉氏王侯和權貴們飲宴。
畢竟他們都跟了來,不少更是不遠數千裡入京朝賀,生生等到今日,不請頓飯着實說不過去。
偏殿處,太后和皇后主持了小劉沐的百日禮,太皇太后自也列席,親王妃,公主和各世家宗婦皆來觀禮,隨後共郷盛宴。
後苑處,貴女們陪着泰安公主擺了桌案,祭拜婺女、乞巧祈福。
因着皆是年歲不大的少女,席面倒不是尋常的宮宴,而是近似後世的自助餐會,各式精美吃食皆擺在數十張長桌上,讓貴女們隨意取用。
近年來,此等源出大漢宮廷的宴會方式已爲各世家廣爲接受,貴女們並不陌生,反倒覺得比尋常宮宴更自在些。
太后王娡怕小泰安應付不來,特意囑咐陽信公主在偏殿觀禮後,便來後苑教着小泰安如何與貴女們交際談笑。
至於莽頭莽腦的南宮公主就免了,自幼就阿嬌和楋跋子兩個閨蜜,會甚麼交際?
若非出身尊貴,換了是尋常世家的貴女,早讓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她不添亂惹禍,王娡這做母后的就該謝天謝地。
小劉沐的百日禮雖是由太后和皇后主持,但真正打理的自然是長秋詹事和長春詹事。
大長秋卓文君倒是輕省,皇后阿嬌因感念近年多受她指點和輔佐,方坐穩後位,更得了不少賢名,特意讓她也列席爲賓客,而非是皇后屬官的身份。
席間,阿嬌更是頻頻舉樽,向卓文君敬酒,瞧得各家宗婦既訝異又豔羨。
安西候夫人劉婧則是眸色暗沉,心中頗不是滋味。
秦立先前因西征立下大功,被賜爵列候,故若非朝官或軍中將領,人多尊稱他安西候,而非中壘校尉。
劉婧嫁給秦立後,自也就成了候府夫人,得以前來觀禮。
她看得卓文君對皇后謙恭的態度,總覺得心裡堵得慌,昔日那清高隨性的文君先生,竟也這般趨炎附勢。
何況卓文君已年過三旬,尚未覓得良人再嫁,生生在宮裡耽誤了大好年華,日後可不要孤獨終老,真是白瞎那風華絕代的才貌。
着實可悲可憐!
劉婧用眼角餘光掃了掃卓文君,視線又不經意的掠過滿臉得色的皇后陳阿嬌,擡起袍袖掩面,仰頭飲盡酒樽中的果釀。
坐在側席的王嫣見狀,好意提醒道:“婧兒姐,這果釀後勁大,可別喝太急。”
按理說,王嫣是尚未成婚的貴女,本不會得了請柬來觀禮的。
但事有例外,且不說王嫣是內史王軒府中嫡長女,光是她未來的夫婿陳誠背景就夠硬。
兩人自幼就定了親,皇帝還特意下旨賜婚,本是打算今歲春季便正婚,豈料撞上兩位親王正婚。
陳誠出身少府陳氏,現今又是少府丞,要參與操辦親王正婚的籌備事宜,反倒把自個的婚事耽擱下了。陳氏爲顯出對王嫣的看重,也沒打算倉促應付,便將婚期延到秋祭之後,再大肆操辦。
天家感念少府陳氏多年的忠心,又爲彌補陳誠和王嫣,便由太后下了懿旨,爲王嫣賜爵鄉君,皇后又賞下不少聯合制衣的份子。
因而王嫣今日乃是以鄉君的身份前來觀禮,倒非尋常的貴女。
若撇去侯府夫人的身份,無女爵在身的劉婧,還真不如王嫣地位高,也坐不得王嫣的上席。
劉婧微是偏頭看了看王嫣,緩緩頜首,卻沒說話。
王嫣有些愣怔,只覺婧兒姐近來心思有些重,且與她愈發疏遠,再不似昔日般無話不談了。
她雖心下失落,卻也不願深究。
王嫣畢竟出身世家大族,無論父族還是母族皆是權貴豪門,未來更要將入少府陳氏,乃是劉氏皇族最信重的累世家臣,是最爲堅定的保皇派。
劉婧嫁入的秦氏則在漢軍中擁有極大的威望,其祖父劉舍在朝爲官多年,門人子弟衆多,即便已卸任了御史大夫,但對大漢朝堂仍有不小的影響力。
用後世的說法,秦氏和劉舍一族乃是既得利益者,自是堅定的站在保守派陣營裡。
王嫣和劉婧雖是發小閨蜜,但出嫁後的立場必是不同的,着實不宜私交過密。
她們都是世家嫡女,對此自然都有清醒的認知,心中是無奈,是不甘,還是有其它心思,就只有自身知曉了。